“姑娘，深庭重院，还请回避。”两位小仆拦住去路，神色凌然，大有一副“再靠近一步就从尸体上踏过去”的感觉。


    “敢问两位小先生，哪条路可通碧玉轩，小女子漫步于此不小心迷了路。”纪茯苓眼尾下拉，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楚楚可怜地卖惨道。


    俩仆人面面相觑，头一次见此等貌美的女娘，再开口说话就磕磕绊绊，腼腆地挠了挠头：“姑……姑娘，不是小的们为难你，你往前再走步即是少爷书院，若未得允许，擅自闯入，不光我们受累，您恐怕难逃一死。”


    “哦？竟是如此？”纪茯苓湿漉漉的乌瞳划过一抹惊惶恐惧，像是真的后怕。


    一人有抬手指了指左侧鹅卵石小路，好言劝道：“姑娘走这条小路，快快回去，莫要让少爷知道。”


    纪茯苓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忙不迭地声声道谢。只是一个转身，她那张惹人垂怜的面容摇身一变，视线复杂地落在两位仆人身后。


    有点意思，叫人不让靠近，她偏是要一探究竟。


    傍晚至，日暮西山，黑色天幕间余见繁星闪闪。


    夜黑风高杀人夜，纪茯苓一袭黑色劲装，口覆黑面蒙着半张脸，露出一双清亮精锐的眸子。


    步履轻盈，身如飞燕，悄无声息之际，一道黑影恍过昏黄的纸窗。


    “嘎吱——”她轻轻推门而入，两排分散的红烛烛光因着携进来的晚风明灭一闪。


    纪茯苓四下打量，愁得近乎要抓耳挠腮，眼见着木案之上、地上以及书架堆满了诗集，险些没有落脚的地方。


    点了烛火，却不见杜时争的影子。纪茯苓捡起地上的书，抖落上头的灰尘，顷刻陷入沉思。


    红润白皙的指腹沾上灰烬，她无意识地搓了两下，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纪茯苓快步走到书架旁，往房中置放的白瓷香薰炉瞧了几眼，再将头上的炉盖打开，凑近一嗅，心中顿感荒谬。


    哪有喜爱诗书的人会将诗集零零散散丢弃在地，还要香薰炉，像是经年未曾使用过了。


    也不怪她疑心病重，此处虽是书房却处处透着古怪，还有……


    纪茯苓念咒，双指闭拢于眼皮一划，催动的血气便注入双眼，眼角泻出一尾猩红，瞳孔煞时竖立。


    她一丝不落地扫过室内，血光涌涌的视野里，并无异常骚动。


    秀眉渐渐拧紧，纪茯苓脸色沉下来。越是察觉不出怪异之处，往往最是诡谲。


    视线落在脚尖，她神色一顿，像是发觉什么，挪开脚。


    刹那，血色瞳孔里倒映出一个悬空的庞大法阵，阵中写着晦涩枯燥的符文，一笔一划苍劲刻骨，却又刁钻邪气。黑色雾气自阵诞生，层层裹住下方被白布缠成的“蚕蛹”，雾气钻入蛹内，纪茯苓凭借优秀的眼力，看出“蚕蛹”挣扎了一下，不过多时外包的白布绽出朵朵血花，吊在阵中不动分毫。


    惨绝人寰，简直难以叫人直视。纪茯苓全身生出寒凉之感，没想到魔修的手段如此残忍，更是没想到同身为人族的杜家竟然与魔修同流合污残害同族。


    道门那帮子人就是守着这群人族，她冷冷嗤笑。


    不肖多想，她唰地化为一道赤光，于空中晃了晃，悄无声息地遁入地下。


    阵法之下别用洞天，赤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飘过几步，前方昏黄的光线照射过来。纪茯苓寻光而入，穿过空洞，发现了一方暗室，方才放光的地方则是暗室密道的烛光。


    烛火掩映中，暗室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赤色的光在室巷拐角处停顿，纪茯苓身形显露，顷刻间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味从前方传来，她心里几下翻涌，找了给相对安全的地方，附耳来听墙角。


    “丹药炼制的如何了？”声音幽幽，阴森漠然，与白日那个听之如听仙乐的嗓音不同。


    这个声音纪茯苓记得，是杜时争。


    “杜少爷委时心急，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长生药炼制大成需得七七四十九天，今日算来还差的一天呢。”另一声响随之入耳，混混糊糊，像是隔着面具沉沉传来。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最多今日之内必须炼出！”杜时争止不住怒气寒声吼着。


    另一人并不气恼，反倒是呵笑一声，毫不理会他的反应：“呵呵，少爷还真是会强人所难。”


    杜时争咬牙切齿：“别忘了，我跟他之间的约定，我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帮我完成心愿。而你只是他的下属，做狗的蝼蚁没资格说道我。”


    “少爷息怒，大人与您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还有魔修口中的大人又是指的何人？


    纪茯苓微蹙眉头，心里搅着一团乱麻，深觉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欲再俯身前进一段路听清些。


    魔修却在此刻顿住话语，复再开口时语调森森上扬，“有个小老鼠闯进来了～”


    ——话是说给纪茯苓听的。


    被发现了。


    呼吸一沉，瞳孔轻颤，纪茯苓放缓动静，屏息凝神，单薄的脊背紧贴墙面，右手刚触及冰冷湿暗的墙面，一股庞大的吸力纷至沓来。


    她一时错愕，星星点点的青光忽然出现在视野中，眼见着墙体后面出现一个虚幻的空洞，身子竟是不受阻碍的倒向墙面后。


    这是何种术法，竟能够凭空出现，还能将人转移？？


    眼前青光一闪，纪茯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已经身处于另一种境况。


    银月缓缓悬于墨色苍穹之巅，散发着阴冷逼人的幽幽寒光。


    三个黑影立在眼前，云消雾散之际，纪茯苓瞧清三人样貌。


    其中一位，蓝袍披身，剑眉星目，五官硬朗分明，英姿勃发，此刻却是一脸吃惊的表情，面上似乎还带有一丝窘迫。


    左侧的男子持扇敲了敲头，一副头疼的神情。此人头戴白纱帷帽，影影绰绰间只得见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身上穿着玄色长袍，腰侧系着白瓷飞鱼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莹亮的光泽。


    最后一人长发高束，双手环胸，表情木然，眉间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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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之气难以遮掩。他一袭白金劲装，左肩处绣着几条红丝勾成的锦鲤，衣襟、袍裾边均镶入一条金边。左右一看，此人穿着最是富气。


    三人穿着举止形态差别迥异，唯一共同点则是腰封处那抹纪茯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银丝卷云纹。


    眼珠缓缓流转，他们是……剑宗？


    莫非是徐千鹤口中的弟子！


    “你……唔唔！”纪茯苓开口询问，未料两唇紧闭，竟是开不了口！


    鼻腔充斥着不满的呜呜声，纪茯苓抬脚上前一步，双臂间又是一紧，紧接着一道无形的气劲袭来，背脊嘭的一声撞在木板上。


    动静听着大，实际纪茯苓并没有任何感觉，凭猜也能想到施法那人懂得轻重，可以下了轻手。


    “余十三！！你干什么？”蓝袍少年窘迫之色惊变，回头看向身后，压低声音道。


    指尖金光翻涌，余知节收势，眼梢往少年脸上轻瞥，淡漠道：“噤声术，不封口万一她乱喊乱叫，惊扰到杜府中人怎么办。”


    少年：“那你下手也得知晓轻重啊！”


    余知节白眼一翻：“白痴，我当然知道。”


    少爷噎住，两唇轻碰，犹犹豫豫之后竟是想不到措辞反击，半晌憋出一句：“死臭美！”


    余知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冷哼一声：“比如上你，天人之姿……花容月貌。”


    “你！”蓝袍少年恶狠狠剜他一眼，余知节不胆怯眨也不眨的反瞪回去，两人之间，雷霆交接，电光四射，恨不得将对方轰成炮灰，再将其撒着玩。


    纪茯苓无语：“……”


    喂，你们是不是忘记旁边还站着一个无辜女子啊。


    “行了行了，还有时间吵，濯尘君命我三人办的事还未完成呢。”持扇男子实在没眼看下去，站在二人中间当起和事佬。


    他的身份不一般，亦或者是借了徐千鹤的威压，话音一落地，两人竟是熄火停战，互相不计前嫌起来。


    “我听大师兄的，下次宗门剑比，我可不会让你。”蓝袍少年听之自觉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还需你让？”余知节把少年的台阶拆了，顺便插来一把刀。


    眼见少年怒火几欲复燃，下一步就要揪起余知节衣领子问候。


    持扇男子忽地发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姑娘模样长得眼熟？”


    蓝袍少年动作顿住，自领口掏出一卷画，画中别无其它，独独站着一位言笑燕燕的女子。


    三双眼睛聚集在画上，复又往纪茯苓脸上一凝，来来回回，一而再三，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后，具是不约而同：


    “纪姑娘！”


    男子一把撩开帷纱，对着纪茯苓拱手温声道：“姑娘多有得罪，在下即刻解开噤声术，还望姑娘别声张。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纪茯苓乖觉地眨巴眼睛，男子极为满意，眯眼笑着。


    唇瓣边的重压一撤，纪茯苓胸口起伏不断，神情复杂地看了对面三人几眼，阴恻恻笑道：“三位道友，来的好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