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讲台。


    凌玖侧身站定，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点了点，看向台下整整齐齐如同复制黏贴一般的脸：“认真听，我只讲一遍。”


    张琦站在一旁凝神释放天赋[恐怖暗示]，他从来没有同时面对过这么多污染物，汗水已经将头发打湿，可台下那些复制粘贴一般的脸仍然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张琦的攻击。


    他只能冲着凌玖骂骂咧咧试图挽尊：“一个野人装什么逼？以为是过家家cosplay吗？也不看看下面坐的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污染物！”


    “你最好还是抱紧我们的大腿……”


    “安静。”凌玖凌厉的视线扫过去，严肃的好像即将发威的班主任。


    张琦后背没来由的僵了一下。


    ……等等，他在怕什么？明明他才是[恐怖暗示]的进化者吧？


    凌玖并没有觉得台下这些空洞的脸会对她造成什么冲击。


    比起她这几十年来的往届毕业生们……这种等级的精神污染根本算不了什么。


    甚至于在对上他们无知的眼神后，凌玖竟然来了精神。


    这道三角函数简直是基础中的基础，这种题目竟然能堂而皇之地被抄写在重点班高三一班的黑板上？


    感觉有些侮辱她金牌教师的身份。


    不过凌玖还是耐心地一边写出解题步骤，一边掰开了、揉碎了喂进这些呆滞的学生嘴里。


    她从容不迫地讲完，然后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学生们，习惯性地试图在他们之中找出没认真听的、理解能力差的漏网之鱼。


    不过他们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


    凌玖作罢，一段针落可闻的沉默之后，把粉笔头精准的甩进粉笔盒中：“这是一道送分题。”


    咔哒。


    下一瞬，教室门锁打开了。


    教室里满满当当的学生们又站了起来，再次面无表情地冲讲台鞠躬——


    “老——师——再——见——”


    污染浓度开始下降了。


    朱冕目瞪口呆，顿时对凌玖露出崇拜的目光：“你是老师吗？讲的真好！这些弱智污染物居然都听懂了！”


    然后转头问张琦：“哥你听懂了吗？”


    听天书一般的张琦：……


    不想承认自己比污染物还弱智，张琦恶狠狠地对凌玖道：“别以为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就了不起了，污染物没那么简单，不可能听你讲了一道题就对你言听计从，想安全离开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紧我们！”


    张琦在基地猎人圈子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B级天赋的进化者大多都是一些力量速度类的加成，[恐怖暗示]相当稀有，更何况他已经出过十多次C级和D级任务了，之前还参与过一次A级，在朱冕这种第一次出任务的小白面前，他是妥妥的大哥。


    可经验十足的他竟然在一个评级仅为D的任务中被一个野人落了面子，这让他很不爽。


    凌玖没搭理他，走下讲台去扶已经倒地昏迷的乔依。


    朱冕也凑过来用仪器在乔依身上扫了扫：“78%……还好还好，还没有到临界值。”


    然后从乔依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支抑制剂，撩开她的手腕扎了上去。


    污染值开始迅速回落，但还是维持在了40%左右。


    朱冕对凌玖道：“应该快醒了，不过得等回基地去净化室才能把污染值彻底降下来，她不能再受到任何污染了。”


    “要不一会儿你先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外面安全一点。”


    “别管她了！”张琦暴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踹了朱冕一脚，冷声道，“外面有动静！”


    踢踏，踢踏。


    走廊尽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像是在用脚尖磨蹭着地板走路。


    那声音与凌玖鞋跟发出的“班主任音”不一样，带着一股渗人的穿透力，仿佛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会被污染成不可名状的颜色。


    朱冕看了看安静如鸡的克隆学生们，又望向走廊，立刻做出判断——


    还是教室里更安全一点。


    于是朱冕迅速把打开的教室门扣上。


    张琦：“……你个蠢货关门干什么？！”


    朱冕大叫：“外面那只明显更危险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甚至透过染着血色脏污的玻璃窗已经能看到那个缓慢靠近的人形生物。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女学生。


    杂乱黏腻的长发披散，几乎遮挡住了她的整张脸，她没有脚，裙摆下是密密麻麻聚拢的蠕虫，蠕动的每一步都会有虫子掉在地上。


    原来那根本不是脚步声，而是虫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冷静点。”张琦对二人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跑掉的，外面那个污染物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朱冕紧张地说：“不收集孢子了吗？真跑？”


    张琦：“这么多污染物，就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推开朱冕，吱呀一声把教室门打开，扭头看向凌玖：“还是你走前面。”


    凌玖挑了挑唇，凌厉的双眸仿佛要洞穿他：“你确定？”


    张琦眼神闪躲：“废什么话！”


    凌玖率先走出了教室。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在她踏出门的一刹那，砰的一声。


    大门紧锁。


    门里传来朱冕的惊叫 ：“哥你怎么把门锁了，我们不出去吗？”


    “蠢货！出去个屁！”张琦冷声道，“你没发现她不正常吗？”


    “乔依都倒那儿了，就连咱俩污染值都快爆了，她的污染度还是0！她根本不是正常人！而且她出现的时机也很奇怪，说不定她才是那个污染源！”


    朱冕总觉得凌玖不像坏人，但又好像无法反驳，只能听从张琦的安排顶住门。


    其实凌玖早就猜到了张琦的目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以地域、学历、性别、以及一些无厘头的认同感而排除异己，双方势均力敌时那叫地域歧视、男女对立，但被歧视的那一方人少时……就会像凌玖这样。


    因为不会和他们一样被污染影响的头昏眼花，就被张琦扔出去了。


    只是……


    凌玖透过窗子看向教室最角落的位置。


    他们可能没注意到，但身为老师的凌玖从站在讲台上那一刻起，就会条件反射地观察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她发现了，在教室最角落有一张空着的桌椅。


    不出意外的话……凌玖看了眼正在缓缓朝这边靠近的长发女孩。


    她应该也是“高三一班”的一员。


    女孩拖沓着蠕虫，越靠越近。


    虫子散落一地，还在崎岖的扭动着，女孩湿黏的长发就像被谁泼了一桶脏水似的，身上的校服也黏黏糊糊的，整个人以一种十分阴郁地状态前进着。


    然后停在了教室门口。


    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凌玖，抬手转动着门把手。


    门被张琦和朱冕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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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根本打不开。


    但她并不气馁，一直执着地推门，脚下的蠕虫也扑簌簌掉落，顺着门缝和锁孔钻进去。


    门那头传来朱冕的尖叫声：“哇啊啊啊啊虫子！怎么这么多！恶心死了——”


    听声音朱冕应该正在鸡飞狗跳地拍打着靠近的虫子，张琦一个人根本顶不住，门被女孩推开了。


    腥臭湿黏的头发还在滴落着臭水，长发挡住了她苍白的脸，黑黢黢的瞳孔透过发丝的缝隙与张琦对视着，张琦吓得后退了一步。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才发现她的整个身体都是由蠕虫构成的。


    更准确来说，她像是被某种恶心的蠕虫进行了异种，脸颊、手臂所有裸露在外的青白皮肤下，都可以看到虫子翻滚蠕动的痕迹，仿佛只要稍一用力，那些虫子就会冲破皮肤的屏障喷涌而出。


    张琦san值都要掉光了，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动用天赋。


    [恐惧暗示]的力量不会对被攻击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只要对方是有思维的生物，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会油然而生，让她颤抖、惶恐、失去战斗力。


    女孩的身体果然僵了一下。


    身上的虫子也开始惊惧的扭曲，掉落下来的更多，她的皮肤也因为虫子的躁动而变得鼓胀。


    但她仍然低垂着头，好像没有看到正在攻击她的张琦似的，卑微而执着地向教室后方的空位靠近。


    “哥！快停下来！”朱冕的警报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污染值又升高了！”


    “[恐惧暗示]对她不顶用，好像还会激怒她！”


    与此同时，教室中原本面无表情呆坐着的学生们突然收到蛊惑一般，一齐大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走在桌椅走道之间的女孩浑身颤抖。


    越来越多的虫子从她身上跌落，狂躁不安。


    那一张张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脸面向讲台，桀桀狞笑着，呆滞空洞的眼睛锁定张琦，像是在对那女孩下命令，又像是在诅咒——


    “杀了他！虫子！杀了他！虫子——”


    跌落的蠕虫越来越多，在女孩脚下汇聚成一滩。


    她向座位挪动的步子也变慢了，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化成汹涌的虫浪，朝台上二人扑来。


    嘀嘀嘀——嘀——


    警报器声嘶力竭的鸣叫，教室内爆表的污染值让其不堪重负，发出被拉长的锐鸣——


    朱冕双目赤红，神志已经有些混沌了：“哥……哥我们要不……跑……”


    张琦头晕目眩，他停止了天赋攻击，从怀里掏出了枪。


    “得杀了她。”


    “从她进入教室开始，污染值就爆了，这些学生是可控的，她不是，她跟他们不一样……”


    “所以必须杀了她……”


    张琦举起枪，瞄准了女孩的后脑勺。


    女孩的行动速度虽然缓慢，却依然在努力朝她的座位靠近着。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严肃的声音：“慢着！”


    低跟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安定的笃笃声。


    吱呀。


    凌玖推开了教室门。


    她双手环胸站在门口，凌厉的视线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向张琦和朱冕，而是冷声训斥：“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


    霎时间鸦雀无声。


    学生们缄默无言，污染值骤然回落，就连那些从女孩身上掉落的虫子们……都探头探脑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