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五石散

作品:《代嫁春情

    擦掉嘴角血迹,沈渊低头看了眼指腹,


    一抹殷红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


    除了宋絮,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甩耳光,


    说来奇怪,


    兴许是力气太小,只打的他唇角出了点血,故而没有愤怒,反倒很是平静。


    他攥住她下巴,迫她抬头回望,问,“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是你害死了容儿…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少女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顺着脸颊流淌到他指尖,冰凉,湿滑,


    她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疼,


    “如果不是我,会如何?”他问,


    “如果不是你把我抓回来…”她哭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找到她了…”


    “你抓我回来,不许我出门…不许我找容儿…”


    “你赔我容儿…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你陪我妹妹…”


    她哭着,肩头颤抖着,一个劲地掉泪珠子,一个劲地用拳头砸他,话也说不明白,似要把过错都推到他身上,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可是叶容早死在钿水了,


    纵使他没把她从桃花山庄抓回来…她也等不到和叶容相聚的那天,


    她们的舅舅抽上了五石散,败完家产后打起了叶容的主意,


    十岁出头的姑娘,就算长得再好看,卖去青楼也拿不到几个银子,但送给达官贵人做暗娼雏妓就不一样了,


    年龄越小,模样越好的越能卖上价格,


    卖一晚,能供那毒虫抽上好几日,后来钿水的一户富商开价五百两,说要包下叶容三日,


    叶容死在了进府的第二日,


    富商玩过了火,让她死在了床塌之上。


    …


    “柳儿…”他叹道,攥住她砸下的拳头,拭去她满脸的泪痕,“你难过我懂,但你可知我为了帮你找容儿,花去了多少精力,难道就...就得不到你一句好?”


    少女不回,哭得眼眶越发通红,眼泪打在衣襟上,不消片刻就湿了大片,


    不回,他只好再开口,


    “你早该求助于我...我一句话便可把叶容接到你身边,可你心思太多,从未信任过我,也不知我对你的真心…”


    “真心…”酒酿怔住,摇头道,“什么真心…都是假的…哪有什么真心…”


    “为何这么说。”沈渊沉声呵斥,“我们说好的,要用真心换真心——”


    “你就该去死。”酒酿咬牙咒道,“你好意思和我说这些…我被你害成这样,你还厚颜无耻地说要我的真心…”


    容儿没了,软肋就没了,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带着自毁般的决绝,对眼前之人坦白,


    她说,


    “我见到你就恶心,一想到怀着你的孽种更是恶心到要吐,沈渊,你真可悲,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爱慕,又沉浸在我对你的虚情假意中,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又要让我陪你演到何时…”


    “我不想演了…我累了…你杀了我也好,放了我也罢,我都认…”


    “这孽种你要,我便给你生下,你自己养着,你不要,就给我一碗落胎药,我们从此断个干净。”


    “什么真心换真心,我陪你演,你还真信了吗…”


    她该咬着牙说出这一切,该破口大骂,骂的他狗血淋头,怒不可遏,但她真的累了,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哪像咒骂,更像孩童的无理取闹,


    她说完便无力地望着他,想从如若寒霜的眸子中找到波澜,至少有一丝一毫的怒意才对,


    然而没有,


    他面若冰霜,眸色沉如深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柳儿。”他开口,冷眼睨着,声音平静到诡异,


    本能驱使,酒酿浑身起了战栗,


    “你是悲伤过度,失了智,因为言不由衷,所以我不怪你。”他说,


    “我没有——”


    “嘘——”


    那人手指压住她唇,摇了摇头,


    “会吓到孩子的。”他温柔地开口,抚上她后颈,额头相碰,“柳儿,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他话音带上了难以言喻的蛊惑,酒酿怔怔道,“什么…”


    哦,


    她说完便想起来了,他说,若孩子没了,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你说…要护住孩子…”


    “那你做到了吗。”


    “我…”酒酿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圈,嗓子发紧,手心满是冷汗,


    那人微不可闻地轻叹,说,“若做不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会发生什么…


    会把她再次关进死牢吗…


    见她眸光闪躲,沈渊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低喃,“柳儿…要当娘了,该懂事了…”


    愤怒转眼消散,她只觉毛骨悚然,躺在那人怀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该恨的,


    容儿没了,她该恨死了沈渊才对…


    可她现在只剩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


    她太懂沈渊了,


    这人越是平静,越会做出难以预料的疯事,


    可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


    安神香袅袅飘荡开来,那人一直抱着她,抱着,安抚着,直到硬生生把她熬到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该是深夜了。


    身后人起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朦胧间看见他穿回了来时的玄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似是准备离去,


    她亦想起身,可刚撑起身子就落了回去,声音引的那人回头,几步上前,给她重新盖好了被子,


    盖好了,侧脸贴在她小腹上,许久,笑道,“阿娘不乖,爹爹帮你教好她,让她再不敢说胡话,可好。”


    他说完便走了,酒酿哭伤了神,头疼得厉害,并未多想这句话的意思,


    半梦半醒间饿得厉害,问厨房要了碗面疙瘩汤,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容儿,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半碗面汤下肚,一如既往的,不消片刻又稀里哗啦全吐了出来,伺候的丫鬟匆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江管事端着红参汤走了进来,


    老管家语重心长,说老爷走时脸色不好,又说本来说好了回来三天,结果只待了一天就离开了,还说什么来了两个劲装打扮的女子,看样子像从军营出来的,明早会来屋里教她规矩,


    酒酿小口小口喝下参汤,话只听了个三五成,


    什么劲装女子…什么教她规矩…


    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