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是全帝京城中除春节外最热闹的节日，且南楚并没有未及笄女子不可随意出门的规矩。


    所以在这一天，凡事有自己心上人的女子都会邀请她所中意的郎君一道出门。一是为了能够多相处观察对方品性，另一方面则是看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良缘。


    若男女双方互有情谊，那么不出半月，双方父母便会如愿上门提亲求娶，喜结连理。


    这是南楚建国以来一直便有的。


    若是男女双方互有情意，但身份地位差距过大，那么便会请族中族老来为他们断定这姻缘是否可行，只有得了家族同意的婚事才会被接纳。


    这也是为何遵循一夫一妻制的南楚会有妾室的原因。


    沈月柔本是想趁着七夕灯会与萧闻璟一道的。她想着先前计划未能成功，事后再找一个机会构陷便好。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几个月以来，沈朝凰不是在忙着打理辅助内务，就是处理沈家各个庄子。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能够靠近。


    计划被再度搁置，她也因此忘记了脑后。直到这次七夕灯会，被沈朝凰抢走了能与玉泽哥哥相处的时机，这才恍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若是他们原定的计划没有成功，但玉泽哥哥被这个贱人勾引走了怎么办，那她的皇后之位不就得不到了吗？


    沈月柔第一次有些慌张，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萧闻璟。


    她知道萧闻璟一心想要夺得皇位，迎娶自己为后。但因为两人地位实在是过于悬殊，且前有沈朝凰这个嫡姐在，说什么都不可能越过她率先嫁出去。所以只能暗暗筹谋找个男人坏了沈朝凰清白。


    可惜计划想的天衣无缝，实践起来难度却不低。


    不知怎的，沈朝凰这几月对她的警惕性很高。不论沈月柔摆出什么样的姿态，邀请沈朝凰一道出门，对方都笑着一口回绝。


    说什么事物繁忙陪不了妹妹，但这些话在沈月柔看来那就是故意的。以前不论沈朝凰有多少事，都第一时间会陪这个妹妹，生怕让她受到一点苦楚。


    现在及笄后掌了内务，心里却忘了她这个妹妹。沈月柔心里难免不会有些扭曲。但到底自己的吃穿住行都要倚仗她。再大的怨气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团空气，艰难咽下肚。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朝凰与自己心爱的玉泽哥哥赴约。


    灯会于酉时开始，各府小姐便要在此先前的一个时辰内装扮好自己。见自己喜欢的人谁不是精心打扮的，可偏偏沈朝凰不是。


    先不说她与那人之间根本就没任何情谊，况且有，那也应该是在萧闻璟死前穿的更轰烈一些。


    可这却丝毫不影响苏青晏给她准备的那些华丽至极的衣物。


    曦和院内，苏青晏坐在主座上望着沈朝凰目光柔和。视线挪向了摆在面前的衣衫上。


    金丝云锦裁就的广袖襦裙泼开满地流霞，十二幅石榴红裙裾层层叠叠坠着鎏金铃铛，一步一响。


    领口盘踞着五色丝线绣制的金丝凤凰，每片翎羽都缀着米粒大小的红珊瑚珠。腰间束三指宽的墨玉蹀躞带，悬着赤金打造的禁步，行动时环佩轻叩如碎玉落盘。


    一旁婢女手持盘中还放着一支九尾衔珠凤钗，垂落的红玛瑙璎珞映着珠光，灼灼似要焚尽这满堂珠翠。


    苏青晏笑着道：“这身衣袍是皇家赐的，我瞧着正好衬你便收下了，快换了去与三皇子殿下共赏灯会罢。”


    沈朝凰看了看那件华贵至极的衣衫，又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极为素雅的青色缕衣，沉默了一瞬。


    看来那位对自己甚是满意，非但及笄宴的衣服都是那位赏赐的，就连这灯会的衣服也不惜下重金。


    这规格都赶得上宫中贵妃制衣了吧？亏的母亲还面色不改的收了下来。


    若是那位对沈家有一丝疑心，那下一刻全府上下都会被斩立决。


    沈朝凰想起了上一世沈家全府被诬陷通敌叛国的罪名，搁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收紧，就连面色也有些不大对劲。


    “曦和？”


    苏青晏的声音将陷入混沌思绪的沈朝凰拉了出来，反应过来后，她朝着上位的人鞠了一躬，道：“烦请母亲替曦和谢过陛下。”


    苏青晏笑着摆了摆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嘱咐白术白芍两人替她更衣，酉时整便出了府门。


    萧闻璟一早便在门口等着了，见沈朝凰穿着一袭红衣出来，眼中划过一抹惊艳，摆着一副笑脸快速迎了上去。


    只不过在触碰到沈朝凰手臂的前一秒就被她给躲了过去，萧闻璟脸上不自觉付出一抹尴尬，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袖子。


    嗓音轻柔：“不知小姐对本宫……我，还有印象吗？”


    沈朝凰表情淡淡，听到声音回过头去，望着萧闻璟的脸。被如此一双眼神看着，是个男人身体都会不自觉划过一阵酥麻，萧闻璟也不例外。


    那双浅色瑞凤眼实在生的好看，轻轻一瞥就像是春日拂过湖面的风，偏生淡然又徒增波澜，直引得人想去征服。


    萧闻璟自认是一个君子。可即便身为君子，终有一天也会被妲己所迷住。


    而此刻，沈朝凰便是那个“妲己”。


    萧闻璟已全然忘记同沈月柔说过的话，现在的他眼里现在只有沈朝凰一人，浑身都在叫嚣着得到她，得到面前这个看着清高的人。


    沈朝凰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到这人肆无忌惮投递过来的视线无比炽热，像是一头想要将眼前肥羊拆吞入腹的狼。


    恶心至极。


    沈朝凰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但为了表面的维系，她摆出一副羞涩至极的模样微微一笑，百媚横生。


    “当然记得殿下。”


    “殿下这个称呼太生分了，小姐叫我玉泽哥就好。”萧闻璟甚是满意自己的魅力，听她如此说，眼里的笑意根本就止不住，虚虚一扶接着问道：“一直小姐地喊着也不太好，不知沈小姐表字几何？”


    沈朝凰依旧面色不变，嘴角虽是勾起的，但眼底却半分笑意都没有，“家中长辈唤我曦和，殿下叫曦儿就好。”


    她实在不愿这人叫自己的小字。


    小字本就是亲近之人才能喊的，萧闻璟一个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焉能喊？


    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她的小字。沈朝凰目前还不想给沈家惹太大的麻烦，也只能暂时忍一忍。


    待她终有一天强大到能够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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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闻璟的项上人头，那个时候便什么也不是了。纵然是皇子，那也得跪倒在她鞋底下，苦苦哀求。


    只可惜，沈朝凰脑海中想的画面很好，但现在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沈家坐落在全帝京城中最好的地段，出门走十几步便能到达最热闹的集市上。此刻临近深夜，街上摆起了诸多各式各样的花灯。


    毕竟是灯会，没一点花灯怎么能行。萧闻璟走在她身边，时不时四处看看这些漂亮的花灯，不断问着她的意见。


    “曦儿你看，这只兔子花灯很可爱，你想要吗？”


    “曦儿，我觉得这只花灯很衬你，要不要拿着？”


    每经过一个摊位，萧闻璟便问她一句。直直弄的原本还颇有耐心的沈朝凰都有些忍不住了。


    最后站定，笑眯眯地望着萧闻璟，像是被蜜水泡过的嗓音响起，甜腻至极：“玉泽哥想买便直接送就好了，何苦要每一个都问曦儿呢。”


    这话让原本还想要装深情大方的萧闻璟顿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就柔弱的侯府嫡女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不应该是看到自己如此大方，便睁着那双含情瑞凤眸脉脉盯着自己，然后感动的扑进怀里鸣谢吗？怎会如此直白粗鲁的说出这些。


    就在他疑问之时，下一刻，面前的美娇娘便又换了一副模样，“不过玉泽哥能有这番心意，曦儿已经很是受用了。”


    如愿以偿听到夸赞，萧闻璟的头都仰起来了一些，张牙舞爪的。这副不值钱的模样让沈朝凰内心嗤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番话让他很是受用，接下来沈朝凰眼睛看向哪里，他都会毫不犹豫取出银钱替她买。


    切实让沈朝凰享受了一把挥金如土的感觉。


    几个月前她花重金买了萧闻璟心腹名单和那佛手莲来历后，除了府中日常开销，沈朝凰身上已经没多少银钱了。这次萧闻璟的帮忙可谓是给她省了一笔。


    撺掇着他买了近万两的贵重物什，直到他们两人所带出来的奴仆手中已无半点地方可拿，沈朝凰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


    她是高兴了，可站在一旁的某个人脸色却不怎么好。萧闻璟望着自己只剩一百两银票的空钱袋，心中一片复杂。


    他原想用这些银钱去听风楼买一些东西的，可没想到沈朝凰花钱居然这么厉害，不出半个时辰便全然花了。


    想了想听风楼情报，又看了看一旁嫣嫣然笑着的沈朝凰，萧闻璟咬了咬牙。


    过几日再买也不是不可以，现下最要紧的是让沈家站到自己这一边，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萧闻璟面色好了许多。刚想伸手去摸一摸沈朝凰的头发，下一刻就被巧妙躲过。


    沈朝凰指了指不远处的金樽楼，扭头像是毫无察觉般对着萧闻璟笑了笑，“我们去那里逛逛吧？风景定然不错。”


    刚起疑心的萧闻璟因为这句话散了些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稳地点了点头，“好。”


    无人注意紧紧跟随在他们之后的银面白衣人，那张面具之下的眼阴霾纵生。望着前面并在一起走着的人影，暗暗咬了牙。


    她果真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