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宴上扬的嘴角僵住，第一次吃瘪，随即无奈笑笑，“好，走吧。”


    他转身，提了剑，跟着她往外头。


    诏狱


    林无恙进了多次诏狱，已经能听着犯人的哀嚎声，闻着冲天的血腥味，面不改色的往里头走了。


    卫长宴挥挥手，将里头的狱卒全都赶出去，才坐在椅上，看着郴王，他摩挲着剑，声音温和，“皇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郴王身上都是铁链，连站起来都困难，他强撑着抬起头，“成王败寇而已，我已经是阶下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朕既不想杀你，却也不想让你活，怎么办呢？”


    郴王抬眸直视着他，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卫长宴，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一切都是定局，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卫长宴心里一跳，没有回应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林无恙看了一眼卫长宴，瞬间想到了什么，心底一沉，突然有些后悔将他带来，她伸出手拉了拉卫长宴，“我们走吧，不必听了，总之已经成定局了。”


    郴王勉强的露出一个笑，“你倒是聪明，知道我所说的真相会让他受不住，永世难忘。”


    卫长宴搭上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觉得有什么能击垮他的，“无恙，我想听听。”


    郴王唇角的笑意没了，眯了眯眼，眼里充满了审视，“林无恙？我说怎么北边的战事停得这般快，原来是林家人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恨我，是因为我杀了皇兄，不是么？卫长宴，你真可怜，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沉浸在父皇编织的可笑的父子情深当中。”


    卫长宴蹙眉，“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天真到以为先太子是死在我手中的吗？他是死于帝心。”


    卫长宴心下一沉。


    林无恙看着他的表情好似没什么变化，但握着她的手却加重了。


    “东宫守卫森严，岂是我想派人混进去就能进的？那是我们的好父皇要他死！”


    “放肆！你敢污蔑父皇！”


    郴王现下什么都不管了，他就想撕开这层布，看卫长宴痛苦的样子。


    “我污蔑他？他为了让我们兄弟互相残杀，可谓是费心良多啊，他告诉我，我非嫡非长，却有帝王之相，若没有太子，那个位置会是我的！他都这般说了，我怎么可能不争？”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卫长宴看，“他告诉你，论武，先太子比不过你，他想让你争！可谁能想到，皇室里会出了你这么个重情的，他见你与太子感情甚笃，设计让我杀了太子，为你铺了条康庄大道！那时我才知道，他心里的继承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卫长宴彻底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知道，郴王没有说错，父皇一直以来都最看重他，皇兄的死疑点也很多，可他那会悲愤上头，根本没去仔细想，仔细查。


    郴王已经有些疯了，他汲汲营营，就是想百年之后，下去亲自告诉父皇，他是真的有帝王之相。


    “卫长宴，容不得你不信，先太子死的当晚，原力是先进了养心殿，和先帝说了几晌话后，百思不得其解，才入了东宫找太子说话。”


    郴王笑起来，“我思来想去，发现了诸多疑点，原力不过是一个小官，为何能带一众仆从入宫？先太子死前只有刺客和原力见过他，可先帝不仅没有杀了原力，还在你的剑下保住了他。”


    “长宴啊，你说，这是为什么？”


    卫长宴紧紧攥着另外一只手，让自己不至于在郴王面前崩溃，他站在那，不发一言。


    郴王此刻已经无法停下来了，这些年，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了，“你以为的好君父，在亲自教你写字时，心里已经想着怎么弄死你的哥哥了。”


    卫长宴转身，“不过是一些疯言疯语罢了，朕还留下来听了，可笑。”


    林无恙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她知道，卫长宴心里绝不是像面上这么云淡风轻。


    “卫长宴！先帝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为了你，先太子也不会死！你踩着你的皇兄上位，来日步入九泉，你有何脸面去见他！”


    “父皇让你争，让你抢！是你自己不肯，为了让你做一个冷情冷血的，合格的帝王，他诱使我杀了先太子，但追究起来，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郴王的话像一记榔头敲在卫长宴心里，他只觉得今日这条路太长了，郴王的声音又太大，太刺耳了。


    林无恙感受到他的情绪，紧紧握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外头走，卫长宴却倏地顿住，他垂首，看着手中的长剑，松开林无恙的手，“在这里等我。”


    林无恙不解，却也没拦。


    郴王抬头看着卫长宴返回来，勾起唇角，“你还想听……”


    话没说完，他胸口处便插进了一把长剑，卫长宴握着剑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无论是父皇所为，还是你所为，总之皇兄是你害死的，而你苟且偷生至今，也让朕送你上黄泉路，诸多罪行，下去的时候，请皇兄自行讨伐吧。”


    林无恙站在外头，没等多久，便看见卫长宴提着染血的长剑出来，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拉着他的手回去。


    直到回了寝殿，将门窗关紧，卫长宴才伏在她膝上无声无息的掉眼泪，林无恙感觉腿上的衣袍湿了一块，贴在腿上，连带着他温热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像抚摸受了伤的幼鸟。


    窗外日头渐升，阳光透着窗缝透进来，林无恙抬眸看了一眼，晌午了。


    卫长宴哭了许久，抬起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林无恙让人拿了冰鉴放门口，她提起冰鉴入殿，又回身关好门，才拿着帕子将冰块包起来。


    卫长宴闭着眼，老老实实的让她拿着帕子滚眼眶，“无恙……”


    “别说话，晌午了，师傅他们马上进城，到时候你盯着这个红眼眶，也不好看。”


    “你从前不是说我无论怎样都好看吗？”


    林无恙俯下身，轻轻的拥住他，“长宴……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不是么？”


    卫长宴抱着她的手一僵，随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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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恙蹲下身来，“方才我说，太早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摸着卫长宴的眉眼，眼里满是担忧，“你没有子嗣，在和太后博弈这局，是你赢了，但是倘若要过继宗室子弟，那便不再是可控的局面了，你一旦过继，往后日日都有人盼着你死。”


    “长宴，你还年轻，我们都不着急，往后再决定要不要过继，或者等荣王娶妻生子，过继他的儿子，你一旦有了继承人，不止是太后，朝中便多的人生出旁的心思。”


    “无恙，我不怕，我的皇位坐得稳，自然不担心……”


    “我怕。”


    卫长宴看着她，有些失语。


    林无恙摸着他的脸，“长宴，我怕，你不是孤身一人，性命也不是随时可弃，我过些日子回徽州，你在京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放心不下的。”


    卫长宴张了张嘴，看着她的眼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沉默片刻，还是点头了。


    他叹息着，靠过去，“无恙……你什么时候回京？”


    林无恙闻言觉得好笑，“我这还没走呢。”


    “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过些日子钰淇跟我走，等我将边关的事情处理好，便回来见你，总归有钰淇在，我也可随时回来。”


    ……


    纪霖入城的时候，没见到陛下，也没见到林无恙，心里清楚这两人定然是在宫里等他，便一路走到宫门口，将缰绳递给身边的侍从，才往宫里走。


    卫长宴已经收拾好情绪，在御花园内等纪霖他们回来，他们几人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友，所以也不打算搞那套形式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林无恙感叹，真是整齐的三声啊，她往后看了两眼，“钰淇呢？”


    卫长宴看着来人，招呼他们坐下，三人上前坐了下来，陆旭抬眸看她，“林钰淇我送到你府中了，方才拿了令牌去请了太医了。”


    林无恙神色微变，“怎么了？”


    “旧伤复发，刚进城门不久，还没靠近宫门呢，人就倒下去了，是先前在南边的时候受的伤，他没说，我们便以为没事，谁料到今日突然就这样了，还发起了热。”


    纪霖点头，“不过太医已经去了，他年轻，身体又好，想来不会有事的。”


    陆旭看着林无恙，“我让他们在你府中随便找了一间房，安排他歇着，荣昌王府离宫最近，万一入夜有什么事情，好及时派人入宫。”


    林无恙点头，“我待会回去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守着他。”


    陈霜勾着她的肩膀，“没事不用，有安排两个人贴身照料他了。”


    “这些日子南下，各位将军辛苦了，”卫长宴举茶和他们碰杯。


    说着，他抬眸直视纪霖，什么都没说，但纪霖却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垂眸，点点头，“陛下，我去吧。”


    “朕会安排人同你一并前往南边，你擒了郴王，又收了南边，想要什么？”


    纪霖犹豫着，不知道想要什么。


    “只要你开口，朕就给你，我们之间不必那些弯弯绕绕，直说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