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让海市由夏入秋。


    气温骤降，温颂不幸被病毒击倒，眼睑烧都通红，嗓子也哑了，说话像是没发育完全的鸭子，张嘴就是嘎嘎嘎嘎嘎……


    难听到她连嘴都不愿张，整日病恹恹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热了踢被子，冷了却只会蜷缩着瑟瑟发抖，一副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样子。


    流行病毒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发展成肺炎，秦殊不敢掉以轻心，公司都不去了，24小时守在床边伺候她喝水盖被，睡觉都睁着半只眼睛。


    就这么熬了两天，温颂终于退烧了，嗓子虽没完全恢复，但至少能发出完整的音节，不用再比划着表达意思。


    把人投喂饱，秦殊换了衣服准备到公司处理积压的事物，刚换了鞋就看到一只“胖企鹅”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


    贝雷帽、手编围巾、薄绒牛仔裤、和撑得鼓囊囊的短款风衣外套，秦殊目测里面至少穿了两件打底衫。


    温颂摇摇晃晃走到秦殊面前，抬了抬下巴指挥：“黑色的短靴。”


    旁人发烧，眼睛都是烧得通黄干燥，可到了温颂这里越烧眼睛越水润，水光潋滟的，抬眼看人的时候有一半遮在帽檐下，叫人无端想把帽子往上推一推。


    秦殊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灰色帽檐推到额上，水亮圆润的眼睛漏了出来，呆呆地看着他，温颂皱了皱眉，说：“拿鞋子。”


    素白的脚在秦殊眼前晃了晃，能看到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他叹了口气，从鞋柜里拿出袜子蹲下套到她脚上。


    “病都没好全，你这是要上哪去？”


    温颂换了条腿承重，回道：“广安寺，和赵泉。”


    说完，她忽然打了个哈欠，人看着也不甚清醒，感觉很容易被人拐跑，秦殊帮她穿好鞋，拿了东西牵着人出门，到了楼下，温颂松开手准备到门口坐公交车，秦殊却不放人，把人塞进副驾系好安全带。


    “你们约在哪见面？”


    温颂慢吞吞掏出手机，在收件箱里翻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机伸到秦殊眼前。


    【4号十点，广安市门口见，不见不散！】


    确认地点，秦殊驱车上外环线往城郊开去。


    广安寺在海市东郊的广安山上，距今已有数百年历史，香火旺盛，十年动荡时期曾遭到打砸，却十分幸运地保存了下来，供奉的十八座菩萨金身完好无损，尤其是正殿的文殊菩萨金身，仍保留着数百年前的风貌，据说十分灵验，因此每到升学季总有香客慕名而来。


    秦殊边开车边和温颂聊天：“赵泉打算考研？”


    温颂点了点头，怕秦殊开车看不到，把手伸到他面前做了个“对”的手势。


    秦殊接着问：“你呢？”


    之前也有聊过这个问题，温颂当时是打算接受分配去当老师，秦殊听了也没说什么，现在又旧事重提，温颂不知道秦殊是什么意思，她皱了皱眉，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疑惑地看向秦殊。


    秦殊接着解释：“我前段时间托人问了下，稍微好点的学校优先要师范生，这届的师范毕业生不少，其他院校的毕业生只能挑剩下的，学校条件就大打折扣了，有些学校可能都没通电。”


    生存都困难的学校上不起音乐课，他不可能让温颂去到山里。


    于是秦殊便自作主张：“海市有不少学校打算开设乐器课，如果想当老师……要不要来海市？”


    砰！砰！


    原则上毕业生分配不跨省，秦殊这么问，说明他已经把其中的关系打通了，在没有跟她商量的前提下！温颂气愤地拍了拍车门，秦殊就是故意的！怕吵架故意挑她说不出话的时候谈！


    温颂扭过头，看都不想看秦殊一眼。


    车内瞬间静了下来，偏巧遇到堵车，前面堵着一排红色的尾灯，温颂被沉默的气氛压得连呼息都费劲，不由张开嘴喘息。


    没两秒，身侧的车窗摇了下来，微冷的空气灌进车厢，皮肤在接触到冷空气的瞬间条件反射般收缩，温颂没回头，上车后脱下的围巾又围到脖子上。


    秦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开发区新建十多所学校，小学到高中都有，岗位需求比往年多，所以海市今年出了新政策，允许外地的应届毕业生报考，择优录用！”


    最后一句秦殊特意加了重音，为自己小小辩解，他的确托人打听消息，但是再没做别的，也做不了别的，这个政策目前只在内部传开，大家心知肚明是“萝卜岗”，只不过“萝卜”少，所以消息灵通的早早让自家孩子做好准备捡漏，但最终能不能捡上还是要看个人能力。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温颂不愿搭“顺风车”，她回过头看着秦殊，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


    此时，前方的忽然空了一片，后方响起催促的喇叭声，秦殊回过头，松开刹车往前开了一小段路复又停下，他挂好档，明知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仍旧把想法说了出来：“我不想让你留在白省当老师。”


    “不一定……”温颂说到一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股热气从芯子冒出，嗓子又干又疼，咳得她眼冒泪花。


    秦殊边给她顺气边伸长手拿来后座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温颂嘴边，热气从杯口冒出，带着雪梨的香气，原本是留给温颂下午喝的，知道她要出门便带了出来。


    温颂就着他手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下肚，磨砂似的喉口好受了不少，连带着心里的烦躁之气也消了不少，她便接过来又喝了一口，这才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不一定要做老师！”


    她把文镜的建议说给秦殊听，然后接着说道：“我现在的确没想好要做什么，所以我是这么想的，不放弃分配，同时报名参加比赛，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考虑。”


    “如果分配的学校太偏僻……”


    温颂打断他的话：“我不傻，也没有那么伟大！”


    她的脑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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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摆设，为什么总是拿她当小孩子操心！


    “你不要总是替我做决定！”温颂直白道，“我不是木偶！”


    秦殊想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张了张口，又找不到辩解的话语，此时后方又响起催促的喇叭声，他沉默一瞬，打算先开车再思考其他。


    “我们结婚吧！”


    温颂的声音淹没在催促的喇叭声里，短短几个字却十分陌生，秦殊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温颂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问你要不要结婚！”


    秦殊脑子“嗡”地响了一声！


    前面是个岔路口，右拐回市区，直走上绕城高速，车辆有序排队进收费站，秦殊开车平稳向前行驶，速度不快，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往收费站冲过去，前面的车主在后视镜里看到，不住按喇叭提醒！


    “车车车！快停下！停下！”


    最后关头，秦殊终于回过神，一脚把刹车踩死，贴着前车屁股听了下来，温颂吓出一身冷汗，她甚至能从前车后视镜里看到车主想要杀人的眼神！


    她狠狠在秦殊肩膀上拍了一记，大吼道：“你有病啊！不结就不结！命都不要了啊！”


    秦殊手心都是汗，他深呼吸两次才让急剧跳动的心平缓下来，虚弱道：“对不起，下次说大事的时候先让我把车靠边好么？我快被吓出应激了！”


    即使应激，有些事还是要确定下来，秦殊连声回答：“结结结！假期结束就回去领证！必须要结！”


    差点就到阎王爷那去报道，两人都惊魂未定，温颂拍了拍胸口，她压根没想到秦殊会有这么大反应，冷汗把浑身的力气一并带走，她瘫在座椅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抱着保温杯平定心神。


    收费站离广安山不远，不多时就到山脚下，假期来的香客不少，有些到了山脚便下车徒步以表诚心，所以山路上的车少了很多，上山的路反而顺畅不少。


    到了寺门口，温颂一眼就看到赵泉等在路边，她下了车和赵泉并肩往里走，秦殊没跟她们一起进去，打了方向开到旁边的停车场，熄火后，拿出手机拨通李沛雄的电话。


    每年秦富忌日时，李沛雄总要带着秦康回去住一段时间，今年住的时间长了一些。


    刚刚秦殊就想好了，温颂还没毕业，婚礼可以推后再办，但是该有的仪式不能少，纳聘，过礼，定亲一样都不能少！


    他在电话里和李沛雄简单敲定细节，挂了电话，又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让他们帮买好票，第二天就带温颂坐上回白省的飞机。


    飞机平稳行驶，温颂靠在秦殊肩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想起上一世，货车撞过来的时候，秦殊好像还说了别的话，她直觉那句话很重要，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困意汹涌袭来，直到思绪沉下去的瞬间，她才恍惚记起，那时候秦殊捂住她的眼睛，轻声在她耳边问—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