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草地上满是散发光点的奇异植物。夏日骄阳正艳，阳光倾泻至大地，掀起一阵又一阵热浪。


    此刻，距离雾野森林不远处的平地训练场上，女人正挥舞双手施展妖术，浅绿色短发随着身姿轻盈地晃动着。


    “感受体内妖力由心脏渐渐蔓延至全身，再由四周汇聚至双手，想象它有着强大无比的力量，便能够经由手部施展妖术，勇猛击敌，就像这样。”叶木灵演示着，同时仔细观察着面前十几个年幼的孩子，时不时出言指导。


    “如果一次不行，把手放低一点再试几次，对准面前的靶心……”


    随着一阵“砰”的声响，面前的小木靶随之倒下，又立即重新立了起来。


    “对了，很棒哦！”


    光芒一次又一次在人群中闪过，如烟花般绚烂多彩。


    角落里，一个女孩挺直背脊，静静站在原地。她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抬起手，迟疑后却又放下了。


    自出生起，七狱就与众不同。现如今，在别的孩子早已熟练运用自身妖力，甚至开始尝试半妖形态时，她只能施展一些简单的水系妖术。她的妖身很特别，是流水，按理来说如此灵动的妖身应该是潜力无穷，然而或许是她自己的原因，不论如何努力都提升甚微。


    从几年前刚进学校到现在，她勉强能够完成些感应追踪的任务，怎么可能学得会攻击类妖术？


    但跟个木头一样完全不动也不是办法啊。


    短暂思考后，七狱还是向自己的朋友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救救我，动作是什么？”


    另一女孩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看着我。”


    紧接着，何韵兮按照导师的动作，一边回想着要领一边付诸行动。抬掌的瞬间，白色流光如箭矢自掌心射出，以极快的速度猛击木靶正中心。


    木靶应声向后倒下。


    “真厉害啊。”叶木灵投来赞许的目光，又将视线移至她身边的七狱，“小七狱你也试试看？”


    “……”


    七狱感觉自己仿佛死到临头的逃犯。


    她硬着头皮伸出双手，紧闭双眼，将妖力逐渐汇至掌心。


    唰。


    一道蓝色流光自其掌心射出。


    然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道流光并没有如她预想般朝着面前的木靶射去，而是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如水汽蒸发般消失不见。


    “……”意料之中的失败。


    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人群中有人闻声看向这里，一些孩子目睹全程后“噗”地笑出了声。


    尽管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七狱还是有些尴尬。


    叶木灵见状，转头，略带严厉地朝那些人喊道：“自己练习，不要开小差。”随后俯下身来，耐心地将施法要领重新总结了一遍。然而事实是，即便在这次的1v1教学中七狱听得很认真，她仍旧无法正确施展出妖术。


    几番尝试无果，叶木灵也有些一筹莫展。


    这时，七狱开口：“没事的，让我自己再练一练吧。”


    叶木灵看着她，犹豫不决间，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导师！”别的孩子在不远处喊她。


    迫于其他学生的教学任务，叶木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别放弃，多试试。”


    何韵兮用手臂搭上好友肩膀，轻拍以表鼓励。


    七狱撇嘴，没有回答，手中还因施展妖术而散发着若隐若现的蓝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


    午餐时间，孩子们聚在一起，围坐在叶木灵身边分享各自的食物。


    “老师老师，今天讲什么故事呀？”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喊叫。


    “你们想听什么，”叶木灵将手中一大袋糖果拆开，一一分发给身边的众人，“还要听童话故事？”


    “好！”


    人群渐渐躁动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听的故事风格，七嘴八舌地在叶木灵面前争论着。


    不远处，七狱和何韵兮盘腿坐在巨石上，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听来听去都是那些版本，他们不腻？”七狱咽下一口食物，将脑袋偏向何韵兮，不屑地“切”了一声。


    何韵兮笑出了声，小声道：“你不喜欢童话吗？”


    "以前喜欢，现在嘛……都是虚构的，听多了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还是好好珍惜吧，等以后成了徒弟，可就听不到了。”


    七狱还想说些什么，叶木灵的声音蓦然传入了她的耳中：“何韵兮、七狱，你们也坐过来吧。”


    抬眼望去，叶木灵正微笑着朝她们招手。


    何韵兮起身向人群走去，七狱心里万般不愿意，但见好友动身，也只能照做。她们走到人群最外围，本想直接坐下，叶木灵却示意她们来到她的身边，将最后两颗糖果递到她们手中。


    拿到糖果后，二人也懒于跨过妖群再走出去，便直接在叶木灵身边找空位席地而坐。


    叶木灵微笑，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幼孩们。


    “那我开始讲故事啦。”


    话音落下，群妖屏息凝神，无一不认真听着导师的一言一语，沉浸在奇幻的情节之中。


    七狱将糖果一口吞下，清甜的口感瞬间在唇边蔓延开来，直至充斥整个口腔。


    她听着故事，没有再说话。


    ·


    整整两周，叶木灵都在教她们怎么施展妖术，如何控制妖力。


    自出生起至今，她们们在学院里几乎没有应试学习任务，每天都三五成群在附近到处游历，每个月有几节固定的妖术课程。


    七狱习惯了前几年到处放松玩乐的教学模式，对于导师这样灌输施法要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她的妖力本身就很差，因此她十分讨厌，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惧学习新妖术。这样的课程安排无疑是雪上加霜，还使得自己的落后更加突出了。


    这天傍晚结束练习后，七狱实在难以忍受。回家的路上，她开口道：“最近怎么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疑问让何韵兮也有些纳闷：“什么怎么了？”


    “叶木灵导师啊。”七狱难掩心中的不满，抬脚一颗一颗踢着路边的石子，“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带我们出去玩，我们又不是徒弟，不需要这么努力吧？”


    “两个月后的事情你忘啦？”


    “什么事情？”


    “……你当真不知道？”


    七狱更加不解，瞪大双眼摇了摇头。


    何韵兮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刚刚自己都说了。”


    “啊？”


    “我们的第一次拜师大典呀。”


    每过几年，在某个特定时间，妖族都会举行师徒选拔仪式，供人们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徒弟或是师父。妖族达到一定年龄后会参加拜师大典，如果师父选中了徒弟，徒弟便可跟随师父进行特训深造，直到师父认为其可以出师；如果十年内都没有成为徒弟，就会变为自由者，开启独立的生涯。这是妖族从小到大能够改变命运的大事之一。


    她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七狱感觉自己的脑子真是每况愈下，不仅学不会妖术，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何韵兮看到她脸上如此惊愕的神情，也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轻风拂过脸颊，吹动女孩们轻柔的发丝。何韵兮用手将脸上的碎发拨至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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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将头偏向一旁，眼睛望着不远处一栋宏伟的大型建筑。那是举办拜师大典的场所。


    夕阳为她们渡上了一层模糊的橙色光晕。


    “你想找什么样的师父？”七狱突间开口。


    何韵兮想了想，片刻后认真地回应：“我想找一个擅长医术的、温柔的女师父，能够教我如何救助更多的生命，带我去世界各地游历，不断修炼我的医术，最终成为一名医生。”


    “就像你的妈妈一样？”


    “嗯。”听到这里，何韵兮有些低落地低下了头。


    她从未见过她的父亲，母亲曾是一名医生，在她很小的时候为了救治族人死于一场大型的恶疾感染。年幼的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她只知道，那天母亲在她的眼前化为光斑消散后，她至今没有再次听见过母亲的声音。


    她心里也有预感，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因为这个原因，她和七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七狱和她的哥哥都是被领养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从小一起被养父母培育长大，可是十年前养父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人们都说他们早已去世，却无人能够准确证实。


    某种意义上，她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何韵兮从小有过人的妖术造诣和稳重的个性，但是这样的性格却使得她在那群活泼淘气的同龄人中格格不入；七狱没心没肺，顽皮好动，可是妖术实在太弱，毫无自保能力，一般的孩子也不愿意带着她游山玩水。


    既有共性又互补，七狱常常调侃她们是“天作之合”。每当这时，何韵兮都会浅浅一笑，笑容里却藏着淡淡的悲哀。


    “真好啊。”回过神来，何韵兮看见七狱弯起眉眼，笑得比白日阳光更加明媚。


    她蹦蹦跳跳地跨过路面上凹凸不平的障碍，待超出何韵兮几步距离后，又猛地停住，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眼前穿着学院白色长袍的女妖。


    “等你成了大医师，我的伤病就交给你了！”


    何韵兮被她逗笑了。


    “还是少生点病好。”


    二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行走着，时不时打闹一番，欢声笑语回荡在夕阳的光辉之中。


    “那你呢，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师父?”


    行走间，何韵兮问道。


    七狱渐渐收起了笑容，将步伐放缓几许，像是在思考。


    过了很久，就在何韵兮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听见了她郑重的声音：“我想找妖力高强的师父，能够教我很多很多厉害的妖术。”


    “追踪，隐匿？”


    这是目前七狱较为熟悉的领域。


    “不，”七狱答，“是攻击。”


    听到这样荒谬甚至有些可笑的言论，何韵兮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你一定可以的。”


    “噗。”


    七狱却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还真信啦，怎么可能呢？”


    “……”


    “没事的，我本来就不指望今年能成为学徒，”这回轮到七狱拍了拍何韵兮的肩膀，“只要你找到了好师父，我就会开心。”


    何韵兮眼中泛起波澜，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可看到七狱发自内心的天真笑容，终究还是将话语咽下，没有作声。


    二人行至小山半山腰处的岔路口，七狱朝她挥了挥手。


    “我从这里走啦，明天见！”


    “嗯。”


    何韵兮目送她的身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这才转过身，慢慢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夕阳余晖将天空染得火红，天地绚烂一片，世界充满生机。


    明明是如以往一般寻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