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祝奈如同往常一般洗漱，收拾，然后去往书房，照例观察窗台上的梅花。


    枝干已经抽芽，那枚梅花折纸也被抽出的绿色嫩芽顶起，摇摇晃晃。


    昨夜封珩给了她药，然后突如其来的质问。原以为他会追问下去，没成想，他忽然就拂袖而去了。


    独留祝奈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昨晚，她亲口说了倾慕他。


    啊啊啊啊。


    祝奈捂脸抓狂。今天要怎么面对他，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今日许是在朝上耽搁了，封珩不在书房。


    空无一人的书房，祝奈还有些不习惯。


    先将书桌收拾了一下，将杂乱的公文摆放整齐，将砚台中干涸的墨水清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祝奈捏了捏有些酸涩的左肩。


    每逢下雨，她的左肩总会隐隐酸涩，像有什么东西要撑开她的骨头，不痛，但是总让人在意。


    祝奈想到了昨夜系统给出的线索。


    系统说，注意观察封珩左肩的伤痕。


    这不巧了，两人还是病友。


    祝奈正在心里打趣着，忽的听见外边传来一阵骚动。


    她跑出门去，一个黑影从她脚边蹿过去，而她往那嘈杂声音的源头看去，两个侍女正快步往她这边走着，嘴中喊着“站住别跑”。


    过了好半天才经过她面前，那黑影早就不知所踪。


    片刻，那道黑影又出现了，从游廊的另一头。


    在即将从祝奈脚边跑过的一瞬间，许是因为下雨，地面有些滑，那道黑影在她面前打了个趔趄。


    祝奈这才看清那道黑影的真身——一只满身是泥的小黄狗。


    腿很短，但很灵活。


    后面追着的侍女都已气喘吁吁。


    眼看那只小黄狗突然调转了方向，往前厅跑去。


    祝奈一个箭步跨出门，快跑两步，弯腰将那小黄狗抱了起来。


    可不能让它跑到正厅去。


    小黄狗在祝奈怀中挣扎着短短的四肢，喉间发出难过的呼噜声。


    那两位侍女停在祝奈身旁，弯下腰，喘着粗气。片刻，才直起腰，用手指着祝奈怀中的小狗，道：“你这小杂种，竟趁着开门偷溜进来，可算是逮着你了。”


    多可爱的小狗，就是脏了些，怎么能是杂种呢。


    那侍女伸手，想要接过祝奈怀中的狗，但眼里却满是嫌弃。


    “脏死了，回去又得洗好久的衣服。”她嘴里小声念道。


    祝奈正想说要不她抱着，前厅的方向就出现了一个绯紫色的身影。


    手上拿着官帽，大步流星地往祝奈这边走来，很快便到了眼前。


    那两位侍女收起伸出的双手，先福神行了礼。


    祝奈双手抱着小狗，只能微微屈膝，垂眸颔首。


    “见过王爷。”


    三人齐声道。


    “怎么回事？”封珩停在祝奈面前，垂眸看着她怀中的小狗，问道。


    “回王爷，这狗趁人开门时窜了进来，奴婢正要将它丢出去。”其中一位侍女答道。


    封珩听完，抬眼看向祝奈，似乎是在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祝奈看向怀中的小狗，点头。


    小狗好像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呜咽了一声，祝奈听得心都化了。


    封珩看那只脏兮兮的小狗，微不可查地打量着祝奈沾上泥水的衣裳。


    半晌，他收回目光，往前走去。


    那两位侍女也起身，朝祝奈伸出手。


    “王爷。”祝奈叫住了封珩，“这狗，我可以养着吗?”


    那两位侍女面露震惊之色，也都看向封珩。


    封珩停下脚步，侧头，余光看向祝奈的方向。良久，像是思索片刻后才答道：“若是它敢踏进书房半步，你便跟它一起滚出去。”


    说完，抬步离去。


    他这是答应了吧。


    祝奈扬起一个笑，看向怀中的小狗。


    “这肮脏玩意，养它做什么？”那位伸出手的侍女收回手，嫌弃地看向小狗，疑惑问道。


    “我觉得挺可爱的。”祝奈回答，晃晃手中的小狗。


    那小狗似乎听懂了，欢快地叫了两声。


    “行吧。”那两位侍女带着疑惑的眼神走了。


    祝奈一只手托住小狗的屁股，一只手架在它的下巴处，将它带到耳房。


    那只狗很小，看起来毛才刚长全。因为下雨，它身上的毛沾着泥点，黏成一团。


    祝奈从房间里拿了个盆，将它放进去。


    它还没盆高。


    祝奈快速地烧了些热水，将它身上的泥点洗的干干净净，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脏着。


    小黄狗摇头甩尾，身上的水都飞到了祝奈身上。


    祝奈用手臂挡着脸，笑得很开心。


    甩过之后，它伸着舌头，用玻璃珠似的眼睛盯着祝奈，尾巴一甩一甩，好像知晓祝奈是它的新主人一般。


    祝奈将它抱起，想了想，说道：“叫你阿桃好不好啊，这么淘气的一只小狗。”


    阿桃叫了两声，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祝奈将它抱回房中，拿了先前自己穿的破衣裳给它做了个窝，然后快速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快速跑到书房。


    “王爷。”祝奈走进书房，唤了他一声。


    他抬头，眼神落在她干净的衣服上，复而低下头，淡淡道：“自己都养不活，还要添个畜生。”


    祝奈只是走到他身边，默默磨起墨来，小声反驳：“它不是畜生，它有名字。”


    封珩拿笔的手一顿，落到纸上。


    “叫什么？”


    “阿桃。”


    “不像个狗名。”


    祝奈没有理会他的吐槽，继续手上的动作。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祝奈全程观察着他的左肩。


    因他几乎一整个早上都在写字，没有活动过左肩，看不出什么。直到他落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轻微转动了一下左边的手臂。


    只是一个很小的幅度便停住。


    祝奈借机上前：“王爷，您肩膀不舒服吗，我来给您按按。”


    “不必。”他微微倾身，避开了她伸出的手，“我不喜别人碰我。”


    他抬头看向她，补充道：“我只允许阿鸾碰我。”


    祝奈收回手，装作听不懂。


    碰过别人那么多次，现在在这说不喜欢别人碰他，无语。


    “晓得了。”祝奈回答，将墨条收好，没再靠近他一点。


    封珩看她若无其事的动作，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你出去吧。”封珩对她说。


    “是。”祝奈假装没听见他语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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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不耐，放下手中的活出了外间。


    窗外的雨还在下。


    雨滴打在窗纸，落在石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总让人觉得烦闷。


    连带着写在纸上的字，也变得歪斜。


    封珩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纸抓起，团成团，仍在废纸桶里。


    他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呢？


    封珩抬眼，看向坐在矮榻上拨弄着梅花的祝奈，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那个匣子，打开后，里面只有泛黄的糖纸。


    封珩看了一会，关上，起身对外间的祝奈冷声道：“你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祝奈起身，注意到他身上的绯紫官袍。


    出门是要换衣服吧，不如趁机看看他的左肩有什么。


    “需要我帮您更衣吗，您的伤......”


    “不必。”他冷声拒绝。


    祝奈回到了自己房中。


    阿桃很乖地趴在祝奈给它造的窝里，听到动静，它耳朵一动，起身看到是祝奈，尾巴又摇了起来。


    祝奈的坏情绪在看见阿桃的那一刻一扫而空。


    她蹲在阿桃面前，轻轻摸着它的头。


    阿桃似乎觉得很舒服，呜呜叫了两声。


    祝奈同它玩了一会，脸上的笑逐渐凝重。


    其实封珩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她如今没发月俸，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怎么养活这个小家伙。


    跟着她，只能过苦日子。


    阿桃摇着尾巴看她，不知道她心中的苦闷。


    傍晚，祝奈在吃晚饭的时候从厨房拿了些剩下的米汤给阿桃。


    “委屈你了，等我发工资了就给你买肉吃。”祝奈蹲在阿桃跟前，轻声道。


    雨下了一整天，祝奈的肩膀便难受了一整天。


    阴雨过后，整间屋子都是凉意，祝奈本就手脚冰凉，被子都捂不暖，阴雨天更甚。


    她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将那府中发的夹棉比甲都翻了出来，抱着阿桃，瑟瑟发抖。


    “祝姑娘，王爷有请。”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传来周宿的声音。


    祝奈没想到这时候封珩还会传唤自己，连忙将阿桃安顿好，跟着周宿出去了。


    她跟在周宿身后，去的方向不是书房，而是封珩卧房。


    这时候叫她去卧房做什么?


    祝奈走进封珩卧房，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好暖和。


    封珩正用着晚膳。一个人，满满一桌的菜，祝奈看得眼花缭乱。


    虽已经用了晚膳，但看他桌上的这些，祝奈还是没骨气地流下了口水。


    “王爷，叫奴婢来有何吩咐？”祝奈垂手立在他身旁，恭敬问。


    “没事就不能喊你来了吗？”他夹起一小块肉送入嘴中，“况且，我正用晚膳，没看到吗？”


    “是。”祝奈恭敬应下。


    这里好暖，多待一会也好。


    祝奈的乖顺，令封珩忍不住侧目，上下扫了她一眼，最后落在她的左肩。只一瞬，便又转回去了。


    他吃得很慢，祝奈尽量忽视桌上喷香的菜。


    咕噜——


    但她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叫了一声。


    满室寂静，这突兀的声音很是明显。封珩和周宿肯定都听到了。


    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祝奈无地自容，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