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心不变

作品:《三春雁

    登门道谢,不能过午,五月初一这日,雁翎和明丞相一同登赵家门。


    大周赵家,常年在各国盘旋,是以每处都有宅院。


    马车里,雁翎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思虑什么,明屿见人一路无言,将手覆在她那只搭在膝盖处的手背上,“别担心,一切有明姐姐在呢。”


    “没。”雁翎摇摇头,“明姐姐,我没担心,我只是想不明白,北殇明明毫无争斗心思,为何世间纷扰,还是不肯放过北殇。”


    西春国的见血清出现在北殇,大周朝的商客替之解围,谁瞧了不说一句仗义之举,可是,当真仗义吗?


    明屿无奈笑笑,“咱们小唯想天下有一方安寸地,可是有人之地本身就不安分的,何况还是几国并立,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又是一方雄霸,令几国所忌惮,只能示弱,以保全自国。”


    “小唯口中的那夜保全之色,不过是西春国向大周低了头,我们北殇承了大周人情,小唯所思不错,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大周商客即便能代表大周商貌,也不能代表大周皇室,如若此次登门,不管赵公子有意无意,明姐姐都会呈折子一封,送去大周,说明实情。”


    上马车时 ,雁翎心口便有一瞬所感不安,下马车又是,转瞬即散。


    赵家住在东街闹市上,雁翎和明丞相下马车,自然有被北殇百姓看到,闲暇百姓聚堆在赵府门外,窃窃私语。


    “之前不知道,咱们公主殿下还是有魄力的,都敢和明丞相一同过来赵家。”


    “那夜之事,想必谁都得过来道谢,大周朝的商客替我们北殇解了围,公主殿下没推脱,亲自过来,说明殿下心中还是有我们的。”


    但都城的百姓甚是谨慎,有夸耀的,便有尚且不信任的。


    “公主得的是怕死之症,不敢出宫,若要换做殿下一人,谁知敢不敢登别家府门。”


    “就是啊,何况大周朝的商客一向和善,大家有目共睹,又不会要公主殿下性命,敢来再正常不过,且等日后再看吧。”


    “切忌万事提前庆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


    赵家下人寥寥无几,即便有也是主人过来住短雇,唯独有一位管事长久在府上管着,也是从大周过来的管事。


    雁翎一进来便见到了那日在边关城,责怪她的女子,她听景南归说过,此人是赵公子的妹妹,赵亦圆,但跟景南归口中所诉人不同,此人此刻端庄静达,不似那日泼皮。


    不过她更欣赏那日的女子,看上去甚是自由。


    被短暂瞥了一眼的周宿,倒是多留意了几眼这位北殇的公主,和那日她见到的少女不一,今日少女未曾蹲下哭,再为她皇兄提之解围一事,上门道谢。


    她更喜欢那日怕死少女,为自己而活,今日少女更多的是平静沉着,不过身上却依旧如往常明亮。


    周宿见过各国人,唯独北殇她印象极深,这里百姓大都识字,区区小国百姓都能识字,大周泱泱大国,尚有一半百姓上不起学堂,大周还有诸多要学之处。


    就说识字,北殇百姓不单识字,暇时吟诗作赋的功夫也甚是不错,比起大周的勾心斗角,她更喜欢此处能陶冶情操。


    赵家正堂,四人寒暄一番,周骞坦然自若收了谢礼,“有劳公主殿下和明丞相亲临,在下只做了分内之事,那夜之景,多国都愿上阵,不过让在下抢先一步。”


    雁翎笑笑,“赵二小姐只身前往西春国,可有察觉异样。”端起管事刚看的茶水,“不瞒二位说,我们怀疑西春国乃有意为之,怕是想接着我北殇文举之才,污蔑,恣意生事。”


    这话是明丞相教她说的,雁翎没这般聪颖,她心中有公主殿下的沉着冷静,眸中清凌,不掺杂质。


    的确让人察觉不到公主身体里住着的人早已变成了她。


    话就是说给赵家二人听的,赵二小姐去了趟西春国,回来不久,西春国的商客就拿着自国珍贵药材,见雪清招摇撞市。


    于情于理都该问上一问,不问才会引起赵公子疑心,由她问最佳,她怕死的名声远洋媚外,害怕北殇出事,害怕自己出事才多嘴,没人会怀疑她的话。


    果不其然,周骞不对北殇公主设防,一个久居深宫、当街怕死被自个皇妹亲眼瞧见的公主,是不足为患的,即便北殇一心向着这位公主,北殇也是不足为据的。


    覆灭就在顷刻间,只是大周注重后人夸耀,便不会直接开战,而是借正经由头做事。


    西春国一事,本就在他掌控之中,三皇妹前去西春国,确实跟见血清有关,原本也为挑起北殇与西春两国事端,谁知竟被眼前公主和景世子给识破了,一个装晕,一个焦急。


    还有他这皇妹,是个跟他竞争的对手,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软,既想看着几国纷争,又想不踩着人骨上位。


    世上没有如此美好之事。


    周骞顺势而为,揽过他对北殇的恩情,对眼前少女徐徐图之,即便有未婚夫婿又如何呢,待北殇只剩少女一人,孤苦伶仃,他的身边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雁翎和明屿看着赵二小姐摇头。


    “公主殿下,明丞相,在下实在没察觉出西春国有何不对劲。”周宿是不会说,见血清乃她故意而为的,为得就是挑起两国之间的敌意,她坐收渔翁。


    谁让西春国弱小无倚靠,一心想求得大周庇护,让她从中周旋周旋,她希望各国百姓活处,可不是希望各国和平。


    最好私下殴打不断,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越反抗之地,越是想活命的人。


    ***


    乌云遮日,冥纸肆虐,灵柩出城。


    街旁是百姓哭喊:


    “北殇王、北殇王后一路走好。”


    那灵柩前的女子,一袭孝衣,神色凝重。


    怎么又是她。


    雁翎不禁蹙眉,她又看到了梦里那位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北殇王、北殇王后。”她呢喃一句,“不就是公主殿下的父王母后吗?”


    也不对呀,公主殿下的记忆她有,当年父王母后过世,跟此景相似,但不一,她确定不是公主殿下的父王母后。


    那怎么回事?


    她怎么又会见到这名女子。


    雁翎大摇大摆跟在女子身侧,丝毫无人注意她,直到灵柩进了王陵,入土为安。


    一晃几日后,大周朝文武官员浩浩荡荡过来北殇,商议北殇公主入住大周东宫,做太子妃。


    北殇皇宫大殿里。


    白衣女子一袭明黄庄严无双,端坐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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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文武官员,一唱一和,话意确凿。


    “我大周儿郎,乃天下明后,特此派臣等大臣前来,求娶北殇王,入主东宫,日后大周与北殇交好,也乃北殇福气。”


    “是啊,大王,如今北殇将士与别国周旋许久,因此联亲,他国便不得放肆,还望大王好生考虑,北殇如何,全在大王一念之间。”


    雁翎走进大殿,身上的光照立刻褪去,阴凉扑面,大殿里北殇官员众说纷纭,其实没有官员愿意北殇王远嫁他乡,那般北殇便会被大周任意拿捏。


    可是大周官员的要挟,不嫁便要踏平北殇,也是真的,如今北殇都城将士虽精锐,若别国来攻,尚能抵抗,倘若是大周朝,怕是撑不住。


    雁翎一步步走,走上台阶,去到那女子跟前,恍然间女子抬眼,似是在看她,也不是在看她,漠然一笑,是笑是无可奈何。


    “传本君令,即日起,北殇由明丞相暂时接管,待景将军归来,一并束国。”


    又一转眼,芳菲宫主殿内,那女子一袭嫁衣明媚。


    雁翎找了一处交椅坐下,就是那日她在梦里看到的那身红嫁衣,这还是那女子的记忆,是和亲之前。


    只听二人对话,明丞相担忧,女子决然。


    “大周路途遥远,大王可要一路保重。”


    “没事,我有星玉剑在手,路上若有千险万阻,本王都能斩断,何况大周来了那么多武将,定会护他们的太子妃周全的,别担心了,护好北殇,等景将军回来。”


    “日后景将军凯旋,看见自己心爱之人远嫁他朝,微臣都不知该如何劝阻。”


    那铜镜映着的女子,无奈笑笑,在听到“景将军”三字,眸中全是爱意不舍,“景哥哥能明白的,明白有情人不一定要终成眷属,也可放在心底守护。”


    之后花轿出城,百姓叩拜,城墙之外,空无它物,墙里百姓口中依旧在唤:


    “愿北殇王一路珍重。”


    一滴泪打落在雁翎手背上,骤然醒来,方知梦是梦,长睫湿润,畅然于心,明屿还以为是殿下做噩梦了,口中关心急切:


    “做噩梦了?不怕啊,明姐姐会一直守着公主殿下的。”


    明姐姐怀着身孕呢,雁翎不想她着急,“梦里都是相反的,明姐姐我没事。”


    回到侯府,她坐在院中,躺在床榻上,都想不明白别人的记忆怎会跑到她的脑海里,一直到月色上梢,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推开窗扉。


    院内长风细形,秋千摇晃。


    宋流深给她披了件大氅,雁翎才道:


    “姑姑,你说世上会不会有人同时有好几个人的记忆。”


    宋流深眼神明显吃惊,随之平稳,“怎么会呢,人只有自己的记忆,许是殿下今日太过劳累,或者赵府的宅子有什么不妥帖。”


    说的小心翼翼,赵府的宅子不妥帖,雁翎只听见这句,传闻大周有很多秘术,但跟宅子应无碍,她并非今日才能梦到她人。


    而且她在见赵公子之前便开始做梦,难道是她?


    赵亦圆。


    赵亦方和赵亦圆乃一家,是谁都无所谓,她自佛寺来,还没听过有什么秘术可以让旁人的记忆来到她的脑海里。


    就像她也不知她为什么能来这里,来北殇公主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