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军演后，还有表彰环节。


    在军演中表现的好的士兵，将有机会被特种部队选上。


    战友们便叽叽喳喳开始商量起来大家的去留。


    顾柴的腿伤一看就很严重，他们接下来还有上百公里的强行军，要真是顺着顾柴的意愿带着人走，顾柴的腿能跑废，但也不能留着顾柴一个人在原地。


    那样就太不顾战友情了。


    大家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屁股后面又响起了枪声。


    顾柴被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何冬和另一个战友一人架着他一只手，咬牙抬起他，慢慢的往前面跑。


    顾柴的推搡了几下，没有将两人推开，只能顺着两人的力道，单腿往前蹦。


    “不用你们。”


    顾柴这么说着，三个涂满迷彩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汗如雨下。


    “我们是战友。”


    何冬咬牙着说：“战友就是不抛弃，不放弃。”


    另一个战友接话：“不抛弃，不放弃。”


    顾柴的嘴唇蠕动几下，没有继续再说丧气话，只是尽力减轻战友的负担，一路往前蹦跶。


    话是这么说。


    顾柴三人还是落在了大部分的后面。


    身后的车辆声音越来越近，车上的蓝军，远远的就看到了前方的三人。


    “稀奇啊。”


    车辆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看见这一幕，惊讶道：“那个连的笨蛋，空包弹都能给自己腿摔断？”


    开车的男人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战友情深啊。”


    副驾驶上的男人：“毙了毙了，都给毙了，战友情深就一起下去休息。”


    后车座伸出一杆枪。


    几声枪响后。


    前方正在奔跑的三人，头盔上冒出一股红烟，昭告着三人的死亡。


    顾柴倒在地上，推了一把倒在自己身上，差点把自己压死的何冬，生气道：“妈的。”


    何冬被他推开，驶过的车辆又驶了回来。


    顾柴只感觉眼前一黑，陌生男人伸手就给他的头盔来个一巴掌，那张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楚五官的脸上挂着恶劣的笑。


    “哟，死人还能骂人呐？”


    顾柴对着这人竖中指：“死人还能竖中指呢。”


    这人掰着顾柴的中指就往反方向用力，嘴里还说呢：“手下败将还不服气呢？”


    顾柴疼的五官都扭曲了，但嘴还是很硬，世界上就没有比顾柴的嘴还硬的东西的。


    他嚣张的就跟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一样，骂骂咧咧道：“老子是死了，但红军还没输呢。”


    顾柴不屑的怒视蹲着的男人：“垃圾！”


    男人乐了。


    松开顾柴的手指，又给了顾柴脑袋一巴掌，把他的头盔拍的啪啪响。


    “跑路都能把腿跑出问题，红军都这么弱鸡？”


    攻击自己顾柴不屑一顾，攻击红军顾柴气的脑袋冒烟，起身就把这个蓝方的军人扑倒在地上。


    顾柴举拳。


    然后顾柴被拦。


    另一个看热闹的蓝军笑着拍拍顾柴的肩膀：“行了战友，他就是嘴贱，你别生气。”


    顾柴：“说我可以，红军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弱鸡。”


    何冬和另一个红军战友此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目光凛凛的看向这两个蓝军。


    被顾柴扑倒在地上的蓝军被顾柴的话似乎是逗笑了，一嘴的大白牙晃得人心烦。


    他掀翻了顾柴，居高临下的打量在场的三人，目光中带着令人反感的笑意，说话倒还算能听。


    “几个新兵蛋子，行了，赶紧去休息吧。”


    顾柴还不服气，想说什么，却被赶上来的后勤部队按在地上。


    何冬的另一个战友上了车就走了。


    只剩下顾柴一人，医生撩开他的裤管一看，就让人去抬担架来。


    看着顾柴青紫一片的膝盖，医生似笑非笑的说：“挺能忍啊。”


    说完就让人把顾柴抬救护车上去了。


    等救护车走远，医生才有心情跟旁边的士兵的说：“这人是不是顾家的老二？”


    士兵想了想，确定道：“是的。”


    医生确定了心中所想，放松了下来：“我就说这膝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他小时候也是我看的，这次估计没有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士兵听完医生的话，疑惑道：“伤这么重吗？”


    医生点头：“陈年老伤复发起来，我估计等他病好，差不多也要退伍了。”


    蓝军的人还没走呢，听医生这么说，刚刚给了顾柴头盔好几巴掌的男人皱着眉说：“这么严重？”


    医生见这人接话，脸上带笑道：“怎么？看上了？”


    男人点头：“是个好兵，怎么腿伤会这么严重呢？”


    医生叹气道：“老伤了，他本来就不适合来当兵，他老子你也知道，非要把人弄进来。”


    男人闻言，叹了口气：“可惜了。”


    医生赞同的点头：“顾首长的几个儿子就没有孬种，你要是真可惜，他还有个弟弟。”


    男人顿时来了兴趣：“多大了？”


    医生笑出一嘴的大白牙：“八岁。”


    男人：“八岁？”


    医生笑着点头。


    男人算是明白过来医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骂了一句娘，转身上了蓝军的车。


    “走走走，赶紧走，红军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追。”


    医生也上车，怕演习的时候出事，指挥救护车远远的跟上。


    车轮带起滚滚黄烟，陆续消失在烈日笼罩的荒原之中。


    ————


    军医院。


    病房里。


    顾柴右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


    他妈知道他进医院后，一天三个电话，连续轰炸了他五天。


    和电话一起的，还有他妈埋怨他爸的声音。


    顾柴自从住进病房后，心情一直不太好。


    前来照顾他的何冬和夏点都发现了这点。


    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路过一只蚊子都能被他骂一嘴。


    何冬就劝：“顾柴，你别生气了。”


    顾柴一听何冬劝他就更气：“我为什么不生气！”


    他进医院后第三天，演习就结束了。


    把他们三人送下战场的蓝军，明显是蓝军的高层将领，事后复盘的时候跟红军这边一通嘲讽，整的全军都知道了顾柴的脆皮。


    他能不气么。


    何冬耿直人设不改，顾柴这么久其实也习惯了被何冬气，他能生气这么久，根本原因还是夏点这个搅屎棍。


    这小子就是个小话精，隔三差五带点外面的消息气气顾柴，连劝顾柴不生气的时候，说的话都能气死个人。


    “这有什么好气的啊，顾柴，反正你马上就要退伍了，这不是好事么。”


    夏点故意道：“等你腿伤好，刚好可以退伍，还不用训练，多好啊。”


    顾柴看向夏点，冷冷的说了一句：“滚。”


    假如说顾柴对待何冬还有一点战友情，那么他对夏点，就是纯粹的厌恶。


    他本来就看不起夏点这种人，再加上夏点说话待人又很会得罪人，他就更讨厌了。


    夏点被怼，收起了脸上的笑，走出了氛围凝滞的病房，留顾柴和何冬两人在屋里。


    何冬干巴巴的替夏点解释：“夏点没有坏心。”


    顾柴冷冷道：“我知道他没有坏心，但我就不乐意听他说话。”


    夏点除了平时喜欢偷奸耍滑，说话不好听外，其他的都还挺正常的，至少人比何冬爱干净，不然顾柴也不会同意夏点来照顾他。


    何冬叹气，夏点嘴巴不饶人这点，在整个连都是有名的。


    主要是他自己身体素质也好，学东西又快，要不是因为说话不好听，早就分去了尖刀部队。


    听见何冬叹气，顾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不好看起来，看向伤腿的眼里透露出几分无助和迷茫来。


    顾柴：“你说我退伍后要去干点什么。”


    他喃喃道：“我进部队是因为我爸来的，我离开部队是因为伤腿。”


    “就好像我的命一样，无论去什么地方，无论要干什么，我都由不得自己。”


    他狠狠的给了自己的伤腿一下，泪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兵的意义。”


    顾柴看向拦住自己的何冬，咆哮道：“因为这条腿，我又要离开部队了。”


    何冬按住顾柴，他不知道怎么劝他，于是只能沉默。


    顾柴发泄道：“你也在心里嘲笑我对吧！你也觉得我是懦夫，是胆小鬼。”


    这些话都是近期红军军中传出的谣言，根源来自于蓝军上层想激起红军的愤怒，但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变成了对顾柴一个人的围追堵截。


    何冬摇头，他和顾柴对视，冷静的告诉顾柴：“没有。”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一个懦夫。”


    何冬为顾柴整理好被褥，坐在陪护的椅子上，他说：“你是一个好兵，哪怕你离开部队，你依然可以当一个好兵。”


    顾柴嗤笑道：“离开部队，我还算什么兵。”


    何冬却有不同的意见，他看向顾柴：“在部队里当一个好兵不难，但离开部队后，当一个好兵却难。”


    他看着顾柴的眼睛：“假如你还不知道，你离开部队后应该做什么，那么我告诉你，你可以继续当一个兵。”


    顾柴沉默下来。


    他明白何冬没有说假话。


    何冬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但顾柴不是何冬，他清楚的明白，环境才是塑造一个人的重要条件。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何冬的肩膀。


    “何冬。”


    何冬抬头。


    顾柴扯出一抹笑，跟何冬说：“你是个好兵。”


    何冬腼腆的笑，拿起柜子上的苹果，给顾柴削苹果，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腼腆的自嘲：“我算是什么好兵。”


    阳光从窗户和门口照进室内。


    屋外的夏点并未离去，他只是一脸疑惑的站在门外，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向床上一脸灰败的顾柴。


    他不明白。


    顾柴为什么会因为要离开部队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