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而眠，倒是给了彼此温暖……


    ***


    待市丸银伤愈，尸魂界已入冬。


    集市上换来的木炭在逃亡中丢失，没有炭盆取暖，到了夜晚，房间的温度就会降至冰点。


    借着窗外的星光，银看向身侧。


    森奈裹着破旧的被褥，蜷缩成一团，冻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的傻兔子似乎比那些没有灵力的魂魄更怕冷。


    “是不是很冷？”银面露担忧。


    “冷……”森奈哆哆嗦嗦吐出一个字。


    银叹息一声，随即往旁边挪了挪，侧身将人捞进怀中，又扯了下被子，将他和森奈裹紧。


    “对不起……如果我没受伤……”银收紧臂弯，拉近两人的距离。


    森奈蜷缩的身体稍稍舒展，冰凉的脚底心贴上他的脚背，小手搂上他的腰，脸颊往他脖颈间蹭了蹭。


    “没事的，阿银，这样就不冷了。”


    过了许久，脚背上冰凉的触感逐渐消失，怀中的人儿呼吸渐匀。


    屋外的北风呼啸而过，肆意拍打着门窗，彻骨的寒意透过门窗的缝隙钻入屋内。


    银虽有灵力，但并不意味不怕冷，两人相拥而眠，倒是给了彼此温暖。


    深夜，市丸银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怀中一阵左右翻动，半睡半醒中，他圈紧怀中的女孩。


    “乖，别乱动……”


    一团滚烫透过衣料传递到他肌肤。


    银瞬间清醒，黑暗中，他凭着感觉摸向森奈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银急忙起身，只着一件单衣，摸索着点燃一根蜡烛。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森奈的脸。


    原本白皙的小脸呈现一种病态的微红色。


    整个人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身体还不安的左右翻动。


    “怎么了？”银被吓到了，再次伸手贴上森奈的额头。


    掌下一片滚烫。


    银霎时慌了神，“森奈，森奈，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唔……疼……”森奈微微睁开眼睛，没有对焦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很快又再次闭上眼。


    “哪里疼？”银赶紧拍拍森奈的肩膀，生怕她闭上眼就再也不睁开。


    流魂街有太多这样的魂魄，受寒之后高烧不退，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来……


    “头疼，浑身疼……”森奈神色痛苦，翻了个身，苍白的手拽紧被角。


    银倒吸一口冷气，沉默的片刻，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去医院……对去医馆，大不了往后每天给医馆免费送草药，如果馆长拒诊……


    银拧起眉，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那么医馆别想开，馆长也别想活。


    起身穿好衣服，又将烧得神志不清的森奈从被窝里挖出来，给这只傻兔子套上家里能穿的所有衣物。


    做好这一切后，便背起森奈，冲出家门。


    耳畔的风如同猛兽，在寒冷的冬夜低吼咆哮。


    森奈趴在他肩头，断断续续地啜泣。


    “阿银，我好难受……”


    “森奈，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馆……”


    “你不会有事的……”


    不停的喃喃自语，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


    深夜，医馆门口乍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没一会，门内便传来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


    木质的大门被一把拉开，少年那张阴沉沉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大晚上敲什么敲！”


    被扰了清梦，黑色猫眼明显露出了不悦，待看清来人是银，又错愕了一瞬。


    “是你？”


    趁着黑发猫瞳少年愣神的片刻，银立即瞄准空隙，闪入屋内。


    “没想到你还活着，有意思。”


    少年回过神，漆黑的猫瞳闪过一丝震惊。


    “馆长……”


    跑了一路，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拜托，帮她看看……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


    “把她放里面病床上。”


    少年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银顿时眼睛一亮，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医馆馆长是出了名的精明爱钱，没想到今日会这般爽快。


    少年指尖搭在森奈手腕上，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银将将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馆长……”


    话还未问出口，少年就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闭嘴。


    屋内很安静，静到银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怎么样了？”见少年收回手，银急忙问道。


    “受了风寒，能退烧就还有救。”


    少年丢下一句便走到药柜旁开始翻箱倒柜。


    “不退烧会怎么样……”


    少年掀起眼皮，神色慵懒地瞄了他一眼，“会死。”


    “那她……”


    “烧的太厉害，多半救不了，”少年说着打了个呵欠，低头继续翻药柜。


    银猛然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眼底浮现起恐惧，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阿银……”病床上的森奈低低呢喃了一句。


    “我在。”


    银急忙俯下身。


    森奈烧得小脸通红，有些吃力地睁开眼，“阿银，我是不是要死了……”


    银瞬间眼眶红红，“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想死，呜呜呜，我想一直和阿银在一起……”


    “哈哈哈！”


    看到两人这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少年大笑起来。


    惹得银狠狠回了一个眼神。


    “骗你的……别傻坐着了，去把这些药喂她吃下去。”


    银：“……”


    “我不会死了？”森奈止住哭声。


    “快死的我从来不治，何况还没给钱，”少年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市丸银，“你这小子除外，毕竟她给的钱够多。”


    银沉默不语，他知道森奈将随身佩戴的家族信物给了眼前的少年，换了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快点起来吃药，不吃药就真的要死了，”少年说着丢来一个瓷瓶，“把药碾碎，兑着温水喝下去。”


    喝完药，森奈沉沉睡去，银掖好被子后安静地坐在床边。


    “真是感人呐，”少年玩味地看着两人，“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可以维持多久，啧啧，人类的魂魄真有趣……”


    见银没反应，少年又没好气地骂了一嘴，“喂，我救了你又救了她，连句谢谢都没有？”


    “哎呀，真是谢谢馆长呢，”银抬头，笑容灿烂。


    “你别笑了，笑的真假。”


    银挑了挑眉毛，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呀，馆长今天怎么有聊天的兴致了。”


    “你是在嫌我啰嗦？”


    银不做声，算是默认。


    “真无趣，经不起逗，不就是开了个玩笑么，”少年吐槽了一嘴站起身，走到门边又突然止住脚步，“外面冷，今晚你们就留下吧，她不能受凉。”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病床的角落。


    趴在床边小憩的银莫名惊醒，急忙伸手摸了摸森奈的额头，感受到掌下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原本紧促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或许感觉到了他的触摸，森奈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无意识的嘟囔了一句‘阿银’。


    “我在，”银急忙凑上前。


    森奈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原来是说梦话啊。”


    银微微扬起嘴角，弯起的眉眼藏不住笑意，看着那根根修长的睫毛，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逗弄下。


    “哟，醒了啊，”门口响起少年懒散的声音，“既然醒了，那我们就来谈谈诊疗费的事。”


    银的手顿在森奈的睫毛上方，嘴角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但眼底的笑意却瞬间消失。


    “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慈善，”少年一袭黑衣，快步走向屋内的太师椅，“虽说上次她为了救你，给了我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诊疗费还是要另算的。”


    银担心少年拒绝接下来的治疗，急忙回应，“等森奈病好了，我去山上采草药……”


    “草药不用了，”少年从袖中抽出一把黑色的折扇，甩开后遮住薄薄的嘴唇，“你们留下，直到她痊愈。”


    银有些吃惊，少年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


    “别高兴的太早，”少年刷一下收起折扇，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她是留下来治病，你是留下来给我打工来抵她的诊疗费。”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银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医馆的养病条件确实要比家里好太多，留下来对森奈有利。


    “先去把屋顶修一修，上次虚群袭击这里，屋顶破了一个洞我懒得修，材料在后院。”


    银抿嘴看了看森奈。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揣着什么心思，森奈还没醒，他实在放心不下。


    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折扇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没好气地说，“我替你守着她，放心，她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让她死的。”


    银依旧杵在原地。


    见状，少年扶额，无奈道，“你就安心去干活吧，我对你家小姑娘没想法，要有想法上次我就不会救你，也不会放她走了。”


    银思考了半晌，终于有了反应。


    “哎呀，你说对，那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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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屋顶啦，拜托馆长帮忙照看一会呢。”


    “等等，”走到门口，身后的少年突然叫住他，“既然你们暂时住在这里，就互相认识下吧，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呀，我叫市丸银，她叫森奈，”银背影顿了顿，眯着眼睛扭头看向身后。


    少年掌心摩挲着平安锁，“原来这上面的字就是她的名字啊……我叫柳司焱，哦，对了……”


    少年突然皱起眉头，盯着市丸银看了几秒。


    “笑的太假，以后别对我笑。”


    快到中午，森奈终于有睡醒的迹象。


    “阿银……”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耳边没有等来那声熟悉的‘我在’，让她瞬间清醒睁开眼，见市丸银不在身旁，她立刻爬起来四处张望。


    她的阿银没找到，却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看到了捧着书的少年。


    “醒了？”


    “阿银呢……”森奈一开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我的嗓子……”


    声音嘶哑，勉强才能从嗓子眼发出声音，她又尝试着咽口水，这一咽嗓子里那种刀割般的疼痛差点让她哭出来。


    柳司焱收起书，站起身拉开窗帘，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嗓子很疼？让我看看。”


    少年说着走到床边，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


    好巧不巧，银修好屋顶急匆匆踏进房间，正好瞧见柳司焱轻佻地捏住森奈的下巴，慢慢凑近那张樱桃小口，而森奈小脸煞白，泪眼朦胧，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混蛋！你做什么！”


    银箭步冲上前，一把推开少年，将森奈揽入怀中。


    “你对她做了什么？”


    声音冷得像含了冰块。


    “……”柳司焱愣了片刻后炸毛了，“有没有搞错，我就是想看看她嗓子怎么了！”


    “阿……银……”怀中的森奈低低唤了一声。


    银被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伸手去摸森奈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森奈，你的嗓子怎么了？”


    “疼……”森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吞刀片的疼痛，让她的眼泪终于绷不住，刷刷往下掉。


    “疼的厉害吗？”


    森奈边哭边点头。


    银带着歉意看向柳司焱，“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少年揉着被撞疼的胳膊，瞪了市丸银一眼，“下次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我不治了！”


    “对不起，麻烦你……”


    “让开，还要不要我给她看了！？”柳司焱暴躁地甩了甩手。


    银赶紧退到一旁，给人让位置。


    “嗓子有点化脓，我给她开一副药。”


    数分钟后，少年丢来一包药，“拿去煎药，厨房在后院。”


    市丸银离开后，柳司焱看着森奈慢慢憋回去的眼泪，打趣道，“怎么，在我面前就不哭了？”


    森奈强忍着眼泪，一会摸摸自己的脖子，一会又尝试着咽下口水，每次咽口水露出的表情，都让人觉得下一秒眼泪就要砸下来。


    “疼就哭出来呗，女孩子哭鼻子又不丢人，”柳司焱慢悠悠坐回太师椅，重新拿起书，翘起二郎腿，“难道你只肯在那个银发小子面前哭？有意思，那小子好像也只会在你面前露出真实的表情，啧啧，真有意思……”


    森奈吃完药，又喝了小半碗粥，便再次沉沉睡去，银原本想守在病床前，但少年似乎并不想让他闲着。


    先是让银去晒草药，晒完草药又让打扫院子，等到医馆来了病人，又让他当助手，在一旁打下手，用柳司焱的话说，‘打工人就要有打工人的样子，老板让干啥就干啥’。


    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把所有的活都干完。


    “馆长，还有事需要我去做么？”


    没事他可要回去陪着森奈了。


    黑发少年披着黑色的羽织站在院中，正在给院中的花花草草盖上薄薄的布料。


    “去把晚饭做了，厨房有鸡蛋，记得给森奈额外煮两个，她需要补充营养。”


    “行，”银欣然答应，做饭他很在行，只是前脚刚踏进厨房的门，他便想到了一件事。


    眼前的少年没有灵力，也会感觉到饿？


    “馆长那份需要准备么？”


    “你说呢？”柳司焱瞥了他一眼，“我不吃的话存储那些干什么？”


    “哎呀，馆长也是有灵力的吧，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来呢？”


    对方未做回答，直到盖好最后一盆红色月季，才慢悠悠地转身。


    “你家小姑娘不也没有灵力？”


    “……”


    一句反问让银顿时语塞，沉默了片刻，才为自己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哎呀，我就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