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疑问，七狱一时间恍了神，脱口而出的并不是对于这个问题的回应，而是另一句埋没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你看见了？”


    “嗯。”烈冥启答。


    “所以，那不是我的幻觉，对吗？”


    “那日起火时，我就在旁边，因此我也知道你没有对母亲撒谎。那日确实是有两处火源，其中一处被几位妖族长老联合施术扑灭了，而在此前夕，你便已经将另一处扑灭，故他们无法探测到第二处火源的存在，自然会认为你所言非实。”烈冥启斜睨女孩的面庞，语调依旧平淡，却隐隐裹挟着一丝探究，“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七狱抿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烈冥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手中的烈焰收敛为火苗，伸至七狱身前，对她说道：“你再试一次。”


    七狱照做，冉冉水流自掌心升起，流向少年手中跃动的血焰。就在二者接触的一刹那，白烟自掌中四起，红色的火焰明光骤灭，仅一瞬间便消失于眼前，唯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味。


    像是在意料之中，烈冥启略微满意地抬眸，望向震惊无言的少女。


    “看见了吗？火，就是你灭的。”


    尽管亲眼见证，七狱还是无法置信。


    “可是，我的妖身不过是流水，怎么可能扑灭你的……神火？”


    “你应该知道，神火唯有特定妖术方可扑灭，但也有例外。”烈冥启移开目光，娓娓而道，“世间既有神火这种特殊的火焰，便也会有特殊的水流，人们称其为凌水。二者相克相生，水能灭火，火亦能胜水，取决于所施妖力的程度。”


    一个念头在七狱心中悄然浮现：“你的意思是，我的妖身……是凌水？”


    烈冥启轻笑一声：“聪明。”


    “但是我的妖力很差，我也承认过很多遍了……按照你的说法，凌水于神火同样难以习得，像我这样的妖力怎么能够支撑起如此强大而奇异的妖术？”七狱顿了顿，朝他又靠近了一些，“换而言之，如果我的妖身真的是凌水，我应该与你一样是天生神力才对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才会问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疑问如阵阵冷风穿透了少女的内心。


    我……是谁？


    七狱对自己的印象正如他们对她的认知一样，妖力薄弱，妖术差劲，活泼调皮，不务正业。或许她曾经也有闪光点，却也逐渐被埋没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之下，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过人之处。她逐渐接受自己的平庸，习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而现在，却有一个原先看似遥不可及的人告诉她，她一直拥有不为人知的能力。


    七狱没有因此觉得自己幸运至极，也没有天选之子得知自己身份时的喜悦，而是被深深的迷茫所吞没。


    “我也不清楚。”七狱答道，“说来也奇怪，我似乎丧失了出生后几年间的记忆，自我记事起，养父母便一直陪伴在身边，乃我世间至亲。对于亲生父母，我反倒并无任何印象。”


    烈冥启有些意外：“你一直跟随你的养父母生活？”


    “嗯。”


    “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七狱有些惭愧地笑了笑，“平日里我都以爹娘称呼，从未过问过他们的姓名。在心底，我对他们充满敬意，本质上仍有些疏离，他们待我却好似亲生女儿一般体贴入微。”


    烈冥启没有回应，只是目视前方，仿若在沉思。


    耳边唯剩下潺潺水流声，七狱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当下。她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瞥见面前草地上有块大小合适的岩石，也不顾及自己的衣裳是否会被染上脏污，直接坐了上去，口中连连叹息：“唉，也不知道从日后开始训练起，何时能够再像现在一样悠闲？”


    “时间有很多，慢慢来。你现在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将你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听闻这话，七狱侧目。


    烈冥启竟然开始安慰她了？


    “但是，不改变你的惰性，练习再久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的结果，你自己看着办吧。”烈冥启的语气中又带上了几分不耐。


    “……”好吧，是她多虑了。


    “不过，你将自己会使用神火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我将其传播出去吗？”七狱问。


    “不怕啊。”烈冥启笑言，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毕竟，你能够使用凌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


    夜晚，七狱行至家门口时，发现屋内灯火通明。她知道是风岚回来了，心中一喜，疲惫与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飞奔上前将房门推开。


    大厅内并无人影，疑惑间，她将视线转向风岚的房间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女人坐在房间中的木椅之上，面前是一顶瓷制的酒壶，周遭摆着两盏明灯。辉光映在酒杯中的清酒之上，女人将酒杯捏在指尖，双唇微抿，酒尚未入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她转过身来，双目灵动，眼尾微微上挑。


    随即，女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房屋门口，与七狱四目相视。


    “这位小姐，不知你想要找谁？”


    她笑容甜美，声音妩媚，使得七狱有一瞬间的错愕，却也有些疑惑。


    这里不是我家吗，问出这句话的不论如何也应该是我才对吧？


    疑虑还未出口，便瞧见风岚自房间中走出。在看见二位后，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多余过问，温柔的笑容便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走向女孩，伸手帮她关上了敞开的房门，随后又俯下身，轻抚女孩的脸颊。


    “累不累？”风岚眼中满是关切。


    七狱摇头。


    “林清箫小姐，这位便是我的妹妹。”风岚直起身，依旧微笑着向女人介绍道。


    林清箫的神情并未有明显变动，但倘若细看，就能够发现她的笑容变得更盛。她缓缓起身，后又重新端起酒杯，垂眸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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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中清酒，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下。


    “抱歉，是我唐突了。”


    言罢，她敛起了笑容，缓缓行至二人身旁，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孩。一旁的风岚见状，默默将身体移至七狱身前，挡住了女人的视线。


    “时候不早了，你早日休息罢。”风岚朝女人行了一礼，语气依旧温柔，眼神却隐含锐利。


    林清箫听罢，眸光微闪，却并未多言。她抬起白皙的双手，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至耳后，指尖在耳畔停留片刻后又缓缓放下。她迈步，朝房门又靠近了些许，月光透过窗户悄然撒在她黑色的裙裾之上，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随后，女人扬起下颚，朝风岚甜美一笑。


    “不必多礼。那么，我便告辞了。”


    女人最后又朝七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耐人寻味，随后便推开房门，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滑过。夜风将她的长发卷起，淡淡幽香传来又消散在风中，她的身影渐渐融入无尽的夜色，没有再回头。


    虽不知其所以然，但七狱总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她是谁？”待林清箫走远后，七狱将房门关起，转头看向风岚。后者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中闪过无可奈何之色，唇边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她是我以前在幼妖学院里的同学。”风岚答道。


    “同学？来找你做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七狱有些不爽，加快了语气，“那么自然地坐在桌前品酒，这里又不是她家！”


    见妹妹如此，风岚只得一一向她解释：“她和我从小便较为熟悉，前几日还一起执行过一次任务。在此期间，她帮了我许多忙，为了答谢她，我便答应了她一个要求。此次前来也只是商谈正事，并未多言。”


    “什么要求？”七狱问。


    风岚顿了顿，开口道：“近些时日，我需要在外人面前假扮她的夫君。”


    “什么？”听到这个词，七狱猛地站起身，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要跟她结婚？”


    “不是……”


    “我不同意！”七狱的脸颊由于愤怒而泛起红晕，连带着耳根也隐隐发红，“她如此媚态横生，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把我家里当成是自家一般对待！这女人待我充满了敌意，倘若你真的喜欢这样的女人，那、那你跟她结婚了，她对我一定很不好，到那时，你会不会就抛下我了……”


    眼见女孩的语调渐渐变得委屈，风岚连忙出声安慰：“你放心，我不会跟她结婚的。”


    女孩依旧不管不顾地输出着自己的想法，言至最后，猛地一跺脚转身离开。她气呼呼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行至半路，似乎又觉得不解气，回过头狠狠瞪了风岚一眼，眼中还藏着难以言喻的伤心。


    看着女孩将房门狠狠甩上，风岚地立在原地，内心焦灼万分，却怕哪句话又戳中了女孩的伤口，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