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发热

作品:《九重天

    房间里很静很空,只剩终端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显示屏幕发出的微光,还有身后将她笼罩包围的热度。


    眼前光线昏暗,执行官靠在她身上,他的状态让安宁觉得一旦她推开他就会站不住倒在地上。


    安宁用指尖微微触了触他裸露的手背,感受到一片发烫的皮肤,她小声确认说,


    “您发烧了……”


    “嗯……”


    “您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嗯。”


    “您太重了,我快站不住了。”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执行官这么重,他半点没留情,快把安宁这根拐杖压扁了。


    执行官的呼吸声和平时相比又闷又沉,鬓角的头发似乎是新剪的,刺得她格外痒。


    安宁有些不自在,小心地动了动。实际上执行官也只是松松地环着她,更多是站不稳找了个靠件,她念头刚动执行官便放下了手臂。


    安宁回过身,半搀半扶地把他移到床边:“您坐下会好受些。”


    安宁:“房间的灯在哪里?我把它打开,这样光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


    安宁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隐约的轮廓。


    执行官坐在床边,额角汗湿。


    他用一只手扼住自己颤抖的残腿,但只是徒劳,它越紧绷颤得越厉害,他只好尝试放松自己,任这场意料之中的,剔骨削肉般的痛觉风暴自肢体末端席卷全身。


    他不是第一次过度使用药物,腿刚出意外的一年里,为了最高执行官的位置他的胳膊上曾一直找不到可供入针的血管,聂远山说他的血都快成药泡出来的,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因此他对将会发生的一切称得上熟悉。


    阻断剂、镇定剂、肾上腺素……


    他用药一向像在打补丁,需要镇静止痛也需要保持清醒警觉,需要疼痛不影响行动却不能失去知觉无法控制,杂乱无章的组合成功让他保持了一天的清醒,也在体内形成了一场激素海啸。


    体内激素紊乱,免疫系统崩坏,他的身体内部在进行不分敌我的自我攻击。


    整整十格的强效止痛剂的药效过了时间,逐步消退,被压抑埋藏身体之下的病痛如同潮水积攒累积,变成滔天巨浪在身体里一阵阵翻涌。


    他感到自己全身时冷时热,在如坠冰窟和没入岩浆之间两级转换,特战服已经被冷汗打得湿透了。


    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不用开灯了。”他对安宁说。


    安宁站在床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问道,


    “您的房间里有医药箱吗?”


    “我刚才破解的时候看到了,病毒是个异常放电程序,从035上场开始就被启动了,您的腿很疼。”安宁说。


    “还好。”


    “您之前也是这么评价我做的汤的,所以我知道您并不是‘还好’,您在忍耐。”


    执行官笑了出来,觉得一阵阵的冷热交替竟也没那么难受了:“你很会举一反三,但饭还没到忍耐的程度。”


    他接着说:“总之谢谢你把我扶到床上,医药箱房间里没有,不用找了,一会儿我会叫人送来,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道了歉:“刚才抱歉。”


    他指的是冒犯地靠在安宁身上的举动,不用道歉安宁也知道他一定是站不住随便摸到个东西就靠上了,正巧她站在那里而已。


    安宁应了声“没关系”。


    过了半晌,她没动弹,还是忍不住说,


    “我想有一部分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安宁咽了咽口水,回想起爆炸当天的情形,“如果没有挟带我和方禾跳下来,您的腿不会伤上加伤。”


    安宁说:“我想我应该照顾您直到好转才对。”


    没等执行官反应过来,安宁便动作很敏捷地往他背后床头塞了几个软靠枕,示意他躺下。


    “别的仿生人也都像你一样吗?”执行官叹息着轻轻笑道,“你的责任感未免太重了。”


    安宁说:“您觉得不好吗?”


    执行官没回答安宁的问题,只是叫她不必自责:“如果爆炸时没有你的干扰,或者刚才没有你切断病毒程序,我早就死了。你很重要。”


    见他没躺下的意思,安宁以为他不满意,重新将软垫摆出一个升级舒适的窝:“不止是‘责任感’,我们是合作伙伴,应该互相照顾,如果您死了,我很难拿到我的芯核。”


    “……只是因为这个?”执行官停顿了片刻,“合作是利益交换,不包含照顾病人。”


    “也就是说,如果我生病了,您会直接丢下我?”安宁换位思考。


    “嗯。”他点头。


    安宁自认她和执行官虽然谈不上相识甚久深情厚谊,但也有算点不咸不淡的上下级以及队友情谊吧,多少有点伤心。


    “但您之前不是那么做的。”


    执行官不觉得安宁话多,反而觉得闲聊让难忍的疼痛轻松一些,他压住不稳的气息,很好脾气地说:“什么时候?”


    安宁隐约觉得不对劲,执行官像是在刻意逗弄她,拿她取乐转移注意力,但仍忍不住举例辩驳,“注射感染病毒阻断针那次,您不是等在我身边吗?”


    “那不一样。”


    安宁认输,决定放弃之前的角度,她想了想,转而认真道,


    “从个人情感上说,我其实也不愿意您死。”


    她话中一字一句真挚到无关其他,只是内心所想光鲜赤裸地摆了出来,于是无论执行官本人是何等心思,也只能很没办法地笑了笑,笑得咳嗽了几声。


    “好吧。我不会丢下你,我也不会死。”


    执行官也认输了。


    安宁眨了眨眼,觉得这话让氛围怪怪的,却觉不出来哪里怪,只好暂时放过,让它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执行官闷闷地咳嗽了几声,高热牵动旧疾,一咳起来就停不下来似的,压也压不住。


    安宁蹲在他床边,为了表达安抚,干干巴巴地顺着拍了拍执行官的背。


    她的动作不太自然,像刚学会走路的稚童,显得突兀,执行官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这是跟谁学的?”


    “跟您学的。”


    执行官没料到她这么说,静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高热,或许是别的关系,他有些发晕。


    他感到就快要无法维持意识清醒,于是正式发了第二次逐客令。


    “你可以离开了。”


    执行官看似还是那么温和的口吻,疼痛和高热改变不了半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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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嗓音有些哑,但安宁觉得他开始拉开了距离,变得疏远陌生。


    “比起我在这儿,您更愿意一个人吗?”安宁显得有些担忧,“大多数人类生病的时候喜欢有人陪伴照料,否则他们会觉得非常孤独难过。”


    执行官摇头:“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这样,我不需要。”


    安宁像是想说些什么,话在嘴边滚了滚,又什么都没说。


    执行官听着她关上了卧室门,随之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开合动静,最后只剩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声。


    他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脱力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残肢末端刮了一层骨肉般锥心刺骨的疼痛变得麻木,僵硬得动也动不了,不太听使唤。


    他看着自己的腿,不明白为什么它比刚才更令人厌烦。


    他面无表情地拆下义肢,对待自己并不如对他人那般温和,反而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漠然。残腿的伤疤处渗出一层血,皮肉被折磨得红肿破皮,不堪入目。


    自从这双腿残了之后伤处好了又坏,坏了又好,药不上也早晚会自愈,他懒得多看一眼。


    执行官随手换掉汗湿的衣服,看着安宁搭出来的升级版舒适靠垫小窝,忽然抬了一下手,将褶皱抚得平整一些。


    她确实很有天赋,躺下去分外柔软,舒适的被包围感让他很快变得意识模糊,浑浑噩噩。


    “咔哒——”一声极轻的开门声。


    执行官半睁开眼。


    一道缝缓缓打开,是安宁。


    他有些愕然,也许是发烧的关系,脑子转得不是很灵敏,透出几分难得的呆怔。


    “您没睡啊。”


    “嗯。怎么回来了。”执行官喉骨轻微地动了动,“忘掉什么东西了吗。”


    “嗯,忘记了。”安宁轻轻说。


    她身后的门突然燃起大火,火光映照着半边侧脸,忽明忽暗,面上神色不清,手中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


    执行官骤然睁开眼,是梦。


    他揉了揉额头,烧非但没退下去,反而更加猖獗起来,只觉头脑昏沉,心悸不定,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久久未回神。


    “咔哒——”


    “您没睡啊……”一道微弱的声音。


    安宁从那道门缝里冒出头来,她有些小心翼翼,没有把门开得很大,而是侧身钻了进来,像是怕惊扰了谁。


    梦和现实重叠,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声如鼓,喉咙发紧,哑得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东西吗。”他轻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腕。


    安宁只觉得他声音哑是因为生病,没觉出异样来。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壳子医药箱,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亮,闪烁着和那柄利刃相同却又截然不同的光泽。


    直到她走到近处,打开医药箱,露出里面的纱布创伤药膏,执行官也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安宁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再赶走自己,但她总觉得执行官在说违心话,于是忍不住回来。


    半是怕他觉得她多事,半是怕再被下逐客令,她本来就对揣度人心没自信,默默地拆开一卷纱布的外包装,小声地说:


    “我曾经学过一课,别太相信人类嘴上说的话。”


    “您就当我不太聪明,总是会错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