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眼前一亮。


    “她与薛景卿，当真暗通款曲？”


    那让这个“二小姐”代替她和薛景卿成亲，岂不正好？既成全了他们两个，也不用为难她了，两全其美。


    只是这样一来，有些对不住那位真正的顾大小姐了。


    那位真正的顾大小姐为了得到薛景卿，不惜冒险去抓食铁兽。她那边还在山林中努力呢，这边心上人就和其他女人大婚了。


    顾鸿途：“不错。但有爹在，情儿放心，薛景卿这辈子都只会是你的。”


    顾青：“其实……”


    “大人，方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门外传来声音，恰打断顾青。


    短短时间，“被打断”已经成习惯的顾青毫无脾气。


    顾鸿途站起：“情儿，爹过去看看。你先休息，待会好好喝药。”


    顾青：“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不着急，晚些时候再说。”


    顾鸿途往外走。


    看来，这个“方大人”是个要紧人物，或者说他要禀告的事情很要紧，让一个“女儿奴”父亲这个时候居然放下自己的“女儿”，不听她把话说完就走。


    顾青心中暗忖。


    不过这对顾青来说无关紧要，顾青并不想过多了解丞相府，只想暂时利用“顾大小姐”的身份，等救出了达达就走。


    顾鸿途走出四五步后停下，回头对顾青保证一句：“就算只有三天时间，爹也定为你办一场全天下最隆重的大婚，绝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顾青不接话，看着顾鸿途离开，肥硕的身躯消失在门口。


    那位真正的顾大小姐，那么爱薛景卿。


    这个顾丞相呢，又这么宠自己的女儿。


    她刚才若没有被打断，真说出了“强扭的瓜不甜”、“算了”、“成全二妹和薛景卿”、“三天后让二妹嫁薛景卿好了”等话，恐怕这顾丞相马上要怀疑她是不是他的女儿了。


    这般想来，她刚才正好被打断，与没机会继续说，也不是坏事了。


    但如果不能讲这些话，不能让这位顾丞相起疑的话，这场近在眼前的大婚又要如何处理？


    反正，她是决不会嫁的。


    顾青皱眉，有些忍不住头疼起来。


    她只是想简单冒充一下而已，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


    不知过了多久。


    丫鬟小翠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一碗热腾腾的药。


    小翠一边走近顾青，一边状似随意的说给顾青听。


    “大小姐，外面下雨了。”


    “二小姐向来身子虚弱，又刚大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外面没走呢。”


    “也不知道二小姐那身体，受不受得住。”


    寝塌上，独自一人正听着AI语音与凝神思考救达达，思量能不能在大婚之前把达达救出来的顾青吓一跳，反射性看向窗户方向。


    下雨了，不知道达达会不会淋雨？


    但转念一想，他们来的那个世界辐射值超标，环境不宜生存，人类不是整天躲在各种封闭的保护仓内，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了才外出，根本没办法感受正常的四季气候，更不要说动物了。


    现在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空气清新，环境适宜，气候又刚刚好不冷不热，让达达接触接触干净的雨水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体验。


    见顾青没反应，小翠愣了愣：“大小姐，先趁热喝药吧。”


    顾青端起托盘上的药碗，感觉药还很烫，暂时先放旁边，心中忽想到什么，眸光流转，但面上并无变化。


    “你刚刚说，二小姐还在外面？”


    小翠点头。


    要是以往，大小姐肯定第一时间让她请二小姐进来了，今天居然慢悠悠地反问她一句，脸色还如此平静无波。还有之前，大小姐明明没有休息，却不制止丞相大人用借口赶二小姐走。


    顾青：“请她进来。”


    “是。”


    小翠出去请。


    顾青看向敞开的门口。


    须臾。


    只见一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的白色素裙女子，纤足微抬，细步轻移地踏进门来。


    近了，只见她标准鹅蛋脸，眼若秋水盈盈，肤若凝脂剔透，三千青丝只用一根木簪绾起，青丝上点点细水珠，宛若刚从烟波浩渺的山水画中走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无外乎如此了。


    真是好绝色一女子！


    只是脸色和唇色都苍白了些。


    顾青暗暗惊叹，同为女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这般欣赏起一个女子的美色与姿态。


    这真真是大师级画家精心画出来的大美人儿，走进了现实之中。


    这就难怪那薛景卿会为了这顾二小姐，死活不肯娶顾大小姐了。


    而这样一个“柔弱小白花”一样的绝色美人儿，顾青亲眼看到了后，实在无法将她和那位顾丞相说的“勾引薛景卿”、“与薛景卿暗通款曲”那些贬低性的字眼结合在一起。


    想来，那些字眼都是那位顾丞相过分偏心自己女儿，故意诋毁这顾二小姐了。


    那不是勾引的话，她与薛景卿之间是……两情相悦？


    顾青心底暗自揣度。


    “姐姐。”


    轻声细语，脸色关切，顾雅在寝榻前停下来，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同脸色一样关切的对上顾青一直直视的双眼。


    顾青回神，指了指榻沿。对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自己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忍不住温柔起来，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坐吧，坐下来说。”


    “外面下雨了，妹妹的衣裙淋湿了一些，坐下恐弄湿姐姐的寝榻，将寒气带给姐姐。”


    顾雅欲坐又止，微小的柔柔的一个动作眼神显现出小心翼翼。


    顾青连忙看向再进来的小翠，吩咐道：“快拿东西给二……妹擦擦，再拿我的衣服给二妹换上。”


    “是。”小翠马上办。


    顾青：“都怪我，没有早点让二妹进来。”


    “不，姐姐，千万别这么说。”


    顾雅轻轻摇头。


    “一切都是我不好，明知道姐姐这时候不想见到我，还留在外面不走。”


    停顿，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自进门后首次闪过丝光芒，不露声色地观察顾青的神色变化，“不知，可是妹妹做错了什么，惹了姐姐不高兴，姐姐才不想见我？”


    水汽紧接着漫上了眼帘，又快又恰到好地遮掩住美眸眸底的注视与试探。


    顾雅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润、泛红。


    “没有的事。是爹想让我多休息，才拒绝了二妹的看望。”


    顾青赶忙解释，欲制止美人儿落泪。真是越美的人，越是水做的，说着话就要流泪了。


    “真的？”


    顾雅露出一丝欣喜。


    顾青点头，看着顾雅眼中的水汽逐渐散去，猛然松了口气，简直比面对危险的时候还要紧张忧心。


    小翠取来了干净的布巾，请顾雅去屏风后。


    顾青再松口气。这头开得还行，这位顾二小姐也没有认出她来，待会儿该切入正题了。


    片刻之后。


    换了身蓝色衣裙的顾雅从屏风后走出，这才在顾青的寝榻边坐下，双膝并拢，纤纤玉手交握放于自己膝上，很标准的大家闺秀坐姿。


    顾青让小翠退出去，没她的叫唤不准进来。


    小翠点头，出去之后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闺房内只剩顾青和顾雅两人。


    顾青已经想好了开场词，面对面就要开口，但还是被顾雅的自责先了一步。


    “进来了这么久，妹妹都还没有好好问问姐姐的腿伤得如何，严不严重，真是不应该。”


    “没事，一点小伤。”


    “听小翠说，都骨折了，还说小伤。”


    顾雅眼眶一红，又漫起水汽。


    “我多想替姐姐受伤。要是伤在我身就好了，那就算再严重也无妨。”


    “可千万别这么说！”


    顾青安慰，这怎么就又要流泪了，还有她要说的正题又被岔开了。


    顾青：“整件事，就是我自己任性，胆大妄为，偷偷跑去抓食铁兽。能保住这条命回来，只是一只小腿骨折，已经很好了。真的是小伤，喝点药养一养就好了。”


    “姐姐还和以前一样，总这般反过来安慰我。”


    顾雅笑了，用绣帕擦拭自己的眼角，伸手过去端顾青身旁还没有喝的药。


    顾青也笑。


    她那些不能和那位顾丞相说的，关于“让顾二小姐嫁给薛景卿”的话，正好可以拿来亲自和这位顾二小姐说。


    这样一来，她不用担心被那位顾丞相怀疑身份。


    而那位顾丞相明显不待见这顾二小姐。她也就不用担心对这位顾二小姐说了后，万一这顾二小姐胆小害怕的去向顾丞相坦白，顾丞相会相信她。


    这便是她刚才让小翠请这顾二小姐进来的原因。


    “我已经知道你和薛景卿一起。”


    “姐姐先喝药……”


    异口同声。


    不想再被任何情况岔开的顾青这一次说得很快。还有，再美的人儿，一再要哭，旁边的人哄与安慰的耐心也会耗尽。从来只哄过达达与只对达达有无尽耐心的顾青，今天已经为这位顾二小姐破过例了，真的不想再费心思、费言语、费时间安慰人与阻止人落泪了。


    顾雅的手猛然一颤，打翻了药碗。


    药一下倾洒在顾青身上的锦被上。


    顾青往里挪动，避开药汁。


    顾雅脸色煞白地看顾青，浑身僵硬，面如死灰。


    在顾鸿途狠心推荐她，献祭她嫁给恶魔转世的时候，她就怀疑顾鸿途是不是知道了她和薛景卿的事，不然无法解释顾鸿途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她既惶恐又害怕，不知道顾鸿途是怎么知道的？


    薛景卿为了她，急匆匆进宫，去求皇帝，想让皇帝取消他和顾情的婚约。


    等顺利取消了后，薛景卿再请皇帝为他和她赐婚，阻止她嫁给恶魔转世。


    但皇帝有顾虑，第一步“取消婚约”就没答应。


    前几天，薛景卿告诉她，说他要亲自去抓食铁兽。只要能抓到，立了功，到时皇帝肯定什么都答应。


    可几天过去，她在府里左等右等、左盼右盼，等来的却是“顾情抓到了食铁兽”。


    到头来，连老天也站在“顾情”那边。


    刚才，她在外求见，却进不来。


    等到顾鸿途走了后，她再次过来，淋着雨，让小翠说给里面的人听，才终于进到了这里。


    她不露声色观察，她用言语小心试探，见“顾情”始终待她如往常。


    她终于放下心来，猜测“顾情”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顾鸿途并没有告诉她，不想，骤然听到“顾情”当着她的面说出“我已经知道你和薛景卿在一起”几个字。


    顾青等着顾雅消化。


    她不是顾鸿图，也不是真正的顾大小姐，她不会追究任何东西，她只想说破之后成全面前之人，说动她三天后代替她去和薛景卿成亲。


    四目相对。


    顾雅近乎绝望地否认：“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青：“我爹现在不在这里，你不必害怕，可以和我说实话，我不会怪你。”


    “不，我说的是真的，一切不是姐姐你所想的那样，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顾雅摇头，“他一直是姐姐你的未婚夫，与姐姐自幼定亲，你又那么爱他，妹妹岂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是大伯父误会了，也让姐姐误会了。”


    顾青皱眉：“当真？其实我这一趟出去，有想过，强扭的瓜不甜，硬要强求日后恐成怨偶，所以我是有心想放手的。抓食铁兽幼崽回来，真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得到他。”紧盯顾雅的脸，“若你与他两情相悦，我是可以成全的。”


    顾雅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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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


    顾青以为顾雅被她说动，肯说实话了，却听顾雅道。


    “不，没有的事。三天后，我会嫁……嫁……三皇子，心甘情愿的。”


    顾青记得，之前在皇宫的时候，那皇帝有说过“双喜临门”之类的话。


    但那位顾丞相却坚定地说，这顾二小姐与薛景卿暗通款曲。


    见了面之后，她则推测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


    那这位顾二小姐，真心甘情愿和那什么三皇子成亲，而不嫁给薛景卿？


    那天到底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都集中在那天大婚？


    别忘了，还有一个恶魔转世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刚好也是在那天，有大臣提醒那老打断人的快嘴皇帝了。


    顾青：“果真心甘情愿？”


    顾雅点头。不，不可能的，“顾情”绝不可能放开薛景卿，她一定是在试探她，她不能上当。


    顾青拧眉，看来那位顾丞相根本从头到尾都弄错了，害她白欢喜一场，还以为能说动这顾二小姐替代她嫁薛景卿呢。


    “那恭喜二妹了。”


    顾青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低头以手抵额，又要再考虑怎么在大婚之前救出达达了。但大婚之前，仅三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真的不容易，她刚才已经想了半天了，结合AI也还没想出一个好一点的办法来。


    泪霎时决堤而下，顾雅站起倒退一步。


    顾青没有抬头，已经陷入想办法之中。


    顾雅再退一步，踉跄逃离。


    世人皆知三皇子就是恶魔转世，恶魔转世就是三皇子。她哪里是嫁，分明是被献祭，是被顾鸿途和顾青这对父女害的，她竟还说“恭喜”她。


    世间最恶毒之人，不过这对父女。


    世间最恶毒之事，恶毒不过这对父女对她做的事。


    顾青仍没有抬头，听着离去的脚步声，稍微分心地礼貌说一句“慢走，不送了”。


    顾雅跌靠在打开的房门上，回头看一眼，整个人冲入瓢泼大雨中。


    门外的小翠愣住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夜。


    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内。


    后院一座不起眼的、冷冷清清的、昏暗无光的小院落中。


    顾雅一身白色衣裙，关上门，一个人于昏暗中站上椅子，试了几次终于将一根长长的白绫扔上房梁。


    敲门声响。


    顾雅将白绫打死结，将头放进去，闭上眼，脚下轻轻踹掉凳子。


    下一刻门被猛然推开，一人冲入，迅速救下顾雅。


    顾雅借月色看清楚来人，眼泪汹涌而出。


    “让我死吧，我现在宁愿死。”


    薛景卿一阵后怕。如果他刚才真以为屋里面没人，转身离开得快，没有听到身后房内响起的声音，日后就只能见顾雅的尸体了。


    “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抓到食铁兽。”食铁兽就出现在他眼前，居然被“顾情”抢走，他也被“顾情”重伤，以至于慢了一步回来。今天下午，他刚一回府，府中的管家就告诉他，皇帝派人传过圣旨了，已经定下来三天后让他迎娶“顾情”。


    “不，不要说对不起，你能平安回来已经很好了。能让我在死前再看你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雅的眼泪越流越快、越流越多，眨眼整个人已是泪人。


    薛景卿：“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二小姐。”


    恰这时，小翠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乍一眼看到大晚上出现在这里的薛景卿，小翠一脸诧异，对薛景卿恭敬地称呼一声“薛少将军”，随后看到地上散落的白绫，面色骤变，“二小姐，你寻短见了？”


    “说，发生了什么事？”薛景卿沉声。


    小翠连忙谨慎地关上门。


    屋内陷入昏暗。


    小翠快速用火折子点燃桌子上的油灯，这才“不隐瞒”地徐徐道来。


    “今天，大小姐抓了食铁兽幼崽回来，二小姐去看望大小姐。大小姐很高兴终于能和薛少将军您成亲了，又心肠歹毒地恭喜二小姐嫁给三皇子。还说，三天后她们姐妹一同成亲。”


    “二小姐本来是想求大小姐去丞相大人那里说说情，不让她嫁三皇子的，哪知大小姐竟如此。”


    “二小姐淋着雨跑了回来，又病了。奴婢告诉大小姐，大小姐却让奴婢不要管，让奴婢专心为她准备嫁衣。”


    “奴婢好不容易抽了点时间，偷偷煎了碗汤药，送过来。”


    薛景卿的手紧握成拳，一拳打向桌子。


    桌子当场四分五裂。


    小翠吓得倒退一步。自从新登基的皇帝要诛杀恶魔转世，惹怒了恶魔转世，招致了瘟疫后，天下百姓已没有人敢再说“恶魔转世”几个字，就算是私底下都没什么人敢说，全用“三皇子”替代回去了。但没有人不知道三皇子就是恶魔转世，恶魔转世就是三皇子。


    “二小姐，你可千万别再自寻短见了。”


    “薛少将军，奴婢不能出来太久，要回去了，免得被大小姐知道。”


    说罢，小翠就要打开房门离开。


    “等会。”


    薛景卿一脸冷冽狠厉。


    小翠听话地转回身，听候吩咐。


    “三天后，大婚日，我会趁混乱安排一批人进丞相府。届时，你做内应，将她与雅儿调换。”就算到了这一刻，他薛景卿还是绝不可能娶“顾情”。那对父女既然如此恶毒，就别怪他让他们自食恶果。


    顾雅震惊地睁大水盈盈的双眼。她只是没其他办法了，知道薛景卿今天也回来了，算到他晚上应该会来看她，故意演场戏想让他带她逃走，没想到他竟要将她和“顾情”调换。


    小翠也震惊了。她只是收了顾雅的钱，明为大小姐的丫鬟，暗里多在大小姐面前为二小姐说好话，让大小姐真把二小姐当姐妹，今晚也配合着过来捏造一些谎话给薛景卿听，怎么也没想到薛景卿竟气得要调换新娘，这也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