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换了辆工程车，后座上藏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嘴里塞着抹布嚎叫无果的周一，另一个则寡言少语，是个冷峻的帅哥。


    她佯装平静地在加工区行驶。偌大的开阔场地内有零星守卫，见到这辆意欲穿越快捷通道去往生活区的工程车，立刻举枪示意。


    丁羽摇下车窗，坦然自若地又打开了后备车厢，里面只是些分拣出来的纸质读物，两个守卫又看了看她清秀的面庞，挥了挥手表示放行。


    她摇上车窗，松了口气。


    流放者之家里谁会刁难女人呢？在这个狼多肉少的地方，既能看管麻烦小孩又能作为潜在配偶，她们的待遇表面上高于那群皮糙肉厚的男人。


    燕无乐猜得没错，藏在后座的应霁也随之松开了卡在周一咽喉上的手。


    架着周一穿越宿舍的羊肠小道风险太高，而「大鱼」的驾驶区只与生活区相连，快捷车道可以让他们跳过住宿区核查，直接进入位于鱼胸的生活区。


    与此同时，燕无乐单枪匹马到达了育儿房附近。应霁会收到育儿房的坐标，随后捆着周一前来汇合。


    携带人质也没有那么方便，她想，自己对流放者之家而言不过是普通耗材，周一可不同，他可是能在「大鱼」内呼风唤雨的高层。


    擒贼先擒王，燕无乐在空无一人的育儿房内踱步，思量着待会该如何威胁驾驶区。


    房间中央的球形全息投影仪孤零零地矗立，外壳晶莹剔透，像一颗浑圆的水果硬糖——她想起那个因为舔了它一口而被吓到大哭的小崽，学者也说过，这个装置和生物神经相关，最初是从研究化石的空间站上捡来的。


    然后改做的教具么？燕无乐贴近投影仪，呼出的气在玻璃表面凝成白雾，擦去再看时忽然多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是个小孩！


    她吓了一跳，立刻绕到投影仪后揪住这个坐在地上的崽，那小孩怯生生的，“燕老师，早上好……”


    “早上？老师不觉得早上好。”


    这可是规定内的就寝时段，谁知道这孩子怎么半夜不睡觉溜到这里，“你爸爸妈妈呢？没人告诉你现在很危险，要待在宿舍不能出门吗？！”


    燕无乐语气很急，那小崽嘴巴一撇，瞬间豆大的泪珠落满一脸：“爸爸妈妈、不、不见了，我找不到……”


    看他哭得可怜，她又不忍心再说。飞船内的流放者都被派出登陆悬浮岛了，只有孩子被丢在房中。


    这处理方式……燕无乐蹙眉，看来周一他们胸有成竹，原计划在一夜内完成悬浮岛的爆破任务。


    现在计划被娜塔莎搅浑，悬浮岛内陷入苦战，这小崽的父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没等燕无乐反应，手腕上浮出手链信息：「到了」


    下一秒，应霁拖着活人微死的周一跨入屋内，丁羽紧随其后。


    那小孩脸上还挂着泪痕，呆呆地看着自己突然被一堆大人围拢，“丁老师！”


    见他又要嚎，丁羽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她不知从哪摸到了一颗糖，连哄带骗地让小崽信誓旦旦地闭上了嘴。


    他学着丁羽的样子说悄悄话：“你们在和周一哥哥玩什么？他怎么不说话？”


    燕无乐看了眼周一嘴里的抹布，“嗯……周一哥哥在和我们玩游戏，他在扮演鸭嘴兽。你知道鸭嘴兽吗？地球时代里一种长得像鸭子，但其实是哺乳动物的生物。”


    她顺势打开全息投影仪，绿油油的河道旁瞬间冒出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动物，它在水中游弋，很快吸引了小崽的全部注意力。


    现在怎么办？三人扔下惊恐的周一，杵在育儿房内默不作声。


    “你们去忙吧，我留在这看小孩，”丁羽摸了摸小崽的头，“只要驾驶区通知撤退，他爸妈不也能回来了吗？”反正她一路上被目击了很多次，怎么都逃不掉了。


    “那行。”燕无乐拽起周一的衣领，准备把刚坐下没多久的他再提溜起来往驾驶区赶。应霁也伸出手，准备直接拉他的胳膊。


    周一：“……”


    这两人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他浑身都疼，咬紧牙关才没让抹布掉下来——其实他用舌头推了很久，没想到能吐时却被燕无乐一句“鸭嘴兽”打断。


    眼看那男人的手又伸向自己，周一再也不忍了，他“呸”的一声吐掉抹布：“等、等一下，能不能让我休息会儿？！”


    “你们要用我威胁驾驶区是吧？别那、那么麻烦了，”他大喘气，用下巴指着燕无乐抢去的显示器，“那个就行，能视、视频——”


    “那太好不过了。”燕无乐蹲下身，用周一委屈的脸解锁了视频通话的权限。


    视频接通，巴掌大的显示屏内顿时挤满了灰头土脸的流放者们，他们是轮班的驾驶员，在周一指名道姓几个人后才悻悻地挪开。


    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出现在屏幕那头，“周一？你不应该在悬浮岛上吗？”


    他咬咬牙，拉不下脸说自己被俘虏：“我刚还在！现在情况有变，你们赶紧通知弟兄们回来！”


    白大褂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周一在犯什么抽抽，这么声势浩大的行动，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


    “哎呀别问了！你们快发通知！”画面里的周一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紧接着镜头拉远，背景出现了他们所熟悉的育儿房。


    燕无乐的声音响起，一截锋利的钢丝忽然横在周一脖子上，“没听见吗？现在就发通知，让悬浮岛上的人立刻停火返回！”


    周一吸溜了下鼻涕：“救救我！停火撤退吧！那岛好像被丧尸病毒感染了，全都是活过来的女人！太可怕了——”


    白大褂们神情紧张，燕无乐听见其中某个人窃窃私语了句，“其实周一那小子是叶公好龙，现实里见到女人就紧张，嗐，先下通知吧。”


    周一嘴一撇，现实里的女人就是和那些小说视频漫画里不一样啊。看看燕无乐和丁羽，她们哪个身娇体弱小鸟依人了？自己都快被折腾死了！


    他只得把视线投向应霁：“大哥，你能不能管管她……”


    应霁温和一笑，“你也不想再被拖来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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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果断噤声了。


    丁羽悄悄走了过来，问燕无乐现在该怎么办？


    悬浮岛停火后所有人都会回来，到那时他们都是瓮中的鳖，也正因如此周一才能乖乖配合。他多少还有点脑子，驾驶区是飞船的核心所在，倘若让他们踏入那才后患无穷。与此相对的育儿房就显得不重要多了。


    舷窗外是浩瀚星海，「大鱼」庞大的身躯漂浮其中，它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悬浮岛。


    燕无乐环顾四周，视线落到那个沉迷投影的小崽身上，丁羽见状挡住她：“不行！用周一当人质就够了！”


    “想什么呢。”燕无乐走近那个球体投影仪，里面的画面已切换成了高楼大厦，这崽正痴迷其中来来往往的车流。她忽然问丁羽：“你会开飞船吗？”


    丁羽紧张地把头摇成拨浪鼓。


    “放心，只是开飞船的门。我的飞船还停在加工区，保不齐之后驾驶区会通知人去控制它。”她一顿，“而「扁舟」的安全锁必须从内部解锁，只要他们不进入我的飞船内部，它就不会被操控。”


    丁羽：“你需要我帮你守好飞船，不让人进去？”


    一枚指纹密钥被交到丁羽手上，是舱内武器库的钥匙。燕无乐点头：“血溅当场也没关系，但别是你的血。”


    丁羽抿嘴想了两秒。虽然被骗了，但来太空工作仍是她自己选的，现在第二个重大决策摆在面前，燕无乐问她，想不想结束这一切。


    “那……那我要杀人吗？我以前没杀过。”她接过密钥，忍不住又问了句。


    她半条腿已跨向门口，上半身却还偏向自己不肯离去。燕无乐熟悉这忐忑又紧张的神情，回想学生时代，每每大考前镜子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一幅焦躁且喘不上气的模样。


    算算年龄，自己不过比丁羽大七八岁，但这几年足以锤炼出她现在的处变不惊，燕无乐伸手掸去了女孩工作服上的灰，又顺势把她的衣领抚平，“谁说要杀人呢，放松一点。”


    她平和地说：“就算是很重要的事，也没必要赌上一切。人生没那么容易完蛋，只要活着处处都是转机。”她理解丁羽，毕竟自己也曾是宏大叙事与英雄史诗的受益者和受害者。


    丁羽懵懵懂懂，但还是“嗯”了一声后就夺门而出。


    现在屋内只剩下她、应霁、周一和那个小崽。


    小孩留在这太危险了，燕无乐想。她可以把他快速送回宿舍，让应霁在这里守着周一，最终育儿房内只留他们三人才是最好的谈判形式。


    这样想着，她俯身对那个坐在全息投影仪下的小崽说：“你看了很久了哦？现在跟老师出去走走，休息一下眼睛吧。”


    小崽哼哼唧唧地扭动身体，仿佛屁股和地板间有一层未知的引力波，燕无乐索性张开双臂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行啦，要不下次上台给大家分享一下，今天都看了什么？”


    被戳中痛点的胆小鬼终于乖乖听话了。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育儿房的门被重重推开——


    学者摇着轮椅，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