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诶、诶？这是亚纪老师吗？”


    赤苇京治的编辑部同事也神色一僵，相当慌乱地说道。


    “呜哇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失礼了！”


    看到这位完全没有意料到我会堂堂出现在八卦现场的西装小哥如此慌乱，我叹了一口气，内心反而安详起来了。


    嘛······


    就算不是今天，赤苇编辑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的吧。我在决定投稿的时候也做好了暴露的准备！但、但就算如此······


    “能稍微给我和亚纪老师一点空间吗？”


    赤苇京治推了推眼镜，看起来相当冷静自持地说道。


    “啊好，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嗯。明天见。”


    在简单的礼节性相互打招呼之后，同事小哥就慌慌忙忙地离开了。


    ······只留下我和赤苇京治站在编辑部大楼外，面面相觑，陷入了让我很想就近打个地洞消失的沉默之中。


    “亚纪（Aki），老师？”


    站在我面前的赤苇京治略微垂下眼，轻声喊道。


    “是、是！”


    我猛然抬起头，整个人下意识震了一下。


    羞耻的热度正在顺着我的耳朵一点点蔓延到脖颈上，啊，我绝对脸红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愣神地看着我啊赤苇编辑，果然是被吓到了吧······话说为什么今天我穿了一件领口这么宽松的T恤啊，一下子就暴露了不是吗，我正在绝赞cos煮熟的大虾的事实！


    “······那个。”


    我挠了挠脸颊，偏移了视线，小声且快速地说道。


    “抱、抱歉，反应这么大······”


    “突然在这种工作的心态和场合下遇到这种暴露的情况，有点措手不及······明明我觉得自己早就丧失羞耻心了来着啊！”


    “那天，宇内阻止了你说的事情，原来是这个啊。”


    赤苇京治看着我，似乎是被我的羞耻感染了，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才开口低声说道。


    “嗯？还有这回事吗。”


    我眯了眯眼，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并没能够想起来。


    “啊，因为喝酒了，有点不记得了啊。我喝醉的时候就是容易说些有的没的······”


    编辑部大楼外，我和赤苇京治站在了墙角处，为了在聊天时不吸引更多的视线。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已经是入夏的气温了。


    还是不得不穿着西服套装的社畜们正从几米开外的大门陆陆续续地走出来，脸上挂着下班时间常见的又倦怠又放松的神情。


    我靠在大楼的外墙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我这两年，确实主要是靠画R18本子生活的。本来也算是我的爱好吧。”


    我对这件事本身倒是没什么······都是成年人了，画点成年人看的东西怎么了！


    我有些摆烂地心想到。


    总之我在画的时候得到了快乐，在看的人也得到了快乐！每人都出一份力，让这个糟糕的世界充满爱······没有比这更善良的事情了！


    “呜哇。”


    刚才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了一些。我犯懒地靠在墙上，看向赤苇京治，笑了笑，低声说道。


    “只是，我不想让赤苇编辑你知道的啊······”


    “如果是担心会不会对这边的工作产生影响，请不用担心。”


    赤苇京治也靠在了我身边的墙上，侧过脸看向我，认真地说道。


    “用自己喜欢的漫画作为生活下去的手段，本来就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我不会因为这些产生偏见。”


    黑框眼镜后，那双眼尾上挑的清秀眼睛平和而专注地看向我，莫名就有些能让人安心下来的可靠感觉。


    “真像是你会说的话啊······倒不是因为这个。”


    我看向不远处大楼的旋转门，轻声说道。


    “诶，怎么说比较好。”


    “大概，是因为赤苇编辑你一直都很亲切可靠地试图帮助我吧。”


    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我有些不适应地轻咳了一下，低声说道。


    “而且还说什么【喜欢我的漫画】这种话。”


    那部被腰斩的漫画，在连载到最后几话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些许带着负面的失望评价了。


    在这种情况下，赤苇编辑愿意负责我、给我【审核时递交分镜而不是画好的完稿】这种有点成绩的漫画家才会有的自由，绝对不只是看在宇内的面子上而已啊。


    现在回头看去，就算是我自己也能看到那时的自己的不慎重。


    我有点走神地心想到。


    啊，当时那部漫画也是幻想系设定。所有主要角色都是没有实体的盔甲，主要是那段时间我觉得盔甲很色来着······主角是自信又超强的单细胞类型，方便我爽快地画战斗场面。


    至于长期保持这种作画水平的困难程度、剧情该怎么发展之类的长远的事情，我当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啊。


    不愧是天才的我（笑）。


    【嘛，总会有办法的】这种心态，一旦真的没有办法了就会很完蛋呢。


    “不过，赤苇编辑应该对我画的那些R18的东西完全没有兴趣的吧。”


    我回过了神，看向身边的赤苇京治，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话说根本想象不出来你会看那些东西的样子啊。总之吓到你了的话，真的很抱歉。”


    啊，毕竟在我会觉得内部是空的金属盔甲很色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在R18这个领域会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要说的话，之前的触手本在我这里算是普通的大众向······


    “不用说抱歉。画风能这么快被认出来的话，说明秋山老师你画的质量也跟这次的短篇一样高吗。”


    赤苇京治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眼神认真地说道。


    “我会用作为编辑的职业视线来看待的。首先需要做一些调查······”


    “调、调查？”


    我愣了一下，随即瞳孔地震。


    “等等！你这是要调查什么啊——”


    “以及不用担心，我不会被吓到的。”


    赤苇京治看着相当动摇的我，笑了一下，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姑且······也是一名普通的成年男性。”


    无意间说出了超级R18游戏男主的发言啊这个家伙······不对！


    我看着我身边气质显得相当清爽文质的赤苇京治，瞳孔直接开始大地震，脸侧又要开始升温了。


    “说起来，秋山老师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啊······”


    赤苇京治垂眼看着我，笑了笑，如是说道。


    “我在秋山老师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身上还穿着作为社会人的西装，周身的氛围却带上了些如同下班后和朋友一起喝酒一样的放松感。


    啊，这个人，单论年纪的话跟我差不多，好像比我还低一年来着啊。


    我捂住了有些发烫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内心默默地想道。


    为什么这种【照顾别人的人】的可靠感这么强啊，以至于想到他要做的【调查】都让我感到莫名心虚了起来······没关系的，这是他的工作！工作！


    “久等啦！葵，我下班啦······”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开心的声音。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从大楼的旋转出口刚出来的青木胡桃。现任时尚杂志编辑的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西服套裙，衬衫领口还带着漂亮的雪纺装饰，踩着一双方根的系带高跟鞋。


    她看着站在墙角处的我和赤苇京治，有些疑惑的样子，但莫名眼睛一亮。


    “诶？什么情况？”


    “啊，我等的人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向赤苇京治挥了挥手，说道。


    “分镜我会尽早给你的。”


    “嗯。路上小心，秋山老师。”


    赤苇京治点了点头，向青木胡桃也礼节性地欠身致意，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笑意。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我偏移了视线。


    “总、总之先去喝酒吧！”


    ——


    “原来是漫画的编辑啊。”


    居酒屋里，坐在柜台前的青木胡桃喝了一口啤酒，相当慎重地说道。


    “虽然刚刚的氛围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葵，不能对职场上的人出手哦！这是社会人的重要规则啊，规则就是规则（ruru wa ruru da）！”


    已经是上班族大家都会出来喝酒的时间了。和式的居酒屋，墙面和桌子都是深色的木头质地，墙上挂着一条条手写的菜品名录，柜台后的老板正在忙忙碌碌。


    周围的交谈声和笑声将整个室内都渲染上了轻松愉悦的氛围。嘛，再过段时间就会有喝酒喝到吐或哭出来的家伙了。


    “诶，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啦。”


    我喝了一口威士忌酸，懒洋洋地说道。


    “话说，哪里来的【不错的氛围】啊。”


    喂喂，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在被痛苦折磨吧。


    “因为葵在恋爱这方面就是比较容易让人担心嘛，根据你看男人的眼光。”


    顶着一张可爱的脸的青木胡桃叹了一口气，一副成熟的样子，语气有些挣扎地说道。


    “起码这位感觉比及川那个家伙，啊，还有上次那个黄毛靠谱多了。虽然是职场，但非要尝试一下的话······”


    “诶，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啊。”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低声说道。


    “上次那个黄毛······我已经，不会跟他见面了。”


    “是、是吗。”


    青木胡桃愣了一下，说道。


    “葵······你感觉怎么样？”


    “哈，别一脸我分手了的表情啊。本来也不是什么认真的关系。”


    我托着脸颊，侧过脸看向坐在我身边的青木胡桃，笑着说道。


    “就算是及川那家伙走了的时候，我也没怎么伤心吧。为什么一脸担心我的样子啊······”


    “笑一笑啦。”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一边的嘴角往上扯了扯，轻笑着说道。


    “喝酒的时候，可是不允许不开心的~”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肚子有点饿的食物香气。不时传来玻璃杯撞击干杯的清脆声音。


    居酒屋暖黄色的光线照在深色的木质柜台上，氛围显得温馨而放松。


    换成是高中的时候，胡桃在这个时候就会鼓起脸作势生我的气了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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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被温柔地对待了反而更想惹一下了，我的性格还真是糟糕啊。


    “【没怎么伤心】吗，明明······”


    坐在我身边的青木胡桃看着我，细微地鼓了鼓脸，没有结束那个句子。


    良久，她重新开口，却只是轻声说道。


    “葵你真的很难懂诶。”


    “嗯？有吗。”


    我又要了一杯鸡尾酒，转过头不解道。


    “不过我现在多少也明白了！”


    青木胡桃喝了一口啤酒，低声说道。


    ——“葵，会喜欢能一直靠近你、在你身边的类型呢。”


    啊。


    我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话说你完全不主动联络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赌气来着。”


    青木胡桃抿了抿唇，小声说道。


    “【什么嘛，好冷漠，那我也不要联系你了】。我当时这么想了，抱歉。”


    “不。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我说抱歉吧。”


    我将玻璃杯放到了桌面上，侧过身，低声说道。


    “······抱歉。”


    “嘛，反正你这个家伙麻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诶，傲娇······”


    “你在说谁傲娇啊！”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


    居酒屋里，我喝着酒，笑着，聊着天。内心难得地感到了平静。


    跟以前的好友重新找回了联系。


    跟该断掉的人断掉了。


    重新开始投稿漫画，也逐渐建立起了想画的故事。


    “······幸好我那个六叠（九平米）的小公寓，房租还挺便宜的。不然绝对会无家可归的啊，按照现在这种物价。”


    聊到了租房子的问题，我喝了一口啤酒，感叹道。东京这里确实比宫城贵得多啊。


    “就是说啊，这个物价和通胀······不过六叠还是有点小啊。我的衣服可能都要塞满了······”


    青木胡桃有点苦恼地用筷子在碟子上比划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抬起头看向我，感叹道。


    “明明你以前各种地方都挺讲究的样子啊。东西真的放得下吗？”


    “诶，那是我老妈讲究啦。”


    我懒懒地挥了挥手，随意地说道。


    “我自己的话，怎么都无所谓。能活着就行。”


    “喔！秋山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青木胡桃眼睛一亮，问道。


    ······啊，我记得她好像挺憧憬老妈来着？毕竟在那时的宫城，老妈对时尚的要求在一众家长还挺显眼的。


    “还是老样子吧。到处出差。”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来着······


    酒，好像喝得有点多啊。


    我恍惚了一瞬，眼神才重新聚焦，打开手机想要翻找上次发给我的图片。


    “不过我也没有很想见她啦。”


    我刚一打开聊天界面，就看到了海外出差的老妈的照片，一边转过手机给青木胡桃看，一边无奈地说道。


    “每次见到的时候，简直像士兵接受将军检阅一样······我是真的受不了那种。”


    “秋山阿姨，还是这么厉害又漂亮啊！”


    青木胡桃笑了起来，脸颊也因为酒精而泛起了一点红晕，感叹道。


    “诶，她这周末要来东京吗？这不是就见到面了嘛。”


    “······”


    我愣了一下，转过手机，低头看着上面我赶稿静音期间发来的消息。


    老妈：【这周末我去东京看你。】


    老妈：【你住在哪里？】


    老妈：【为什么不回消息？】


    啊。


    我神色僵硬地抬起头。


    “救命······”


    ——


    “你的意思是，你住在这里吗？”


    身着一身白色西服套裙的秋山律子女士摘下了墨镜，走进了这个贴着浅粉色花朵墙纸的工作室公寓，狐疑地问道。


    “······嗯。”


    我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地低声应道。


    可恶，二叶住在队里的宿舍那边没办法伪装，但胡桃的个人风格超级明显的啊！就算已经收起了一些东西，但墙纸要怎么办啊······


    “你也开始用香水了啊。玫瑰？你喜欢花香调的吗。”


    秋山律子女士拿起了放在玄关柜台处的那只方形香水瓶，笑了一下，问道。


    “嗯。”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啊。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简短地应道。


    “可惜。”


    秋山律子女士转身看向我，淡淡地说道。


    “这个，是森林调的。”


    一瞬间，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秋山律子女士眯了眯眼睛，看着我，轻声说道。


    “说谎技巧太糟糕了，葵。”


    “让我想起你高中偷偷带那个男生到房间的时候，表情也是像这样，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我没忍住呛了一下。


    ——


    “所以现在是这个可怕的情况······”


    厕所里，我面无表情手速飞快地打着字。


    研磨：【我知道了。我用漫画布置一下。】


    小黑：【了解！虽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