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不回我话吗？假装没听到？”柳莳萌歪头向外一探，“太过分了，就算是我有点过错，也不至于用苦力活来惩罚我吧。”


    她正在按照计划，把HC·罗德曼和YJ·布鲁尼搬进睡眠舱。这两个大块头挺沉，而且也很显眼，虽然这片区域现在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但达里恩还是站在门口替她把风。


    达里恩耳朵微动，他像一只警惕的大黑狗，听到一丁点小动静后，慢慢向后扭头。


    “不是惩罚。”他认真道，“是你违约在先，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之前说好了，你要按照我的安排行动，不能轻举妄动，我瞧你刚刚英勇地跑出来，一定是把我们的约定彻底抛在脑后了。”


    那张嘴发出了第一声低笑，三分戏谑七分怜悯，不是嘲讽，胜似嘲讽，“他们都不在，你可以慢慢来。”


    “你……”柳莳萌手一抽，血气上涌。


    她都不知道，原来达里恩的性格有这么糟糕的一面。是因为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碰巧遇见的陌生人么？那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又算什么？


    感知到了个人领域清晰的边界线，柳莳萌的思绪开始神游。除了完成活动任务之外，她越发想搞明白：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了，收工。”


    “走吧。”达里恩向驾驶室示意，“我帮你解决了你的麻烦，现在该你帮我解决我的麻烦了。”


    *时间过去十分钟…


    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柳莳萌发现一报还一报的做法对自己来说相当吃亏：“我来捋一捋，你打晕两个人就解决了我的麻烦，要想解决你的麻烦，我要换管道，换喷注器，还要检查电路……换位想想，这真的合理吗？”


    达里恩扑哧一笑：“没办法，谁让我先帮了你。”


    该死的！她要收回之前说过的所有话，他的性格简直烂透了。柳莳萌开始嘴硬，她狡辩道：“但是，你不是说这根本办不到吗？”


    “是啊，是这样没错。”


    一片死寂笼罩了驾驶室。


    “不，不是！”柳莳萌慌张摆手，“我是开玩笑的，这句话你之前其实没有说过啊！”


    “是么？”达里恩抬眸，瞥看她一眼。


    “可我并没有在开玩笑。”


    刚刚达里恩已经确认过了：维修间里有可替换的备用管道，但飞船仍在行驶状态，盗贼团并不打算停下。


    如果他们强行更换，就必须顶着滚烫蒸汽，冒着被烫穿的危险进行，更别说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可能被电死，被砸死，万一飞船失控，他们就直接被流放宇宙了。


    至于燃烧喷注器，他没有找到可以替换的。


    “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柳莳萌没想到会是如此严峻的局面，盗贼团的老大已经和他翻脸摊牌了，他们别无选择。


    她提议，“不如……我们假装修飞船，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前提下，偷偷把飞船开到星际监狱去吧？”


    “不是逃出去？”


    “而是打算开到监狱里？”达里恩屈指，在自动驾驶的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我真搞不明白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比修不好飞船还要危险一万倍。


    AM·库伦看起来歇斯底里，但实际上，他说话时的语速，还有礼貌的习惯，都暴露了他是个做事深思熟虑的人。


    若是达里恩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计算一番得失之后，AM·库伦说不定会考虑放过他们。若是把整艘船的人打包送进监狱……只会让他们陷入绝境，而这群恶徒将会变得比魔鬼还可怕。


    “我……”柳莳萌攥紧手。


    既然是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她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我很缺钱。”


    “我知道他们的悬赏金有多高，要是能把他们都送进监狱的话，我就能赚一大笔。”


    星际猎手正是以此为生的，虽然她现在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及格线上。柳莳萌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有点贪财，还有点爱耍小聪明的人，但是……这也是我。”


    “和你这种运气爆棚的角色不同，我的运气向来很差，所以我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这样才能够达成我的目的。”


    她不指望达里恩能够帮助自己，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理解，她也未曾想过。


    死神变了，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而她好像不能再奢望达里恩来保护自己了，有必要的话……那些无理取闹的抱怨也一并收回，柳莳萌心想。她不打算将他卷入进自己的任务之中。


    “我暂时要留在这里。”


    “知道了。”达里恩面无表情，但他的动作背叛了他的言语。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干脆利落，毫不迟疑：“这是你的选择。”


    “但你别无选择。”


    --------


    【新纪元，未正式进入主线部分，序幕】


    【因小型星际盗贼团肆虐，利用飞船在航道中穿梭，劫持各大商团飞船，协商未果后进行烧杀抢掠。


    所涉及人群包括：男子、女子、老人、儿童、部分外星族群如虫族、半兽族、X拟态异形族……严重破坏了后人类星际保护法。现银河系集结十三支军团，对星际盗贼团及相关团伙进行清剿。


    一场星际大战由此拉开序幕。】


    【※未公开档案，玩家无预览权限。】


    “轰”——


    红色警示灯将驾驶室染成血色，巨大的声响和飞船的震荡一起，要把柳莳萌的内脏给震碎了。机械的女声冰冷地播报着飞船的受损情况，右舷受损，能量泄露。她紧咬牙，感觉舌尖渗出血味。


    【蓝色能量管道，运输飞船能量的核心管道，一旦破裂将使飞船失控，不可逆转。】


    “这是……这是你干的吗？！”


    柳莳萌努力在摇摇晃晃的船舱中稳住脚步，但她感觉天旋地转的，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跳动，包括她自己的身体。“啊……！”这时，不听使唤的脚崴了一下，让她的身体打了个滚，撞到门框上。


    她闭紧双眼，但没有感受到疼痛感。


    柳莳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撞到了达里恩的身上，“咦？但我记得……”他原来是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来着，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


    还未想明白，一只粗壮的手臂已经揽过柳莳萌的腰，将她拦腰抱起。


    成年男人的身体骨骼分明，结实的肩膀如同石块重重地硌了她一下，他的力度不算温柔，柳莳萌感觉自己的胃里面翻江倒海，像是要被捅破了。


    柳莳萌对他的后背又踢又打，发觉自己的拳头对他来说就像棉花一样，这点让她脸色涨红：“混蛋！等下！你就不能先给我一点提示吗——！”


    等？达里恩微微皱眉。


    他记得，上一秒这个女人还用一种决心赴死的眼神看着他，言之凿凿说要“留下来”呢。他才不等，等她反应过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等你安全出去后，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等下！”柳莳萌很清楚达里恩举起手，接下来是想要做什么，正因为太过清楚，才如此惊慌失措，“我知道了，我改变主意了！不留下来了！我乖乖跟你走别打晕我！！！”


    最后，柳莳萌还是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


    “唉。”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柳莳萌从一张白色的病床上悠悠转醒，她摸/了/摸脖子，感觉被打的地方还有些酸痛。消毒水混合着消毒液的刺鼻气味久久不散，但她环顾四周，感觉此处并不是医院的陈设。


    “这里是我的个人房间哦。”


    “不过你不用害怕，我是一名军医，是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柳莳萌抬眼，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大褂深蓝色裤子的人站在病床一侧。


    【姓名：肖格尔，身份：军医，达里恩的同僚，两人相识多年，有很深的交情。】他一头白发，长相斯文，说话温温吞吞，看上去和达里恩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他的手背贴住柳莳萌的额头：“例行检查，体温正常，很好，你没有受伤，身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


    “达里恩和我说你醒了就立刻叫他，不过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会儿才能回来。”


    肖格尔眉眼弯弯，话语温柔，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你昏睡了两天，刚醒来身体应该很缺水，需要我去帮你倒一杯水吗？”


    “好。”


    温柔的人说话总是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力，之前玩游戏的时候，柳莳萌就很难拒绝这类角色的要求，也很容易被这类角色吸引。但奇怪的是，她对肖格尔没有任何感觉。


    心像被投入湖泊，湖面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柳莳萌拔掉输液管，起身下床，她伸了个懒腰，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机械零件和衣服全被换掉了。


    “医生，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吗？我原来的那身衣服跑到哪里去了？”她跑去问肖格尔。其实这么做大可不必如此，问就是：柳莳萌的游戏收集癖大发作了。


    对方闻言一愣。


    先是诡异地沉默，而后露出一副“害怕生气”的表情，肖格尔偏移目光，始终不敢与柳莳萌对视：“……不是我换的。”


    “因为你戴着头盔，身上又有各种我不熟悉构造的机械零件，如果强硬将它们扯下来的话，很容易把病人弄伤。所以……”他闭上眼，下了很大的决心背叛友人。


    “是达里恩亲自帮你换的。”


    “……”


    “什么？！！！！！！”


    柳莳萌揪住肖格尔的衣领逼问道：“医生，请问，那个把我的身体看光光，最后又对我始乱终弃的混蛋滚到哪里去了？”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痛苦地抱住头坐在床边。


    同时，她也没有注意到达里恩已经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了全过程。


    他开口，保持着一贯的冷硬作风：“肖格尔，你检查好了就出去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和她解释一下。”


    “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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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谈谈吧。”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肖格尔折返回来，对达里恩厉声道，“你别像平时那样粗暴地对待一个小姑娘，要温柔一点，听到没有？”


    “知道了。”


    柳莳萌听到达里恩如此回复以后，心口涌上来一股浓浓的委屈，她不满道：“淦，你已经粗暴对待过了，混蛋……”


    “骂人也该记清楚你骂的到底是谁吧，我不叫‘混蛋’，我叫‘达里恩’。”达里恩在她面前蹲下，仰头望着她，“还有，我只帮你脱掉了头盔和身上那些伪装成机器人的改装部件，剩下的那些，我都是让机器人帮你弄的。”


    “但在飞船上，我的确用比较粗暴的方式把你带走了，这点我不否认。”


    “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


    柳莳萌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因而她也没有看清楚达里恩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莫名地，她觉得有点可惜。


    “现在来回答你在飞船上问过我的问题。”达里恩拉过一张椅子，随意坐下，“那件事的确是我干的。”


    “我在更早之前，准确来说，是在救下你之前，第一次被盗贼团老大威胁的时候，就决定好了要做这件事情。”


    “有价值的东西就留下，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立刻扔掉。星际盗贼本就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活口，那是他们的一贯做法。”


    达里恩放松身体，将视线投向窗外，那里除了绿树的投影外空无一物，他的视线停留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其实，我最初想法是：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就当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飞船维修工。但计划有变，我收到了战争信号。”


    “军团决定清剿银河系中的星际盗贼团，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而我将自己的坐标发送给了他们，让他们能够精准定位，摧毁飞船，一个不留。”


    “然后/我碰上了你。”


    柳莳萌听完了全部，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一切也情有可原。说白了就是三个字：走剧情。


    这是新纪元序章的剧情。


    玩家的身份是生活在云端之城，不谙世事的普通后人类，但战争打响后，一切都改变了。军团出现，随后出现了与军团对立的反叛军，云端之城的无知无畏者被征召入伍，进入星系，但叛徒也隐藏在其中……


    “好吧，我大概知道了。”


    她扶额思考，刺痛感像针蛰一样穿过她的脑海，柳莳萌只感受到了割裂的“荒谬感”：玩家剧情如何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该迫切思考的问题是“该如何赚钱”啊。


    但无论怎么想，等到正式剧情开始，战争爆发，就很难再捞到什么油水了。唉，没办法了，难道……柳莳萌瞪大双眼：这次活动我要做一个大发国难财的“纯恶人”？


    “不不不……”柳莳萌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难道就没有什么人能够帮上我的忙吗？比如说……柳莳萌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达里恩的身上。


    ***


    “借我一千万。”


    “咳！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唔，虽然我没仔细思考过，但我觉得你的长相看起来就很有钱。”


    “……那真是谢谢你了。”


    因为他们说了很多话，达里恩心里想着或许她应该饿了，便带她出去吃饭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语出惊人，而且，这是在后勤部的食堂。


    周围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居然有人敢找这恶霸帮忙？”


    *“八成是被威胁了吧？别在意，就当做没有看到好了。”


    *“小姑娘挺惨的，我们吃饭吧别管了。”


    *“哎哟，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恶霸果然过上向别人放高利贷的生活了……”


    *“看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个小姑娘呢，我天，擅用职权啊。”


    柳莳萌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你在这里的名声……很糟糕吗？”


    “没错。”达里恩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是没有通知，空降进来的人，任谁看都觉得很奇怪。花了很久的时间适应这里，融入这里，尽量不惹是生非……”


    “托你的福，我现在变成一个名人了。”


    “咣当”——


    她的勺子掉在了桌子上。


    完、蛋、了。


    ***


    在军团后勤部稍作休息，几天之后，达里恩带柳莳萌去了一个地方，因为上次的“食堂事件”，她根本不好意思拒绝他。


    他们搭乘上另一艘飞船，柳莳萌看着玻璃罩外的军团飞船渐行渐远，越发感慨，她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达里恩坐在她的身旁，把玩着手里的煤油打火机：“你不是想去赚钱吗？我还以为你会知道。这银河系，乃至整个宇宙，最赚钱的地方只有一个。”


    “咔”——


    他掀开盖子，霎时间，火光四射，温暖的光线划过窗外寂静的星空，像一粒微弱的红尘，湮灭于漫天黑烬中。


    “云端之城，就是我要带你去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