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黑框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眉心，盘腿坐在茶几边上的万景，盯着面前屏幕上没修完的营业图，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繁一哥半小时前就发消息说回来了，怎么还没到家呢？


    他重新架上眼镜，正打算下楼去等，门锁发出滴哩一声响。


    他站起身来：“繁一哥，你终于……”


    先迈进屋子里的并不是贺繁一，而是一个穿着深色休闲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感受到他的视线，狭长深邃的眼睛朝他瞥一眼，压迫感满满。


    “卧槽！”万景的嘴巴反应快过脑子，大叫一声。


    是他吃外卖中毒出现幻觉了吗？


    不然怎么看到程其江来家里来了？！


    “小万，这是长星传媒的程总。”贺繁一赶紧从程其江身后冒出脑袋，冲他眨眨眼，“快去倒杯水。”


    “哦，哦哦！”万景原本在家放松的神经瞬间就像被拧紧的琴弦，根根绷起来。


    他转身小跑两步才意识到方向反了，又连忙折回，躬身进了厨房。


    这里是贺繁一租的两居室，虽然不大，但环境装修都还可以。


    本来一开始是一个人住的，后来万景因为工作的积蓄都被家里借走，房租押金都付不起了，贺繁一就喊他来一起住，一直到现在。


    程其江在沙发上落座后，先是环顾一圈，屋子里东西很多但是不乱，柜子上摆的，墙上挂的，冰箱上贴的，地上铺的，色彩丰富得仿佛身在糖果屋。


    他视线晃了一下，这才看到了面前圆形茶几上摆放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里是贺繁一的照片。


    灰色的天空，简陋的球场，他穿着蓝白色的运动背心，头上戴着三指宽的蓝色发带，愈发衬得脸小眼大，唇红齿白，他手里抱着篮球，鼻尖沁着汗珠，眸光晶莹，笑容恣意，仿佛天地间唯一抹亮色。


    鲜活的生命力要从屏幕里满满溢出来了。


    程其江定在上面的目光停刚留几秒，屏幕上的笑脸就突然消失了——贺繁一合上笔记本，将它收拾到一边去了。


    程其江瞥了眼他的背影，翘着二郎腿，背往沙发里靠了靠，却靠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微微侧身，从身后摸出一本翻开的书，扫了几行内容，再看封面。


    两个狂劲的大字《焚心》。


    贺繁一不过是转了身的功夫，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程其江正拿着他的《焚心》在看。


    他真不是故意的，出门前窝在沙发里重温了一会儿，就顺手扔那儿了。


    他哪里料到今晚程其江会来他家里，还刚好被他看到！


    “你喜欢这本书？”程其江问走过来的他。


    “喜欢啊，是书粉，大学时就买了实体书。”话题都递到这儿了，贺繁一可不会遮遮掩掩，他坐到旁边绿色的牛油果单人沙发上，继续说，“里面的角色我都很喜欢，不过最喜欢的是男二龙千秋。”


    程其江翻到扉页，空白的地方画了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墨水都有点褪色了，手指在上面无意识点了两下。


    听到贺繁一后面那句话，程其江原本微垂的黑眸里泛起一丝波动。


    缓缓合上书放置在面前的茶几上，他好整以暇掀眸看向贺繁一。


    “是吗？”


    对上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贺繁一也不闪躲：“所以我在得知《焚心》是程总制作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有您在，每个角色都能得到完美的呈现。这也是每个演员都梦寐以求的吧，包括我。”


    他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的意图让程其江察觉，程其江又不蠢，能看不出他有目的？


    《焚心》都快开机了，时间紧迫，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啊。


    左不过就两个结果，要么冷冷一句“我不负责群演”，要么为了他这张跟何雨钦神似的脸，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总不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


    贺繁一有料想各种程其江的反应，可是唯独没想到的是，程其江目不转睛盯了他片刻，只是牵动嘴角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莫名让贺繁一后颈发凉。


    “程总，请喝水！”万景卡的时机很好，终于磨蹭着从厨房出来了，双手将水杯递给程其江。


    程其江一抬头就看到他握着水杯的手在明显的颤抖。


    万景低下头，不跟他对视，就好像他能吃人一样。


    程其江抬起手来刚要接，结果万景的手控制不住猛烈一抖。


    杯子被抢住没掉下去，但是里面的水泼出来大半，几乎全浇在了……程其江的裤/裆。


    看着那里湿了一片，万景已经吓到呆滞，贺繁一也没想到这样，脸都差点裂开。


    程其江气息都明显沉了不少，他盯着不知所措的万景，虽然没说话，但是已经在用脸色骂人了。


    “抱歉抱歉，程总！”贺繁一飞快起身，连抽了三张纸巾弯腰帮他擦，结果才擦了两下见程其江脸色更铁青了，忙缩回了手，“真对不起，小万就是见到您太激动了。”


    万景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连连道歉。


    “是我太笨手笨脚，程总，对不起。”


    程其江一字一字道：“不，你不笨，至少没有倒开水。”


    多清晰有力的嘲讽，万景却慌里慌张地附和道：“是，如果是开水，就给程总烫坏了，万幸万幸！”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倒是不用。”万景小声说完不小心对上他看蠢蛋的目光，立马瑟缩地垂眼看自己的脚尖。


    看程其江在那儿冷笑连连，贺繁一忙殷切道：“程总消消气，我房间里有很多没穿过的新衣服，您快去挑一套换上吧！这裤子湿漉漉的多不舒服呀。”


    程其江神色顿了顿，终于从万景身上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他：“你房间？”


    “对，请随我来。”


    贺繁一家里最多的就是衣服，品牌送的朋友送的，自己买的，还有好多吊牌都没拆。


    程其江比他还高一点，骨架也大一些，贺繁一从衣帽间里翻出一套跟他身上有些相似的宽松休闲服，大小应该是合身的。


    “您换下的衣服就留在这边椅子上吧，到时候我干洗好之后，再还给您。”


    程其江没说好或不好，而是看着他问：“你怎么还我？”


    贺繁一几乎是不经思考，接话接得飞快：“方便的话程总您留个电话，或者咱们加个微信？到时候等您有时间，我送去给您，可以吗？”


    “你的号码。”


    贺繁一立马跟上他的节奏，报出一串数字，程其江点点头，让他先出去了。


    程其江换好衣服，又坐了大概半小时，拖车的和接他的司机都来了。


    贺繁一送他下楼，一路目送，总算是看着他安全的离开了小区。


    因为刚才裤/裆泼水事件，万景是坐立不安，懊恼愧疚，害怕因为自己搞砸了贺繁一的计划。


    “不会，他衣服还在我这儿，正好给了我联系他的机会。”


    “他给你电话号码了？”


    “呃……没，但是他问了我的号码。”


    “他不联系你咋办？说不定，他不打算要衣服了，唉，都怪我……”


    正说着，贺繁一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低头一看，一串陌生的号码。


    贺繁一和万景都是瞬间精神抖擞，来了！


    “喂？”


    “是我。”


    “程总！这是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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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码？我待会儿存一下。”


    “嗯。”


    非常高冷，简短的两句话之后，他就挂断了。


    看着贺繁一把号码保存，万景总算是拍着心口长吐一口气。


    “这个程总刚才真的好吓人，结果现在还是给了你号码，看来你这张脸很有权威啊！”


    “嗯，感恩白月光！”他刚才几乎亮明自己的企图了，程其江仍是打电话过来，那就说明自己这张脸，在他那儿的确起了大作用。


    “好了。”贺繁一拍拍万景的肩膀，“咱们洗洗睡吧，明天就要开始战斗了！”


    贺繁一安稳睡去，结果第二天早上还没开始战斗，他又被送上黑热搜了。


    这个葛铮自己不干净，就尽逮着他的私生活造谣了。


    上次编他脚踏三只船，让女朋友打胎，这次又说他欺骗男朋友感情，害得人家抑郁退圈，几次试图自杀失败后爆肥一百斤，人生尽毁。


    总之，他就非得是个玩弄感情的渣男。


    微博底下的那些评论看得万景气死：“他们怎么总是以貌取人呢！？虽然你这张脸长得确实看起来像能同时谈十八个，但是，你根本没有啊！”


    “…………”


    万景现实里内向社恐，网络上他大杀四方。


    他开小号跟人对喷去了。


    贺繁一歪在沙发里，翻了一下网上扒他的帖子，那话术真不得了，配上各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截图当做证据，白的说成黑的，他都差点要信了。


    上次被张冠李戴的事他就不提了，这次这个所谓抑郁退圈的人，其实是贺繁一模特时期最要好的朋友，叫罗子然。


    他条件也还不错的，只不过他嘴馋又爱吃，是易胖体质，模特这种对身材要求严格的工作对他来说太要命了。


    一年前，他实在太痛苦坚持不下去了，就咬牙下定决心不干了。


    换了好几份工作他都不满意，没能做长久，还跟贺繁一发消息说有点点后悔了，结果不出几天就因为录了一段吃东西的视频涨了不少人气。


    他受到启发，便开始坚持录吃播探店，又能吃又能工作，两全其美啊！


    做到现在算是有点起色了，不过暴食放纵的后果的就是，他长胖了一百斤，跟之前俊朗的样子胖若两人。


    后面来的粉丝们看到他的对比照，都惊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了，他那家伙就故意假哭口嗨，说是因为感情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结果，这句话就被人揪住了，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到了贺繁一脑瓜上。


    最近娱乐圈也没什么大瓜，眼见这个热搜位置越爬越高，这个葛铮还故意手滑点赞相关微博，然后又取消。


    他人气本来就高，这样一来，热度和关注度瞬间飙升！


    “贺繁一就是被《夏日耀眼》剧组踢出去的，葛铮是这部剧的男主，他肯定知道其中内情。”


    “那网上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咯，我还挺喜欢贺繁一的脸，没想到啊这么作死，可惜了。”


    “这个贺繁一是要刚出道就退圈吗？”


    ……


    风向就这样被带起来了，好像已经坐实了贺繁一必须要退圈这件事。


    贺繁一把衣服送到干洗店的路上，就接了好几个电话，周成效的，黄婕的，还有罗子然本然的。


    “哥们儿，在A城呢？”


    贺繁一道：“咋的？要来找我对你感情负责啊？”


    对面嚯嚯嚯的笑，长胖了之后，连笑声都变敦实了不少。


    “那必须啊，就等着赖上你，把你这个大美人娶回家当老婆。”


    贺繁一恶寒：“滚。”


    两人对骂一阵，罗子然又道：“不说笑，我今天真来A城了，晚上一起去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