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作品:《至若春和景明

    子时的京都,万籁俱寂,街道上空无一人,处处透露着冷寂。


    此时早已过宵禁,沈和牵着马碾过积雪时,四方馆后门的两盏灯笼晃得格外刺眼。后门侍卫廖甲一身灰褐厚袄立在阴影里,沉默如石像,他小跑上前两步伸手接过缰绳的力道却稳得惊人:“沈大人,马厩新换了草料,气味冲,您绕西廊走。”


    “绕什么绕!”廖乙从门房窜出来,冻红的鼻头蹭着羊皮袄子,嗓门震得檐上积雪簌簌直落,“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三个活祖宗——”


    沈和眼皮一跳,伸手欲捂他嘴却迟了半步。


    “那三个活祖宗简直是想把四方馆给拆了啊!”


    “廖乙,你休要胡说!”南白的怒吼声在回廊尽头炸开,却不见其人。


    沈和站在回廊拐角,发梢的雪粒子融成水珠滑进衣领。她本打算趁夜潜回暗室,眼下却活像被逮住偷糖的稚童。


    “沈大人总算是回来了。”


    初砚明蹲在四方馆的桂花树上,指尖捏着片枯叶,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和穿过月洞门。


    “沈大人——”


    他突然翻身跃下,青竹色的袍角扫过她鬓边,发间银铃铛清脆一响,“潼关的雪可冻坏您的手了?我新得了盒玉容膏,连鸢苓姑娘也说这是珍品呢。”


    沈和脚步未停,袖中令牌却攥紧三分。那铃铛她见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若缺银子,不妨直说。”她瞥了眼他故意蹭脏的袖口,“装可怜这套,留着哄碧春楼的姑娘去吧。”


    墨洗的剑鞘忽地横在两人之间:“主子该去休息了。”


    初砚明却一把握住沈和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大人摸摸,我在雪地里等了两个时辰,手都快冻僵了……”


    沈和呼吸一滞,面带犹疑:“你怎的知晓我今日回来?”


    初砚明却是眼中含泪,一双狐狸眼睛尽显风情:“小人怎知晓大人今日回来?不过是挂念了便在这里枯等罢了……”


    一时场面竟有些滚烫起来,就连手里捧着的手炉也烫得拿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想起——


    那铃铛是四年前那日她系在脚腕上的,如今竟被他系在发间。


    沈和猛地推开他,偏头看向墨洗:


    “胡言乱语!墨洗,我们走。”她嗓音冷得像淬了冰。


    初砚明的银铃铛声追着她踉跄的背影:“大人慢些走,当心雪滑——”


    话音未落,沈和已疾步穿过月洞门,指尖死死扣住廊柱。


    墨洗的剑柄忽地抵住她后腰:“主子,呼吸。”


    沈和这才惊觉自己屏息太久,喉间漫上腥甜。


    形势如此,她竟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备马,去菩提寺。”


    菩提寺的铜铃在子夜风中轻响,沈和裹着墨洗的玄色斗篷,踏过青苔白雪斑驳的密道石阶。推开佛龛后的暗门时“吱呀”一声,一室檀香扑面而来,混着极淡的沉水香。


    柳闻莺跪在蒲团上抄经,素白僧衣下摆沾着墨渍,腕间金钏却闪着暗光:“沈大人漏夜来访,是替太子殿下送新抄的《往生咒》,还是……”她忽地抬眸,眼底清明如雪,“来送我上往生路?”


    沈和摘下兜帽,耳垂上伪造的擦伤在烛火下泛红:“姑娘说笑了,太子殿下怜您体弱,特命下官送些补药。”她递上漆盒,盒中千年人参上竟还洒了金粉,在烛火晃动下格外夺目。


    柳闻莺神色淡淡指尖抚过金粉,忽地抬眸轻笑:“大人面上这淤青画得潦草了些,太子若真要送东西过来,该用国库里独有的容音旧。”她撩起袖口,腕间新旧刀痕交错如网,上面涂了一层浅色药膏,“您瞧,这才是殿下疼人的法子。”


    沈和瞳孔微缩,“你竟然自戕?”


    柳闻莺突然掀翻经案,佛珠噼啪滚落。她赤脚踩在《金刚经》上,一双白嫩玉足赤着,指甲染着寇丹,如同雪中的朵朵红梅。


    “我原以为自己要一生困在这里了,但你来了。”柳闻莺忽的抓住沈和的手。“太子他太自负,让你知道我在这……”她眼中含了泪,“可你知道我是谁,我亦知晓你是谁。”


    沈和反手扣住她命门,柳闻莺纤细的脖颈在她掌心跳动,脸色涨红:“姑娘放手……太子不知。”


    手一松开,柳闻莺便跌坐在案桌之上,哆嗦着手指整理松散的衣领,“姑娘手劲真大。”


    沈和抬手将她扶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闻莺微微一拜,笑道:“姑娘别急,先尝尝我烹的茶。”


    她转身在一旁小塌上坐下,开始烹茶,不出片刻,茶香便从她指尖溢出,乃至整个屋子都溢满了。


    柳闻莺将茶盏轻轻推向沈和,青瓷杯底与石桌相撞的脆响中,三粒未化的冰糖沉在碧色茶汤里。


    沈和未置一词,端起茶盏便往嘴边送,茶杯刚碰到嘴唇,又突然顿住。


    “大人觉得茶里加三颗糖,是不是更香?”


    沈和捏着杯盏的手纹丝未动,喉结处的伪装却渗出细汗:“姑娘说笑了,下官不嗜甜。更何况,这碧螺春本就是好茶,再加旁的,总是坏了味道。”


    “是吗?”柳闻莺只是浅笑,“听闻南疆之外名叫大秦,百姓各个富庶,就连茶的苦都吃不得,要在杯子里加上三颗冰糖呢!”


    “太子曾与我说过,”柳闻莺放下手里茶盏,“他说:这个沈和啊,不喜喝茶,时常偷偷往茶盏里扔糖……”


    沈和不接话,却放下茶盏静静地凝视着她。


    “听闻多年前,户部尚书还姓百里的时候,娶了一位大秦富商的女儿。算算年岁,姑娘与百里瑞的长女年岁一般无二。不过,这也是我暗自猜测的。若有出入,姑娘勿怪。”


    沈和突然轻笑,“姑娘这般聪慧,怎会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柳闻莺忽的正色,站起身来,对着沈和跪下正正经经地叩首道:“姑娘身怀大恨,我愿做姑娘的谋士、姑娘手里的刀,助姑娘报百里氏的血海深仇!”


    沈和怔愣在片刻,略一思量,只是动手将她扶起来,“为何?柳相早已将你记作早夭,姑娘的命从来不在族谱上,而在自己手里。”


    窗外忽有乌鸦惊飞,墨洗的剑鞘在暗处轻叩三声。


    柳闻莺猛地攥住沈和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早与柳氏一刀两断,我愿助姑娘,不过是想要自由。十年前,太子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囚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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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不过是想要磨平我的傲骨,可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他,更想……杀了他!”


    更漏声碎时,沈和将柳闻莺发髻上的一朵珠花放入掌心:“姑娘的命,从今日起归我了。”


    沈和转身欲走时,衣袖被拉住,柳闻莺低声道:“明日早朝,二皇子有难,大人只做个看客便好。”


    四方馆的烛火被穿堂风撕扯得忽明忽暗,沈和独坐暗室,指尖摩挲着柳闻莺发髻上取下的一朵珠花。恍惚间又将她拽回菩提寺的初逢——


    那日柳闻莺跪在佛前敲木鱼诵经,素白僧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窗外的风声忽大。


    “这般玲珑心窍,偏要扮作佛前泥塑……”


    翌日,早朝。


    龙涎香从鎏金兽炉中漫出,明成帝倚着龙椅,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佛珠,难得泛起几分红润的面色映得龙袍上的金线刺眼:“二郎赈灾有功,该赏——”


    话音未落,严九霄的月白锦袍已如鬼魅般飘至殿前:“陛下!微臣冒死进谏!”他抖开一卷染血的麻布举在头顶,黢黑的黍米间泛着诡异的靛蓝,“二皇子申请下调的赈灾粮中被掺了剧毒,如今净重流民已横尸遍野!”


    “胡言!”二皇子玄甲未卸,单膝砸地时震起几粒尘埃,“儿子愿以性命担保,粮草出府时绝无异常!”


    严九霄忽地击掌,四名禁军抬着口黑棺闯入大殿。棺盖掀开的刹那,腐臭味在大殿至上炸开——尸首的胸腔内赫然塞满毒黍米!


    “此乃入京流民的尸身!”严九霄用小刀划过尸首溃烂的咽喉,“前夜他冒死闯入我府中,亲口指认二殿下以赈灾之名行屠戮之实!”


    明成帝的佛珠突然崩断,菩提子滚入血泊:“逆子……你连百姓都敢屠!”


    二皇子咬牙,只得磕头道:“儿子不曾做过此事,还请父皇给儿子一个辩驳的机会!”


    明成帝粗喘几下,将手里佛珠扔到地上:“你且说罢。”


    二皇子以头抢地,回道:“儿子半月前领了赈灾粮,本打算带去南疆赈灾,然而这些日子见京中流民之患俞重,便斗胆,想先将这批粮食解了眼下困境,再上报不迟。却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样的事……”


    “可儿子因为国库空虚,半月前领的粮尽是糙米。如今国舅爷呈上来的所谓证据与糙米似乎半点关系都无吧?”


    明成帝眉头微皱,抬手唤户部尚书:“账本拿来。”


    户部尚书赶紧将账本呈上,上面果真是有记载:糙米五百石。


    明成帝冷笑出声:“那国舅呈上来的米是什么米啊?”


    此刻户部侍郎走上前去,仔细辨认片刻后,道:“回陛下,这是精米。”


    精米,那是上贡给太子吃的米。


    “精米?”明成帝扶着随身太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太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脸色骤白,跪下道:“儿子不知啊,前几月连下大雪,东宫闹了耗子,少了不少米。这些日子儿子也是节衣缩食,才勉强度日啊!”


    “是吗?”二皇子抬起头来,冷眼看他,“看来太子丢的米,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偷去吃了,如今中毒死了还是替殿下挡了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