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原浮惨叫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脚踹飞靠过来想偷袭的家伙，薛素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过去，却又怕引起他人的注意，而薛素笙却一无所惧地四处张望，谨慎地在嘶吼震天的战场上寻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的视线刚捕捉到那道在人群中飞身掠过的残影，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冒头便扭曲成了惊恐。


    萧慕在修士们的围攻下左支右拙，身上的衣服被刮破了好几个口子，昳丽的脸上沾满鲜血，看起来更显妖冶，血肉模糊的虎口鲜血淋漓，裹满沙土和灰尘。


    他似乎下定决心一样，四方飞来无数剑影，他抬手招架住，闭了闭眼——下一刻，飞沙走石，从脖子蔓延，黑色纹路爬上他的脸，在他身上开放了一朵黑色的妖艳的花，金色瞳孔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月钩似的瞳孔被淹没，眼角金红艳的吓人，两行血泪沿着眼角滑落，发带被疾风挑落在地，发丝飞舞，铺天盖地，如同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


    “不要！”


    薛素笙脸色惨白，近乎尖叫地要伸手阻止，原浮急忙拉住她：“不能去，你会死的！”


    血月当空，污浊的雨水沿着血迹蜿蜒混杂，一声凄厉的嘶吼撕开战局，额头生角的怪物从地上一跃而起，巨大狂暴的灵力形成风暴席卷，墨青的火焰沿着风向直冲天际，炸飞了无数妖兵与修士。


    莫邪回身，迅速被一股极强的灵力撞开，他抬头大怒：“畜牲，敌我不分了？！你母亲的法珠不想要了？”


    手中浮现出一颗青绿的法珠，眼神冷冷漠视着萧慕，发狂的罗刹看着他手中那颗珠子，愣了愣，嘴角忽而弯起一抹邪笑。


    墨青色的火焰在空中轰然炸开，从远到近，带着凄厉和决绝，毫无顾忌地冲上来，莫邪脸色大变，正要闪身，一根金色的绳索缠上他的腰间，他愕然回首，竟是无极仙尊，无极仙尊喘着气，挑衅地朝他挑挑眉。


    “无极，你也变得卑劣了，还不放开！”


    “不放。”


    他语调轻快，好似在与好友调笑，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动。


    莫邪只能狼狈地躲避一次又一次打过来的灵力风暴，咬牙切齿：“该死的……”


    萧慕早已丧失理智，妖性吞没了他的全部，他现在早就不在乎什么法珠了，恐怕只有他死他才会停下，可莫邪才不会束手就擒，他谋划那么多，好不容易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怎么甘心放弃。


    他鼓足力量，狠狠震断了那根金色绳索，旋身而下，手中黑剑刺入萧慕胸口，毫不犹豫，甚至还拧了拧，而罗刹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竟顺着剑往前，一把抱住了莫邪，身上灵力急速膨胀，火焰高涨，狂风呼啸。


    他的利爪刺穿妖王的腹部，手中捏着一张爆闪的符咒，亮光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战场上的人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在地上站稳，萧慕一把夺过莫邪手中的法珠，朝无极仙尊那里一扔，看着莫邪嘴角溢出鲜血，缓缓地笑了。


    无言，原浮张开巨大的羽翅将薛素笙护在身下，神色复杂，透着些许难过，山崩地裂的响声传来，他低下头捂着薛素笙的头，听到身下人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热泪滴滴落在手背上。


    轰——


    风息激荡。


    光芒乍现，天地都寂静了，只一瞬，狂暴的风如利刃般卷过战场，几乎摧毁了所有能及的物体，剧烈灵力风暴之后，两个身影从天空高高坠落。


    薛素笙一把推开原浮，拼命跑上前，这段路好长好长，她哭着跪倒在地，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眼眶的青黑还未消退，血糊了半张脸，衣衫破烂，腹背伤口纵横。


    萧慕似乎听到清脆的银铃声，他走之前留给薛素笙防身的，注入了他的灵力的契物，也许是将死之际，都出现幻觉了，他伸出手，想去碰触那张脸。


    他被世俗枷锁所束缚，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却一次又一次被她救赎，那双臂膀用力到青筋暴起，油尽灯枯的肺腑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青色的灵力溢散开来，似乎失去了寄宿的地方。


    薛素笙忙乱地捂住他的伤口——无从下手，太多了，捂住那个这个又流出血来，似是回光返照，他咕哝着强挣扎起来，薛素笙忙托住他的腰，可萧慕却像走投无路的人，急迫又绝望地碰触她的唇，无暇顾及地吻上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薛素笙口中盈满铁锈的血腥味，她下意识迎合，罗刹的瞳孔逐渐涣散，却依旧眷恋地看着她，嗓音暗哑：“要是生生世世就好了……”


    “不会，我说了，你不会死的。”


    她无助地将视线投向无极仙尊，那尊贵的仙尊却摇摇头：“灵力自爆，伤及心脉，药石无医。”


    ……该怎么办？


    “已经很好了，透过你的眼睛，我才看见了自己，真正的自己，谢谢你，让我的世界从无光再次明亮起来。”


    因为你的到来，从此人间的五颜六色，喜怒哀乐再次与我有关。


    “那串糖葫芦真的很甜。”


    「叮，回城系统已开启」


    薛素笙茫然看向系统界面，视线转移到神情难过的林清影，电光火石间，思绪如潮，忽然想起什么。


    生死契……生死契约！


    签了生死契约，一方活着另一方也能活着，她深吸一口气，手掌攀上萧慕的手掌，手指僵硬地插入缝隙，与他交握。


    “你不会死，我们签生死契约。”


    “薛姑娘，就算签了生死契约，没有养伤的灵物，他灵力全失，只靠本身恢复，也撑不了多久……”


    林清影看不下去，不忍地开口。


    薛素笙想扯起嘴角笑笑，说刚好，我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用生硬的语气说：“琉璃般若花够不够，我上回从秘境带出来的。”


    那朵花被系统放在她的手心，柔软的花瓣微微颤动着，边缘散发温暖而微微的光。


    “琉璃般若花？！”


    商时序捂着胳膊上前，突然就想到在秘境时他们见到薛素笙是和萧慕一起的，啊……是他送给薛姑娘的吧。


    “你送我的这朵花，现在还给你。”


    薛素笙摘下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他们一起在王母庙求来的，她把那根红绳戴在萧慕的左手，和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的那根并排。


    雨丝朦胧，她轻轻俯下身，吻在他的额头上：“你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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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平安无虞，你要生生世世记得我。”


    薛素笙笑了，掌心相对，与他的手相握：“我愿意和你缔结生死契约，从今以后，你的伤痛，我为你承接一半。”


    微弱的青色光芒亮起，萧慕身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薛素笙摇晃了一下，觉得头晕脑胀，身上也在隐隐作痛，她强撑着站起身，裙摆如同随风摇摆的波若花，在风中无所凭依。


    该走了，她不舍地望向眼神惊惧的萧慕，有些遗憾，有些怅惘，真可惜，这段短暂的旅途还是走到了尽头，她还没有吃遍美食，还没有看遍美景，还没和他在花海中多相拥一会儿。


    薛素笙毫不犹豫按下回城键，她的身影逐渐化为虚无，发上的梨花如碎雪一般片片瓦解，萧慕连滚带爬，绝望地伸手去捞那些飞扬的碎片，他痛苦的哽咽地吼着：“别走，别走……”


    「回城程序正在运行中，正在返回现实世界」


    “薛素笙……你敢走！”


    “求你了……”


    苦苦的哀求也没有终止她的消散。


    他绝望地趴倒在地上。


    “真是有点遗憾啊，下一世，我们有缘再在一起吧。”


    “我会等你来找我。”


    飘渺的声音闷闷落在地上，滚落进泥土里，没了声响。


    我看见有一朵在烈火中盛放的莲花，坚韧不屈，有幸陪他走完了这段路，也有幸，能改变他必定死亡的结局。


    天地皆苦，罗刹仰天发出一声悲哀的嚎叫，狂风过境，战场寂静无声，雪白的碎片飘离世界，咔擦一声，世界按下了终止键，无极仙尊遥遥眺望远方，一轮金阳跃出地平线，雨云散去，这场持续百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


    战后的战场需要收拾，妖兵们自知战败，灰溜溜回到了魔域，原浮先一步回去处理，萧慕停留在战场，整夜整夜站在空地，如同一尊石像，修士们都绕过他而行，莫邪的尸首被钉上十颗镇魂钉埋葬在最深的墓穴中，由仙门百家轮流看守。


    无极仙尊回去闭关，人间热闹非凡，妖族战败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鼓舞，皇帝免赋税三年，大赦天下，人间载歌载舞，萧慕独自行在路上，世界又变回了那个无声的地狱。


    十丈红尘，他本就一无所有，早该知晓的，不过槐安一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他贪心，是他执念太深，伸手想去拥有那抹耀眼的光，得寸进尺，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母亲的法珠已去转世投胎，萧慕本打算死在战场上，可薛素笙说过，要他好好活着，他不能死。


    “你在哪？我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他茫然若失，像个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沿着相遇的那条路走了很久很久，不知几载过去，妖族在人间已销声匿迹，莫邪死了，他们忙着混战，忙着抢夺妖王的宝座，原浮给他发了无数通信符，想要他回去继承妖王之位，毕竟当今妖族，莫邪死后，再没有比他更强大的了。


    萧慕对什么妖王不感兴趣，他只是在人间一遍又一遍地走着来时的路，找寻着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没希望的人。


    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再见吗？


    他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