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但纪云州去解扣字的动作告诉我这不是错觉。


    老实说伺候受伤的丈夫洗澡这件事在寻常夫妻之间并不算什么,而新婚初期最浓情蜜意的时候纪云州也没少和我一起进浴室,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做就有些不合适了。


    毕竟是要离婚的关系,更何况现在纪云州的身边还有个郑欣然。


    见我站着一动未动,纪云州似嗅出了端倪,不悦道:“怎么,不乐意?”


    我静静地看向纪云州,视线落在男人肩头的纱布上,态度有一瞬间动摇。


    纪云州是因为我受的伤。


    这种帮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是无法忽视的,再说了也只是放个水,我就当是还他个人情好了。


    没等纪云州再次开口,我闷着头进了浴室。


    没一会,纪云州也跟着进来了——几乎坦诚相待的。


    我尴尬地别过视线,直到确定男人已经进了浴缸,才慢慢的挪动步伐,下一秒,手腕蓦地潮湿一片,我惊愕的回过头,却见纪云州竟抓着我不放。


    “沈医生这就走了?”


    我看着被攥紧的手腕,坦言道:“我在这儿不方便。”


    “那我的伤呢?”纪云州睨着眼看着我,“沈医生是想让病患自己处理?”


    我瞅着纪云州脖颈间的酒渍,再看看裹着纱布的伤口,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


    纪云州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是因为我受的伤,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负责到底,我虽然非常变扭,但他一句“病患”又让我恢复了理智。


    毕竟我也曾是神外科专业第一,基本的医生素养还是有的,只要把纪云州列在病患列表里,好像尴尬难堪的局面瞬间就被破解了。


    想到这,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浴巾,开始替纪云州擦拭。


    面部,脖子,我自诩对人体结构熟悉,动作也是干脆利落,直到擦拭到纪云州的锁骨处时,男人蓦地睁开眼,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看着男人青筋浮动指节分明的手,再对上纪云州那双幽深的眸子,四目交织时,男人眸色暗了些许,喉结上下滚动,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我紧张的往回缩了缩,但手却被纪云州握的更紧,听他戏谑道:“怎么,能对其他男人笑,对自己的老公却苦大仇深?”


    我迷惑的看向纪云州,氤氲的水雾里,看到了男人眼底的讥诮。


    他到底还是瞧不起我。


    五脏六腑一抽一抽的疼,我掀了掀眼皮,和声道:“纪医生这么计较,该不会是酸了吧?”


    像是被人刺到了痛处,男人黑眸一凛,握着我手腕的力量顿时加大了几分,随即用力一甩,将我人推了出去。


    一时间水花四溅,我盯着男人结实的背脊,顿时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是很可爱的来电铃声,像是专属设置。


    听到动静的纪云州神色温和了些许,而后当着我的面按了接听。


    下一秒,小姑娘甜糯的嗓音便从听筒里冒出来:“云州师兄,这台斯坦博格收藏版钢琴是你托人送过来的吗?”


    男人的手指在浴缸上点了又点:“怎么样,满意吗?”


    小姑娘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的,末了却又补充道:“这不好吧云州师兄,怎么能又让你破费呢。”


    “放次卧,”纪云州话锋一转,饶有兴致道,“调好音后,下次弹给我听。”


    温柔的语调,跟方才对我冷嘲热讽时判若两人。


    而斯坦博格钢琴的价格本就不低,纪云州还送的是收藏版,更是价格不菲。


    原来,这就是纪云州动心时的样子。


    “什么照片?”


    “就团建时蔷蔷替我们两儿拍的合照,”小姑娘的语气自豪,“刚私发给我的,晚一点,我也发给云州师兄看看好不好?”


    乖巧的很。


    再看看纪云州,俨然已经被小姑娘这幅乖顺的模样钓成了翘嘴儿。


    视线稍移至男人肩头,方才被包扎严实的伤口此刻已经沾满了水,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丝血渍。


    不自觉的,我就想到了红酒瓶从指尖滑落时的场景,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纪云州揽入了怀中。


    他搂的很紧,隔着衣服的面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线条。


    我们贴的很近,近到我甚至听到了男人粗犷的喘息声。


    那会儿我就在想,纪云州其实有机会推开我的,或者狠心一点,让酒瓶子直接砸在我的身上,又何必多此一举,替我挡了这个伤。


    让我在某种程度上误以为,我们之间,还是有一丝丝的情分在的。


    可直到我听到他跟郑欣然的对话,直到他给了她专属铃声,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周一一早,我如常来到科室,但刚进门,便看到几名同事着急忙慌的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直到看到小于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我立马上前拦住她,不解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月月姐你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小于神色紧张的看着我,说:“今早手术室进了一名神外科的患者,抢救无效,走了。”


    这种事在京协每天都会发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


    “是纪主任的病人,奥对了,你们也认识,”小于压低声音,紧张道,“就是上次跟梁医生交手的那位唐先生的妻子,叫什么来着……”


    我一听这话顿时懵了。


    唐太太,那个举止优雅的女人,竟然走了?


    再联想唐良翰那副老婆奴的样子,肯定接受不了唐太太离世的事实,难道说,他在手术室外闹起来了?


    “可不是嘛,好像情绪还挺激动的,”小于马上接话,惶恐道,“听说还搬来了汽油什么的,杨院士都过去了,但是没用,这位唐先生说什么只要见纪主任,双方僵持着呢。”


    见纪云州?在这种时刻?


    要知道唐太太的主治医生就是纪云州,几次手术也是由纪云州主刀,这会儿唐太太突然离世,只怕唐良翰是把愤怒的火苗点到了纪云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