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娘子赢了，可有什么愿望？”怀意走到林观月面前。


    林观月抬眸看她，神色平静，眼中却隐约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指尖轻轻捻诀，悄然间变出一副画卷。


    “还请观月娘子帮忙。”她将画卷展开，画中楼台高耸，云雾缭绕，仿若仙境，“我有一画要送与好友，这画上的字却是怎么也写不好。”


    林观月问道：“观月娘子可否帮我题一句词？”


    怀意应下，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画上，又移回她脸上，问：“娘子想写些什么？”


    林观月看着画中的楼台，指尖点了点：“就写……好景误登青云梯，情场官场，痴戏痴梦。”


    怀意闻言一愣，这词……哪是写给朋友的，怕不是写给什么仇人的吧。


    “观月娘子既开口，意娘就献丑了。这画气势磅礴，字也得大气些才好，还请观月娘子将画拿稳了。”


    怀意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只两指粗的狼毫，提笔蘸墨，目光专注地落在纸面上，就这样站着，悬空提上那句词。


    林观月立在一旁，静静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好了。”怀意拉下最后一撇，潇洒地将笔放在一旁，而后从林观月手中接过，将这画对着她，“观月娘子看看我这字，可还满意？”


    笔锋沉稳，字迹清峻，每一笔都入木三分，没个七八年功夫是写不出这手好字的。


    “意娘的字，果真妙极，不知意娘可愿与我分享心得？”林观月将画收起。


    知桓在一旁插嘴道：“林观月，你什么时候开始练字了……唔……”


    怀意已是捂了知桓的嘴，对着林观月道：“观月娘子想学，我自是愿意的。只是书法门道，还是得边写边讲，更为通透。此处用具不全，不如娘子随我去书房？”


    “那就麻烦意娘了。”


    怀意刚松开手，知桓便嚷着：“你们去了，那我怎么办？不如……也带上我呗。”


    林观月正想编个借口拒了知桓，并听见怀意已先她一步开口：“从前我教你，你哪次是认真学的？这次可不许你再去捣乱了。”


    “观月娘子，请随我来。”怀意带着观月往楼上走去，只余知桓一人在此处捶胸顿足。


    一路上，怀意和林观月有着默契的安静。


    怀意刚推开书房的门，脚步还未站稳，忽觉身后一股力道袭来，狠狠推了她一把。她的手腕被人扣住，整个人被往前一带，脚步踉跄了几下，后背已“哐当”一声重重撞上了已关上的房门。


    “咔嗒”，房门落了锁。


    怀意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间已贴上一片凉意。她呼吸微微一滞，心跳突然加快，垂下眼，往脖颈处看去。


    是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刃口轻轻抵在她的喉管上。


    怀意慌乱地抬起眼，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几缕月光，映上林观月的脸。


    “观月娘子……这是……做什么？”怀意的睫快速地颤着，声音也有些抖。


    “做什么？怀意，我还想问问你，费尽心思送我一张请帖又是想做什么？”林观月将匕首压了压。


    “什……什么……什么请帖，我没写过什么请帖！观月娘子，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怀意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


    林观月神色冷峻，指尖一掐，一根捉妖绳便出现在她手中，怀意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绳索紧紧缚住。


    林观月就着捉妖绳一拉，怀意便被带到桌前，上半身附压着，脸几乎贴上了桌面。怀意喘着气，看着桌面上的白雾出现又消散，手心里已冒出冷汗。


    林观月伸手展开怀意刚才题词的那幅画，指尖依次点过画中的“好”、“戏”、“登”、“场”四个字，动作缓慢而有力，每一指都带着质问。


    接着，林观月从袖中取出那描金烫红的请帖，摆在画旁。两相对照，字迹竟分毫不差，连笔锋的转折都如出一辙。


    “怀意，你可还有话说？”林观月的声音冷如寒霜。


    怀意眸中已含泪光，声音颤抖却坚定：“我虽不知这字为何与我所写一模一样，但这请帖真不是我写的！观月娘子，你信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奈。


    林观月的目光紧紧锁住怀意：“怀意，你说这不是你写的，可你方才为何要假装投壶不中？我观你投壶的姿势，分明对弓箭极为熟练。”


    怀意咬了咬唇：“观月娘子，我……我只是今日手感不佳，并非有意假装。”


    林观月不为所动，敲了敲桌上的请帖，语气更加凌厉：“那这请帖呢？它可是被人一箭射到我面前的。若非精通箭术之人，怎能有如此准头？”


    怀意的脸色瞬间苍白：“我……我真的不知这请帖从何而来。观月娘子，你信我，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林观月冷冷看着她，目光锋利如刀：“怀意，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怀意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几近哽咽：“我……我无话可说，但这请帖，真的与我无关……”


    林观月沉默半晌，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又落在请帖与画作上，眉头紧锁。屋内一时静得只剩下怀意厚重的呼吸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知桓的声音：“怀意，我想了想，我还是来学……”


    话说到一半，他伸手去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他怔了一下，嘀咕道：“咦，怎么锁了？”


    正当他抬手准备敲门时，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怀意站在门口，扬起一抹甜笑，语气轻快：“桓郎，你怎么来了？”


    “你偏心，说好了今日陪我的。”


    意娘适才叫上林观月一起投壶也就罢了，如今竟撇下了自己，与她单独待在一处了……知桓越想越不对，于是索性上了楼。


    怀意又笑了两声，侧身让开，指了指屋内：“怎么能不偏心？观月娘子可聪明了，一学就会，比你强多了！”


    知桓走进屋内，见林观月正站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笔，神色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字帖。


    林观月放下笔，神色淡然，唇角却微微扬起：“意娘过谦了，若非你指点，我也写不出这样的字。”


    知桓伸手拉住怀意的手腕，催促道：“意娘——走了，走了，这烟花你可不能再敷衍过去了……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她已被他拉得走到房门处：“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怀意说着，回头看了林观月一眼，那一眼里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时，一名小厮走进来，恭敬地对林观月说道：“娘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随我来。”


    林观月点头，跟着小厮走出书房。


    她早已暗中探过，怀意身上没有一丝妖气，就是个寻常凡人女子。而且方才怀意的神情，也全然不似作假。只是自己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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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怀意在投壶时，为何故意歪了准头。


    可抛开这些，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相同的字迹、精湛的箭术……林观月眉头微蹙，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正被人刻意引导着，一步步将怀疑指向怀意。


    若怀意真是无辜的，那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将嫌疑引到她身上？


    林观月坐在房中，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


    此时，乾坤袋中的音铃震了一下。


    因相隔太远，传音之术难以跨越，书信往来亦多有不便。林观月在踏入凡间之前，特意将另一只音铃留给了江云川。


    他们只需掐一个简单的法诀，随后对着音铃说话，声音便会被封存，待到另一人拿起音铃，同样施以法诀，那些被封存的话语便会出现。


    林观月从乾坤袋中取出音铃，手掌从音铃铛上拂过，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尊，弟子今日练剑时，总觉得第六式的力道不够顺畅，不知该如何调整。”江云川的声音透过音铃传来。


    “第六式讲究的是身法与剑法的融合，你需将力道放轻，随剑而动，不可过于刻意。”


    林观月正准备将音铃收回乾坤袋，它却立刻又在手中震了一下，随机传来江云川满带笑意的声音：“是，师尊。”


    过了片刻，音铃又响起：“师尊可捉住了那妖？”


    “尚未，此事有些蹊跷，还需再查。”


    音铃那头沉默了一瞬，却又另开了个话头：“师尊，今日我还用小野山人送的那筐鱼试着做了道清蒸鲈鱼，师尊若早些回来，也帮弟子尝尝看……”


    “师尊还记得上次去弟子院时，吃的糯米团子吗？他们近日又做了些苦瓜味的，说是不入药阁送来的。”


    “还有……”


    林观月听着，虽未回应，却似乎也能看见江云川在音铃那头眉飞色舞的模样。


    每当她以为江云川的话已说完，准备收起音铃时，铃中却又吐出一句新的。如此反反复复，竟也听江云川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


    从练剑的困惑到捉妖任务，从今日的饭菜到宗门的趣事……他仿佛恨不得将每一件琐碎的小事都塞进这小小的音铃中，传到她的耳边。


    音铃又震了一下，江云川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试探：“师尊……”


    话却没说完，停顿几秒，最终只补上一句“师尊早些休息吧”。


    “嗯。”音铃黯淡了下来。


    千山殿中，江云川躺在床上，手中握着那只音铃，翻来覆去地端详，他说了许多，仍觉得不够，仍觉得时间太过短暂。


    平日里，他站在林观月面前时，总是更规矩些，怕多说一句扰她心烦。如今隔着音铃，他大胆了许多，连那些平日里不曾说的趣事、琐事，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他喜欢与林观月说话，喜欢听她偶尔回应时那淡淡的语气，甚至喜欢她偶尔的沉默。


    可音铃中的声音再清晰，也终究抵不过她站在自己面前。他想看见师尊的一眉一目，一颦一笑——哪怕她的目光只会落在剑上。


    江云川握着音铃，心中矛盾交织。


    他真是个贪心的人。


    没有，便想着有，有了一，便想着二，有了更多，便还想要更多。


    “师尊……”他低语，看着早已散去光芒的音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铃身，舌尖上的几个字已滚过了千百遍。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