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来坐坐吧。”


    站在电梯门口，沈皓试着提议。


    徐知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把电梯面板上的【11】按出火星子。


    沈皓一个人回了家，关上窗，预约了蛋糕，又打开那个礼物盒子。


    他确实没用过这个东西，就当是监视器吧，那再好不过了。他取下衬衫上的一枚扣子，替换成了胸针。


    沈皓终于开始正视所谓回档。


    此前他的态度一直是痛恨。他固执地认为是这个能力害徐知夏被蒙蔽，从而产生了一些错误判断。


    如果说曾经有什么期待的话，就是期待这个能力消失。


    徐知夏肯定不愿意。


    经过这几次的事，他发现，这个能力的判定条件并非客观事实。


    徐知夏那边的情况先不去想，这个想起来会没完没了。先说他自己。


    他确认自己不管哪个时期，都喜欢徐知夏，这一点是前提。


    那么他拒绝表白的理由呢？一部分是人为自己配不上她，一部分是生她的气，一部分是为了回档，也有是为了逗她。


    这些有的回档成功了，有的没有。


    哪怕他不拒绝的情况下，也有回档成功的。其中要细分出去一条徐知夏告白完又撤回这个条件。


    从这里就更能看出，判定条件不是单纯的告白-拒绝，而是更加唯心。


    也就是其实不需要在意真实情况究竟“喜不喜欢”，只要他们想，就可以触发。


    假定一个情景，此时他们遇到危险，需要回档，徐知夏告白，他们两个任意一个在心里想着回档，那么就可以触发。不用纠结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感觉他更像个单纯的开关了。


    也好，愿意被这样用。


    总之非常简单又好用的一个能力，无条件回溯一小时，唯一的缺点是非要绑定他们两个人。


    当然这对他而言不是缺点。


    倘若没有这项能力，徐知夏会记得他那么久吗？她会一直试图接近他吗？


    或许在当年第一次告白失败之后，她就会永远离开了。


    ——是这项能力赋予了他特殊性。


    他是这样想的。


    徐知夏不这么说，她说自己的感情没有变过。


    感情不变，但命运会变。


    他从前没有真的去想过命运这种东西。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看自己，看看身边其他一路从年少时走来的其他人。人生像一片非常宏阔的草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


    这条轨道早已存在，或许在每个人一出生就存在，人们成长前行的过程只是在拨开上面遮蔽的草，也只有走到了才能看清脚下。


    他和徐知夏的原有轨道只会有一段短暂的相交，很快通往不同的路径。现在被强行改变方向，又扭转到一起了。


    他的意思是，感谢命运。


    何雨觉得今天沈队不太踏实，有时候看着他，会感觉他人在这，但心已经飞走了。


    就比如现在。


    “队长，关于过年期间特执部的轮休和值班安排，您再确认下？”何雨忍不住将那张表推到他眼睛底下，一张表不至于看这么久，他怀疑他没在看，“按往年经验，这段时间事故多发，且交通堵塞，需要的人手和物资都要重新安排。”


    沈皓快速扫了一遍：“除夕刘艳去市区执勤区待命，你在部里听副队安排。”


    何雨：“你要出任务吗？”


    “可能有。”


    “哦。”何雨抱起那堆文件和报表，“没有其他事我下班了。”


    “阿雨。”


    沈皓忽然叫他，第一次叫得这么亲近。


    何雨感觉自己变得麻麻的：“怎么啦？”


    “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觉得跟着您特别幸福。”


    似乎被他这用词噎了下，沈皓停顿两秒才接着问：“你为什么来巡安部工作？我想你回家里的医院工作，发展会更好。”


    何雨没想过沈皓会聊到这么私人的话题，他一向很有边界感。关于这个问题，何雨需要慢慢地思考一会，于是他坐在了沈皓对面的座椅上。


    “夏夏姐曾经说，巡安部的一些明规则潜规则让她不舒服，但我觉得，相较医院已经够纯粹了。”何雨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并不光彩的事，“如今的医疗行业已经越来越复杂，我们需要考虑药品成本、人工成本、引进机器人、让AI参与进医疗行业、法律和利益、道德和规则……因这些事拖累，这几年已经没有新的药品和治疗手段突破了，我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一切都在前进，除了医疗本身。”


    “而巡安部还算是个单纯的维护社会安全的工作。何况我做的这些工作则更纯粹。”何雨说完那一大串，总结道，“现在大家最得不到的就是安全感和纯粹感。”


    “这样。”对他这番话并不意外，沈皓开门见山，“关于市医院药品失效致死案，你有什么想法吗？”


    何雨犹豫了会，最终还是说：“我想，这应该是药品供应源头了出了问题，药品失效的绝对不止市医院，只是市医院流量大，出现的案例多。”


    “况且，之前的新型毒品也以情绪药的形式流入过医院，效果不错，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持续使用很久了……私立医院暂时还没受影响。”他说，“因为服务对象不同。”


    沈皓喃喃：“到底该怎么做？”


    “队长，你们之前已经做到了，在这种变态药物彻底影响到人类之前，就将其铲除，你们阻止了一场将损害人类至少百年的灾难。这不了不起吗？世界因此变好了。”


    “有这么简单？欲望还在，灾难就还在，世界不会变好。”沈皓合上笔，“这些人脑子一转就是两个大创意，一个想要改造动物，一个想要改造植物，而目的只是财富和权力。”


    “他们为了这些甚至不让人类踏出去，他们要把人类圈死在地球上，以供运作那些创意。很难理解，但也很难质疑。”


    他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我下班了，你也早点回去。”


    “不，您别走，我还有话要说。”何雨鼓起勇气，“我也想要去做，我要接下调查药品失效这个A级任务，我会……至少可以让这两年的药品安全得到保证，请您批准。”


    “可以。”


    沈皓没回家，先是去取了蛋糕，然后上11楼，敲门以后直接开门进去。


    徐知夏今天一直没理他，上午可能是因为生气或者没起，下午总该消气了。那可能是有什么事情。


    进门果然看到一场不大不小的对峙。


    安回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上一次见还是个意气风发看起来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今天已然有点像个被人生折腾了很久的青年人，连胡茬都没刮干净。


    安回竟然还记得他：“柜子后面的人。”


    “你来找我女朋友做什么？”


    安回没什么被激怒的样子，他只是平静地说：“太久没见了，陆哲出事后，我们没有见过。”


    “因为我不想见你。”


    徐知夏很少这样冷冷地和朋友说话，相较于陆哲，一直以来她和安回关系更近，从一开始的好感，到后来的交心好友，他们两个是真正的好朋友，就像安回和陆哲。


    其实三个人里面只有两段友谊，陆哲对她一丝友谊也没有。


    而且陆哲是个太纯粹的理想主义，这样的人靠近起来会更累一点。当然那不是他的错。


    转眼到如今，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意，那些人和人之间繁杂粘连如蛛网的连接忽然消散了。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无从评判做对或者做错。就像只是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命运的风轻轻吹了一下，都没了。


    “没关系，看到你挺好的就行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见一见。”安回说，“最近不太安稳，总觉得以后会很难见到了。”


    听他这样说，神情又那样潦倒，徐知夏心里很难不动容，他们是七年的朋友了，人生也没过去几个七年。其实他们都很重要。


    “你也要保重自己。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


    她的话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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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皓打断了。


    “安公子，你会长命百岁的。”沈皓说，“听说你的公司要上市了，恭喜。”


    安回勉强笑了笑：“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你……你今年不和我们一起过年吗？”徐知夏问。


    “不了，年底加班，今天抽了个空才过来。”他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再见啦，妹子。”


    眼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徐知夏忍不住向前一步。


    沈皓在她背后提醒：“我还在呢。”


    于是她没有追上去，但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说话？”


    “不是说，陪我过生日？”他将蛋糕提高了些，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过生日，你真的要反悔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徐知夏立刻偃旗息鼓：“我没有要反悔。”


    见她低垂着眉眼过来接东西，沈皓微微叹了口气，改口道：“走吧，我们去和他说话。”


    然而安回已经开车远去了。好像工作真的很忙，急得很。


    沈皓以为徐知夏要怪他几句，但是没有。


    “……突然就感觉好远好远了，虽然还在一个城市，也随时可以通过网络联系，但已经不再亲近了。”她说，“之前和你也是一样。”


    沈皓感到困惑：“什么意思？”


    “我是说，之前。虽然我们楼上楼下，但总觉得很远。明明开窗叫一声就可以找到你，但我更宁愿对你发电子消息。”她表情也带上困惑，“网络好像容易让人觉得亲近，但实际上身体愿意靠近才算真的亲近。”


    “听起来像是对最近上市的陪伴型智能机器人的态度。”他试着靠近，从后面轻轻去碰她的手背，“那我们现在算靠近了吗？”


    “我在说人和人，你说的是人和数据。”她笑了下，没有躲开，而是去牵他的手，“走吧，去过生日。”


    沈皓怔了下，被她牵着往回走，速度不快，但是他却有些跌跌撞撞的样子。


    “我跟不上你了。”他说。


    “你最好是在说笑。”


    徐知夏不耐地回过头，发现他真的在手忙脚乱，脸有些红，眼睛里水润润的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她于是放慢了速度，差不多像老年人饭后遛狗散步。


    “真没用。”她扣住他的手拽了一下。


    亲都亲了，牵个手还犯纯情。


    吃饭的时候，沈皓想起来一件事，问：“你知道安回的公司在做什么吗？”


    徐知夏：“智能机器人吧。”


    “他们已经吃下了欣兴科技空出来的大半市场，就这短短几个月。知夏，你朋友很厉害。”


    她没什么感觉：“可能吧。”


    一段友谊能不能存续，和他厉不厉害没有关系。


    天一黑，沈皓就关了灯，给蛋糕插上蜡烛，暗示徐知夏给他唱生日歌：


    “好奇怪，总觉得吹蜡烛之前还有什么流程忘记了。可能因为没经历过吧，我不太懂。”


    “……”


    这过于明显的针对性暗示，让徐知夏开始怀疑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对付她了。她带着满腹怀疑和回想，唱了生日歌，等他许了愿，然后一起吹蜡烛。


    “按流程，你应该问我许了什么愿。”


    徐知夏：“……这是哪里规定的流程？”


    “电视剧里。”


    “好吧，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不许打人，电视剧里就是这个流程。”


    “少看点爱情剧。”徐知夏叮嘱他，“那些都是骗小孩的。”


    沈皓半天没有回应。她望过去，发现他正垂着眼睛看她，那眼神很温和，让她想到刚刚黑暗里静止的烛光。


    按照爱情剧流程，这时候可以亲一下。她想。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有温暖的气息靠近，脸上酥酥麻麻的，她的心不成章法地跳动起来，像蛋糕烛火被吹灭的前一秒，那种摇摇晃晃的期待。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眼睫上。


    “不要难过。”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