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相(一)
作品:《返魂香》 樱景山是赏樱胜地,每年花开季节,慕名而来的游客几乎要踏平了这一排蜿蜒的山道石阶,不久前这整座山都被公输家以天价买下后,便清净了许多。
理由很优雅,家主道每年三月来赏花时,不喜碌碌而来的游人相扰,言沾了几分俗尘,就少了属于樱花清寂的别致。
樱林深处有一条宽阔小溪,一路赏花闲聊,沿着山石台阶一步步走,小溪上铺满落樱,浅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像一条柔软华丽的缎带缀在溪水的款款腰肢。
这樱花缭乱的盛景美的赏心悦目,美的让人想不开,翩翩花雨随风飘摇漾于湖中,恰如一首清婉的长短句。
有慕名而来想细读此间诗意的,也有不少特地赶来愿在诗里行间或自杀或殉情的,五年前芜城有名的花魁云巫正值芳龄时跳入樱河中自杀,美人香消玉陨,她只道容颜易老芳华将逝,不如永远凝驻于最绚烂的时光中。
有人在她随身佩带的香囊中看到了绘着小诗的香笺:只为易零落,樱花越可珍。君看浮世上,何物得长生?
漂亮的姑娘或许有点冷傲,自恋的姑娘或许有点固执,漂亮且自恋的姑娘或许有点偏激,顾千芊琢磨着,偏激的云巫姑娘大概是赏樱时感伤岁月如逝水落花般无情,领悟到将美好的东西摧残于绽放的时节,或许也是另一种所谓的永恒。
诗人的思维都是很难理解的,没文化的顾千芊自然不会懂花魁如樱凋零的风情,只觉得美人可惜此举荒谬,姑且先不谈云巫此举的正确性,重点是她这一举动即刻引发了名人效应,每年三月十五的云巫坠河纪念日,赶来樱景山投樱流海自杀的人成指数比例增长。
风吹花动香杳然,花动焉?风动焉?仁者心动耳。
有人赏樱叹岁月无情,不若如花雨一般华美中谢幕;有人却赏樱林叹流光不待,要好好把握方不须来人世走一遭,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搞文化偏激走歪路的毕竟是少数,为博名盲目随众投河求风雅的也不为多,只要保持心境健康多出去走走,会发现其实花很美好,人生也很美好。
樱枝交错,风一吹,花瓣细细碎碎的飘落下来,似赤雪纷飞,空中有清淡的芬芳。
樱林深处,这里的樱花不再是一路过来的深浅粉色,而都是珍奇的名品,有青碧霭霭的御衣黄,有深色艳丽的寒绯樱。
顾千芊连连惊叹,目光触及那一株于正庭盛放的高大寒绯樱,蓦地脑海中浮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想到昨日返魂香中的记忆,心头忽的涌上一阵难过。
胧月夜,于香境中窥得往事,她似乎是偏爱寒绯樱,隐居的静花谷里也到处可见这种清冷艳绝的樱花。
宋云舒也似是想到了此处,看着半空中悠悠飘落的花瓣轻轻一叹:“传闻到底难辨真假,不过关于云晚歌的故事,我之前倒也曾听说过大概。”
顾千芊忙追问:“云晚歌?”
宋云舒打开绘着樱花的折扇:“公输靖少时离家,寻访机甲术时曾偶遇一位少女,切磋来往数次,两人志气相投惺惺相惜,后表明心迹两情相悦,私下定下终身。那位少女就是云家偏远一脉的小女儿,云晚歌。那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公输靖离开前道和父兄说明后便来提亲,可云晚歌在家等了一年也不见郎君接她,她性子固执,毅然收拾行囊离家去寻他。”
云晚歌找了整整三年,最后发现心上人竟是家族的死对手,公输家的少主,而更没料到公输靖为了救当时锒铛入狱的父亲,屈服于家族的压力妥协,两年前已和左相的女儿成亲。
木已成舟,公输靖有不得已的苦衷,夫人已怀有身孕,云晚歌黯然后打算退出这段感情。可她因私定终身和离家出走的事和家族闹翻决裂,好在夫人明理,知晓来龙去脉后答应了公输靖让她化名晚云,暂时躲避在公输家中。
两人相处也算融洽,公输靖夫人身子素来虚弱,临盆之际难产,最后孩子顺利降生,母亲生产后断断续续重病,没过多久便遗憾过世了。
云晚歌抚养公输誉长大,后来又承了本家主管之位,她性子温软和善,公输家上下无人不服她敬她。
不想她放不下当年的心结,对公输家恨之入骨,为了报仇不惜通敌卖国,南滇国一战,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大香师胧月夜出手,最后公输家败北元气大伤。
公输誉何等理智,根据蛛丝马迹开始怀疑云晚歌,而想确认害死父亲的真正凶手,想掌握事实证据,只能接近利用胧月夜。
而最后的最后,他也终是如愿以偿,不费心机一场。
樱林后谁唱起一支歌谣:“山上雪皑皑,云间月皎洁,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宋云舒收了扇子,有些感慨。
顾千芊心头发凉,记得樱树间本有个白色清丽的身影,未拢的长发齐齐散落,手执酒壶潇洒快意,唇角那抹戏谑的弧度。
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如此美人,如斯画景。
***
胧月夜其实并没有死于公输家那场大火。
返魂香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处山居隐宅,阳光打落散在枝间地上,被筛成点点光影,胧月夜懒洋洋的躺在屋前卧石上晒太阳,这一刻如此静好,恍惚间让人几乎忘了几日前森森牢狱时的阴冷。
随意挑了本诗册松垮的挡住脸,未闭目养神多久,有人将她脸上的诗册移开,女子清凌凌的嗓音有无奈之意:“我和云晚歌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又要往火坑里跳?”
来者是个宫装的紫衣美人,容颜倾城,竟和胧月夜有几分相似,墨玉般的青丝绾成飞仙髻,一支红玉珊瑚簪更衬得面若芙蓉,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艳丽华贵。
胧月夜慢吞吞的坐起,笑了笑:“这辈子轰轰烈烈的体验已经够多了,人情冷暖,恩怨爱恨,不过如是。戏演完了要散场,这辈子即便短暂,但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有幸得此倏忽之身,遍观红尘风花雪月,余愿足矣。
“自南滇国一战后,我误中公输家刺客幻香术的反噬,神识大不如从前,是以肆无忌惮地过着尽可能任性的日子。而如今,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便来收了我这祸水——”
她眉眼弯弯,云淡风轻:“迦灵,你是我在珩国唯一的亲人,现在看你在宫中独受宠爱尊贵非凡,倒也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了。”
她玩笑般哀叹一声:“好表妹,你知道,我没有时间了。”
紫衣美人皱紧眉头:“所以你要重新去那龙潭虎穴?你打算凭一己之力暗杀武安侯,是随性使然,还是为了公输誉?云晚歌到底还存着一点良心,只要公输誉不先动手,她便会留着他的性命。而现今你逃了出来,郭绍已死,知道秘密的只有武安侯一人,若是公输誉找到武安侯知晓了真相……你到现在还为他操心,想帮那个无情之人?”
胧月夜闭上眼:“那时战况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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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你和云晚歌相求才不得已出手,害死那么多人命,我也不能说自己全然没有责任。到底,是我亏欠着公输家。南滇国近年来韬光养晦,近年难保不会开战,只要杀了武安侯,可以减少生灵涂炭。我只是觉得,我活着是个拖累,而这样的死法,却可以让很多人活命,皆大欢喜,比安静等死要有意义的多。”
顿了顿,续道:“此番前去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楚恪,他还是个孩子,跟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也是不容易,我想拜托你,等一切平静下来后,暗中保他平安。”
迦灵抬眼看她,嗓音淡淡:“其实,我也是没有资格去劝你的,因为我比你……更执迷不悟。”
胧月夜一笑:“甚少看见你做这副表情,揽月峰用七巧锁锁着的酒窖里所有青梅酒桃花酒等,都归你了。等你到期颐之年,再去静花谷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将我用秘方酿制的酒挖出,百年陈酿,月圆时封入月圆时开封,名就为胧月夜。你将此酒带至我埋骨之地,醉上个千百来日,就算是久别后的老友畅饮了。”
迦灵一叹:“罢了,你这人一下定决心就不会变。临走前,我们再喝一回桑落酒,我到是期待,百年后的胧月夜到底有何不同?”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胧月夜唇边勾出一抹笑意,良久:“多谢。”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三日后的月夜,武安侯被发现一剑穿心暴毙于室内,刺客做的天衣无缝,毁了容辨不出原来的相貌,在被擒前果断自尽。武侯府大怒,将凶手头颅砍下,挂于梁上示众数日,再将身躯挫骨扬灰。
这才是胧月夜离开的实情,赴死都是那么干脆利落,是她一贯的作风。
***
那一晚,楚恪做了一个梦。梦中初始只有迷茫茫的灰雾,灰雾笼住了所有的视线,视线里只在遥遥的远方隐约有个人影。茫茫宣纸上一撇无心有意的痕,划透纸背的清寂。
那是年幼的他,孤苦伶仃被人遗弃的孤儿,上山摘野果时坠落悬崖,摔伤了腿,抱紧了小小的身躯哭泣。
白衣女子踏波而来,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被抛弃,一直一个人,我也是一直一个人,不如,我们做个伴?”
“你都给我磕过头了,那以后,我便是你师父了。”
“还很疼?别担心,我只是去给你买伤药和桂花糖糕。”
小小的少年脸上泪痕未干,只知道固执的死死抓紧了女子的裙摆,画面模糊晕染开来,胧月夜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极轻。
“我不是个好师父,以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很多朋友,所以,楚恪,就算现在师父走了,剩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所以,不要悲伤啊。
他捂住耳朵,大声摇头,向着那个远离的白色身影狂奔而去,磕磕绊绊不知摔了多少次,不去管,不去在意,他只是想要一直跟随面前的影子,却惊恐的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那抹影子那么轻淡,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迷雾渐渐散去,白色的身影悄然清晰,女子长至脚踝的青丝被风拂起,她转过头,面容将要浮现的刹那,似乎是笑了笑,眉目瞬间湮灭成细碎的花火。
师父,你果然还是已经离开了。
他醒过来,捂住眼睛,有泪水从指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