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镜中人

作品:《三春雁

    一直入了后夜,细雨都不曾停歇。


    屋内阴黑一片,抬手不见五指。


    景南归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雨竹轻轻黏在窗柩上的声音,如心鼓点,向息息。


    他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全是前世那日在芳菲宫后花园的菩提树下,他的小唯就坐在菩提树干上,手中拿着民间新写的话本,一袭春光盈绿衣裙,与春常好,好似前世北殇常青之貌。


    小唯双脚轻盈摆动,目光下合,瞧着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的他,嬉道:“公主与侍卫,景哥哥愿意当小唯的贴身侍卫吗?”


    话本里的故事,讲的是小唯与他,在都城招摇撞市。


    小唯小小身躯抱臂走在前头,他一人抱着两把剑走在她身后,百姓人尽皆知二人是谁。


    为了让佳话更具美谈,将二人说成公主与侍卫。


    景南归迎春风长展一笑,起身走至菩提树下,身子轻倚树干,抬头望他的无瑕清风,“能一直陪着你,自然极好。”


    “侍卫又如何,照样能保护我们小唯一世平安,我啊,不仅要小唯无忧,还要北殇常春。”


    小唯假装神思片刻,“侍卫可要是一辈子的陪着公主的,我生你生,我——”


    “我死你生。”景南归打断小唯说话,给补了后半句,小唯想说“我死你死”,他知道。


    但他的小唯合该同北殇一道长命百岁的。


    “景哥哥,世间事想如愿,难上加难。”小唯熟读《佛经》,可说知晓天地一切,往往谁死谁活,并非当下裁决,而是世态所致。


    不易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很难同年同月同日死,小唯是公主,是未来北殇王,想陪同心上人去死之念,怕不得实现。她不愿心上人先死,也做不到去忘记心上人,心心念念的北殇百姓,陪她死。


    心上人并非她一人所独有。


    说出口的话,是小唯少女心事,被打断的是少年愿景,都难实现。


    景南归双手放置头后压下,深深叹了口气,结果前世小唯比他先死八载,他虽活着,却亲眼看着将士倒下,北殇彻底灭亡。


    世人常说好人有好报的。


    北殇兵力匮乏,文人多娇,不曾主动与他国结下梁子,他的小唯为公主清廉,为民做事,世人皆知北殇出了个顶好顶好的继承人,明明一切该往好地去,谁知世事难料,北殇落得个惨白下场。


    小唯死时,还是个未满十八的孩子,北殇那么多孩童甚至有的刚出生不久,就这么活生生没了命。


    景南归脸上的泪水顺着脖颈流下,像沟壑,难以填平。


    这里的北殇完全不一样了,他虽身回,却也明白,此也想得透彻,此北殇并非前世之,找不出的前世小唯死因,便成了他的心结。


    只能盯着眼前人,成一个有担当的北殇王之后,他亲自含泪九泉去问。


    问问所以然。


    久久,雨歇,长静无风。


    雁翎抻了个四仰八叉的懒腰,磨磨唧唧下床榻梳洗,再到坐在她房对面雅阁用早膳,没想到早膳还没来,她倒是看见点新奇的。


    冰块眼下乌黑一片,像是昨夜一夜未眠。


    雁翎抿唇似有似无的憋着笑,主动询问:“景夫子没睡好吗?”她的好奇心大得很,她想知道,该不会是冰块想了一宿都没想通她为何不怕高吧。


    她猜不像,毕竟她看冰块挺聪明的,不该想不出来呀,脚离地和脚踩地本就不一啊。


    这有何难猜的。


    连她自己都借着公主的聪明劲儿猜到了。


    冰块要猜不到干脆也别叫冰块了,叫冰渣好了。


    “待会儿便启程回平川城。”景南归先给小唯斟了盏温的清水,又给他自己斟了茶水,略过她的话。


    若论缘分,他同她不过萍水相逢,加之他能重活一次,所留之地亦是北殇,才对眼前人多加照拂。


    起初景南归恍惚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回到那个北殇,甚至假设过小唯重回,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在心中打消了,这里的人都跟前世性情不一,就他一人回来,是不可能的。


    《佛经》里讲的不见得对,他所见所得也不见得错。


    尤其他脑海里的,跟他同名同姓的男子的记忆,也并非他的,不知怎得,他能在此男子的身体里活过来。


    不论如何,这个北殇也有着百姓,他不能坐视不理。


    还是瞻顾眼前,还此地百姓一个踏踏实实的北殇王,随后果断赴死,或许还能他身占男子一线生机。


    雁翎撇嘴,“这么快要回去了吗?”


    “真不能多待两日再走?”


    “那一日行不行。”


    雁翎对着一张冷脸,简直是对牛弹琴,她说三句,冰块一句不回,她垂在膝盖上的手捏紧。


    “我都是小姐了,命令一个小厮还不是绰绰有余嘛。”她大拇指指了下自己,食指指着冰块,“我命令你,在这多待两日。”


    诶,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看着这张冷脸,她真的好烦啊。


    景南归视线雷打不动盯着小唯那双纯洁眼睛里,刚打算唤她,门外小二叩门送膳食声阵阵,他也只好等小二阖门出去后,才故意道:“若大小姐不想早早回去也成,那今日大小姐随小厮我去个地方吧。”


    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小唯信任于他,势必要反其道而行之,所谓先苦后甜,小唯眼睛里将此展光地淋漓尽致。


    “什么地方。”雁翎随口一问。


    “到了就知道了。”


    **


    幽州城九曲弯弯街巷实在是多,马车还时不时走走停停,雁翎坐在马车上,难掩胃里翻涌,没过一会儿,就下马车走路前行。


    她负手走在前头,景南归怀中抱剑走在后头。


    不一样的是非,一样的他,景南归无心笑笑,就这么个萍水相逢的小唯,却有着跟他的小唯一样的性格。


    “咦,这不是昨儿在霖珠台的那位小厮吗,原来会笑啊。”忽而从雁翎头顶传来一句。


    霖珠台,小厮?


    雁翎左抬头看看没有,那人又道:“小姐小姐,右边右边。”


    她朝右抬头看去,原来是昨日来跟她道歉的两位,说话的还是昨夜说她之人。


    那人接着道:“小姐,你身后的小厮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很温柔,与夜里天上月光相和。”


    雁翎又扭头看了眼冰块,冷脸相随,就算笑了,又不是笑给她看的,嘁。


    至于跟她说话的人,她跟人打了招呼,出于礼貌,她回说道:“我这小厮或许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吧。”


    开心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景南归的确想到一桩事,就是他昨夜一夜未眠,所想的女子,是他的小唯,也如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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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这般,小唯抱臂而走,只不过小唯年龄五岁,当时那个长得比他矮半截还多的小唯,若天道轮回,也该八岁了。


    所以他笑了,他笑自己在小唯八岁时转头决绝,也笑心上人如今年龄也是八岁,真是天意弄人。


    前路东南西北各有一条九曲巷,雁翎止步,等着身后冰块给她指路。


    “左边。”等她身后声起,她往左一拐,大概又走了小半刻钟,视野开阔,湖绿竹亭,光照斐然。


    她脚步明显快了,“这幽州城竟还有如此鲜亮之地,我还以为都是九曲街巷笼罩呢,景世子如何知道此地的。”


    雁翎左顾右盼思忖:奇怪,怎么此地就她和冰块,没有其他人呢,这么好的美景,无人爱赏,简直暴殄天物。


    “想带你来,所以就知道。”其实不然,景南归一夜未眠,天未亮就坐在小唯房对面雅阁里。


    雅阁乃客栈贵人所居厢房所自带的膳阁,一亮灯便有小二过来寻话。


    问他有何需求。


    他反问幽州城可有竹木踏空划船之地,小二给他指了此处,他命小二提早将此处赁来一日,今日无旁人扰。


    景南归想试试看,既然小唯不怕竹木高阁,也应不怕竹木泛舟的船只才对,都是双脚踩之。


    看来他猜对了。


    雁翎双手高展,站在竹木亭阁里,脸上满面湖光粼粼,乃至背影都是抑不住的兴奋,“我喜欢这个地方。”


    景南归不知不觉走到她身畔,负手而立,“水里长亭,浮光长盈,小姐不打算走去湖边瞧瞧,湖中长身,宛如镜中人。”


    “好啊。”雁翎照过铜镜,没照过湖镜,她很快应下,双手提着裙摆去了围着阑杆的湖畔,向前浅浅弯了下身子。


    镜中人轻轻一笑,随后吐舌做鬼脸,一气呵成,蛮有意思的,“镜中人,会是什么,是我吗,感觉是另一个我,也不是我。”她这番理,没理,景南归反正心觉有理。


    他是他,也不是他。


    “镜中人,不是映着的那人,只是长了和那人一模一样的面貌,脾性罢了,毕竟镜中人上不来。”


    雁翎摇摇头,抱着衣裙蹲下,将手伸出阑杆外,湖中清水完全沾湿指腹,她确定湖中的人不是她,她可是个有温度的活人,湖中倒影即便是她的身影,却是冰冷的。


    与此同时,有一船夫划浆而至,她尚不知道船夫是冰块故意找来的,还朝人招手,扭头跟挪步走向她这边的冰块道:“原来这里的人喜欢在湖中欣赏湖景。”


    船夫见有人朝她招手,他回了一笑。


    船夫一路心惬,怡然自乐,何尝不是另一种欣赏湖景,小唯说得对,景南归顺话道:“小姐可知,那船上景,跟岸上不一。”


    不一就不一呗,跟她有何干系,为什么要跟她说,雁翎想着想着,船夫靠岸人离去,只剩下一叶扁舟孤零零地拴在岸上。


    乍然,她浅楞,冰块这家伙该不会又想让她划船吧,刚偷摸一个转身,欲跑路,下一秒隔着衣袖她手腕便被握住。


    景南归的那句“脚是踩在船只上的,别怕,微臣会一直陪在公主身后的”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呢,雁翎便栗栗危惧地蹲在岸边,将自个手腕使劲儿从冰块手中拽出,也顾不上疼痛,抱膝无助,极小声的音颤着:“我怕淹死。”


    她就知道,就知道。


    冰块又想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