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战斗的余烬在木屋中飘散，血腥味混着炭火的气息，令人作呕。


    六个糙汉子喘着粗气，互相搀扶着靠墙坐下，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衣襟上的血迹已在风雪中凝成暗褐色。


    刀疤脸的手臂更是青紫一片，毕竟鬼婆的毒针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他先是用沾着草屑的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又用浑浊的眼睛戒备地抬头将我们和沐清浅上下打量一番。


    见我们依旧站在木屋内没有动作，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红，却在触及沐清浅腰间殇魂时，喉结滚动着偏开了视线，这才转身拖着带血的药锄走向太行派三人。


    只见他们随意扯下衣衫上的布，按在伤口上包扎。而太行派那中年男子被年轻弟男子搀扶着起身，发冠歪斜间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


    他强撑着捂着伤口，勉强拱手，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挤出一丝笑容抱拳道：“多谢几位壮士援手，今日若非各位壮士仗义出手，我们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客气了，太行派的名号，咱们兄弟几个还是信得过的！”


    话未说完，那掌门独女已捂着小腹伤口挣扎上前，虽面色惨白却仍咬着牙昂起下巴：“我太行派向来恩怨分明，待下山后，定让父亲备下重礼……”


    她说话时忽然瞥向我们，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像是没想到我们真的袖手旁观到最后。却看见我抱臂冷笑的模样，话音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恼意。


    我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忍不住扯了扯沐清浅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想看看那天山雪莲长什么样。”


    沐清浅侧头看我，眉梢微挑：“真想要看？”


    我噘着嘴往沐清浅身边蹭了蹭，鼻尖冻得通红，仰头望着他带笑的眼眸，故意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嘟囔：“明明是她惹的麻烦，倒显得咱们斤斤计较。”


    他垂眸看我，殇魂刀鞘轻轻磕在我腰间：“阿洛，你确定想要看那天山雪莲？”


    我仰头看他，撇撇嘴，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就要看！我就是觉得被人当枪使了，气不过那女人害我们被黑衣人攻击，现在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总得有点补偿吧。”


    我靴尖碾着地上那半块冻硬的烤饼，其实我对那株天山雪莲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瞧不惯她颐指气使的模样。


    虽然我自己也是个任性的人，但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娇纵嚣张，尤其是这种仗着门派名号横行霸道的家伙。明明自己武功不济，偏要摆出掌门之女的架子，好像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沐清浅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拂过我被风吹乱的鬓发，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阿洛你想要，我便抢来。太行派那点家底，还经不住我多情山庄。”


    我眼睛倏地亮起来，却又想起方才打斗时那九人联手的阵仗，随即又黯淡下来，肩膀也慢慢垮下去，不禁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可是他们现在有九个人呢，咱们才两个，打不过吧……”


    话没说完，就被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额头。他唇角微勾，忽然抬眸，声音清朗地开口：“无妨。”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木屋内的血迹被吹得微微扬起。太行派众人正与糙汉子交换信物，听见他开口，顿时都住了声。


    “能否借天山雪莲一观？”沐清浅的声线浸着雪山的松涛，清凌凌的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问“今日饭食可还合口”般自然。


    话音落下，木屋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沐清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行派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中年男子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下意识地按住怀中的包袱；六名糙汉子面面相觑。


    不知谁的药锄刃突然掉到地上，在地面上砸出细碎的声音，木屋外的风雪正吹得簌簌作响。


    沐清浅负手而立，神色从容，仿佛刚才那句近乎挑衅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继续开口：“在下对天山雪莲甚是好奇，想借来一观，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太行派掌门独女最先反应过来，她柳眉倒竖，怒道：“放肆，你们别欺人太甚！这天山雪莲可是我们拼了命才拿到的，凭什么给你看！”


    我站在沐清浅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刚才还求我们帮忙，现在倒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慢着！”灰衣老者厉声喝止，伸手按住女子想要发作的动作，额角的冷汗流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沐清浅，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剑，声音里带着强撑的镇定：“阁下若想看雪莲，待下山后到太行派做客便是，何必在此……”


    “现在。”沐清浅打断他，不慌不忙，嘴角依旧含笑，“你们怕是误会了，在下只是好奇，并非强取豪夺，不过在下生平最不爱等人。”


    空气瞬间凝固。糙汉子中有人倒吸冷气，年轻男子的手按上剑柄，而那女子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沐清浅却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雪花穿过破洞的屋顶，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给他的身影笼了层霜色的纱。


    他话音未落，太行派中年男子已经脸色铁青地打断：“沐少庄主，多情山庄与太行派素无恩怨，何必为了区区一株雪莲伤了和气？”


    原来他已经看出沐清浅的身份。屋内气氛瞬间凝滞，六个糙汉子面面相觑，乍听见多情山庄的名号，一时不知该站哪边。刀疤脸更是悄悄后退半步，显然不想再卷入这新的争斗。


    沐清浅轻笑：“素无恩怨？我不是刚刚才帮你们打退了黑衣人？”


    太行派女子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再骂，却被中年男子一把拉住。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沐少庄主，今日之事确是我们的不是，但这雪莲关系重大，实在不能相让。若少庄主不嫌弃，我太行派愿以其他珍宝补偿，如何？”


    沐清浅尚未回答，我已经忍不住嗤笑一声。好似看不起他们太行派的珍宝。女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中年男子也是脸色难看。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沐清浅忽然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既然诸位如此坚持，那便——”


    他话音未落，突然寒光一闪，殇魂刀出鞘，刀光如雪，瞬间划过年长男子胸前的包袱！


    “唰！”


    包袱裂开，一个精致的玉盒跌落在地，盒盖翻开，溢出淡淡雪香，一株晶莹剔透的玉色莲花蜷缩在盒中，花瓣上凝着冰晶，如冰雕玉琢，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沐清浅会突然出手！


    太行派三人脸色大变。


    “别紧张。”沐清浅收刀入鞘，微微一笑，“在下只是帮诸位验验货。”


    我屏住呼吸看着沐清浅弯腰拾起雪莲，指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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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捻起一片花瓣，冰晶在他指尖融成水珠，顺着指节滚落在地，竟比他如玉般的手指还要通透。


    他忽然轻笑一声，将花瓣轻轻放回盒中：“果然是千年难得的佳品。”


    沐清浅不置可否，只是将雪莲递到我面前。


    天光大亮，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初阳透过云层，斜斜地照进木屋。


    我捧着那株晶莹剔透的天山雪莲，指尖触到花瓣上凝结的寒霜，凉意沁人。


    “真好看。”我忍不住小声嘀咕，手指轻轻拨弄花瓣，越看越喜欢。


    沐清浅闻言，站在我身旁看我如此喜爱，不由轻轻一笑，随即转头对太行派三人道：“这雪莲，便当作我们方才出手相助的谢礼吧。”


    众人没想到沐清浅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才说过自己并非强取豪夺之人，接着便要将这天山雪莲占为己有，居然还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屋内一片死寂。


    太行派女子瞪大眼睛，她指着沐清浅，气得嘴唇发抖：“你、你们……”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六名糙汉子更是面面相觑，刀疤脸忍不住低声道：“这也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显然被沐清浅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


    场面一时僵持，空气仿佛凝固。


    沐清浅却神色自若，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玉令牌，递给太行派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愣，接过令牌仔细端详，脸色渐渐缓和。沐清浅又低声说了几句，他眉头微皱，最终点了点头，将令牌收入怀中。


    “走吧。”他转身对两名弟子说道，语气已然平静。


    “师叔！”掌门独女不甘心地喊道，“那天山雪莲……”


    中年男子冷声打断：“行了，沐少庄主都说了是谢礼，这事我回去跟掌门说。”


    女子咬了咬唇，狠狠瞪了我一眼，终究还是跟着长辈离开了木屋。六名糙汉子见状，也对我们抱了抱拳，陆续离去。


    转眼间，木屋内只剩下我和沐清浅。


    阳光洒在雪莲上，映出细碎的光晕。我抬头看向沐清浅，忍不住笑出声：“你刚才那副理所当然，毫不讲理的模样，连我都觉得有一点点过分。”


    沐清浅挑眉，伸手替我拂去发间的雪花：“真的吗？”


    “就一点点哦。”我拇指与食指比划着距离，笑着回答他的话。


    我捧着雪莲，忽然觉得，偶尔任性一回，似乎也不错。他的发间落了片雪花，我伸手替他拂去，却触到他耳尖冰凉。


    “其实……”我忽然开口，双手捂住他的耳朵，“我只不过想气气她而已。”


    他脚步顿住，转身时殇魂刀在地面上划出个圆，将我们圈在中央：“你想气谁，便气谁。”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轻笑一声，指尖挑起我一缕发丝：“至于这雪莲，自然是给我们赔礼的。毕竟……我们受了无妄之灾，需要补偿。”


    我抬头看他，忽然握紧了手中的雪莲，觉得这冰天雪地里的算计与争斗都成了背景板，反正有这个人在，纵是要摘星拿月，也不过是他挥袖间的事。


    雪越下越大了，他将我往怀里带了带，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他的呼吸，在风雪里渐渐融成一片。或许，这无妄之灾，倒成了我最想贪的一场欢喜。


    小剧场：


    阿洛：抢别人的东西就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