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梦想

作品:《让我忘记你的脸

    许悠然静静伫立在门口,听得心惊胆战。


    争吵越来越激烈,郑伯伯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少蓉,别发这么大的火,先听听孩子怎么说吧!”


    “我没发火,我是伤心。做母亲的最后一个知道儿子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还不清楚吗?现在好不容易你可以退下来了,他告诉我他要子承父业,他要学你去当英雄,你们父子俩是存了心不让我睡安稳觉是吗?”


    许悠然一惊,子承父业?她知道郑伯伯是战斗机飞行员。许多过往的片段突然像珍珠项链一样顺滑地串了起来。


    幸好我们国家现在有比这更厉害的飞机了。


    他收藏了各种各样的飞机模型。


    他书架上摆满了航空领域相关的书。


    许悠然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和她猜想的是不是一样。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接着听。


    “少蓉,话不是这么说。参军报国不是挺好的吗,好男儿保家卫国、志在四方。咱们家本来就是军人世家,他能继承咱家的优良传统有什么不好?”


    “好?我看不出好在哪里!他要是真想参军我也不反对,陆军不行吗?现在是和平年代,陆军起码能安全等到退伍,他继承什么不好要学你去开飞机?那飞机上天了一旦出事你比我更清楚后果,他是不是你儿子,你就忍心让他去冒这么大的险?这个字,我说什么也不会签!”


    韩少蓉脸气得通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扭开头看也不看面前的三个男人一眼。


    郑英伟原本就嘴笨,妻子一通反驳他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来软的,坐到妻子身边温言劝道:“空军招飞那要求多严格,后面还有复试、定选,他能不能选上还是问题呢,你就当免费体检,让他去试试,万一不行正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韩少蓉睨了丈夫一眼,冷笑:“你把我当三岁孩子呢,我要是签了后面通过了还能由得了我?你们父子俩就悄悄把手续给办了吧!”


    屋内气氛陷入了冰点。


    屋外许悠然手脚发僵,心“扑通扑通”乱跳。


    “妈,这是我的梦想。”声音坚定果断,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许悠然心上悬着的剑终于落地了,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梦想?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阻碍过你的梦想?你参加奥数班、学散打、学画画,哪一样我不支持?可现在你说你要像你爸那样去开战斗机,我没办法支持。”


    韩少蓉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许悠然心一紧,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她担心干妈,也担心郑骐。


    “爸、妈,你们不会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各种各样的飞机。虽然爸老不在家,但在我心里他就是英雄,是我们家的骄傲,没有他们这样的人,就没有国家的强大安定,舍小家为大家,这不是爷爷和姥爷从小教我们的吗?您是军医,经常在医院忙得分身乏术也没有怨言,您也在为国家奉献自己的血汗,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我不是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是想开飞机。”


    郑英伟眼眶发酸,抬起头感慨万千地看着儿子。他从来没想过在儿子心里他有这么重要的意义。他几乎没在孩子的成长中付出过什么,一年在家待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没看到他们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没听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没看到他们一天天长高长大,他以为在这个家里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韩少蓉一愣,她知道这个儿子其实和韩骁一样能言善辩,只是平时不爱跟人争执。她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口若悬河是用在自己身上。


    她擦擦眼睛,声音低了下去:“你的道理是没错,可是你想过你的母亲吗?这二十年来只要你爸不在家,我从来没有踏实地睡过一个晚上。他去执行任务我要担心他能不能安全下来,他执行完任务我又会想下一个任务什么时候来,一消失就是十天半月,最长的一次他消失了九个月,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每次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我都会心慌,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好一点,就像一个永不落地的秤砣,时轻时重,上上下下。现在好不容易他可以不飞了,你告诉我你要去继承这项伟大的事业。是的,我知道这是项伟大的事业,我也为他感到光荣,可是我们家奉献得还不够吗?中国这么大这么多人,就缺一个你吗?”


    轻轻的啜泣声从里面传来,许悠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郑骐一无所知。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那个小小的世界里,郑骐是她那个小世界里最重要的人,他参与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可是他的那个世界,她却鲜少涉足。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梦想。一个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物理上都离她很远的梦想。


    “中国是有很多人,但郑骐只有一个。妈,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再好的飞机也没有人开,再先进的武器也没有人使用,没有人那都只是一堆废铁……”


    “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别人我管不着,你是我儿子我就得管。”韩少蓉摆摆手制止郑骐继续说下去。


    郑骐欲言又止,只得求助般看向父亲。


    郑英伟冲他摇摇头,示意暂时先别说了。


    郑骐垂下头,手攥得紧紧的。


    “咳咳……”


    轻轻的咳嗽声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妈,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韩骁扯扯嘴角,笑得痞痞的。


    “虽然我没啥存在感,也没郑骐那么优秀,但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吧,要不您让他去,我留在家里陪您老,我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给您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地伺候您……以后我再娶个老婆回来一起孝敬您,保证让您舒舒服服地享受皇太后的待遇……”


    韩骁蹭到母亲面前,挤眉弄眼地说。


    “起开!你气我还气少了?”韩少蓉嫌弃地推他一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是嘛,气您老人家这事就让我包圆得了,就别气他了,他爱干啥干啥,反正他那么厉害,不管干啥都能干好的,您就别杞人忧天了。咱国家现在多厉害啊,去年航展上那新型战斗机您看了吗?多酷啊,安全着呢,都是经过几年的试飞才投入一线列装的,那不确定因素都排除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安全,您就放一百个心……”


    “真的?”韩少蓉狐疑地看着韩骁,这小子平时根本不看这些东西,现在居然头头是道。


    “真的,我也关心我爸呀,当然得了解一下。”韩骁一脸真诚地点点头。


    郑英伟心里一热,有点惊喜交加。


    郑骐见韩骁手在背后冲他打手势,有些百感交集。他可能在学习上比韩骁努力那么一点儿,所以看起来比韩骁优秀一点儿。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骁的好,不止那么一点儿。


    许悠然抬手擦擦眼角,然后轻快地敲门。


    “干妈,饭菜都快冷了,你们还不来!”


    有了韩骁的插科打诨,紧张的氛围暂时得到缓解。两家人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吃饭,谁也没提刚才的争吵。


    “郑骐明年就要高考了,有没有想好读哪个大学呀?”饭桌上周亚珍随口问。


    许悠然心里一“咯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骐放下筷子,礼貌地回答:“谢谢周姨关心,这个还是要看高考成绩。”


    周亚珍笑道:“你还需要担心这个呀,清北恐怕都任你挑。”


    “你别夸他,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了,要是能上清北,我做梦都要笑醒。”韩少蓉瞟周亚珍一眼,语气有些得意。


    许仕明也跟着凑趣:“咱们大院里还没出过清北呢,到时候许叔送你一个大礼,在院里放烟花放他个三天,让大伙儿都跟着沾沾喜气。以后孩子们都以郑骐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许仕明一边说一边睨着女儿,“尤其是这丫头,都高一了还整天只知道玩,也没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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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着长进一点。”


    郑骐含蓄微笑:“许叔,您别取笑我了。”又看看坐对面乖乖吃饭的许悠然,“然然其实很聪明的。”


    “呵——”


    不和谐的一声嗤笑打断了合家欢的美好气氛。


    “你笑什么?”许悠然瞪着韩骁。


    “我笑了吗?”韩骁也不客气地回瞪她。


    四个大人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地露出无奈表情。


    “韩骁,你吃饭安静点,这不都是你喜欢的菜吗,你许叔手艺好,别浪费。”郑英伟怕许悠然小女孩脸皮薄,急忙出来打圆场。


    聊天继续。许仕明和郑英伟碰了碰酒杯:“老郑,其实这么多年我可羡慕你了,开飞机那是我的梦想。可惜我眼睛不行,不然我肯定报名。”


    许悠然夹排骨的筷子一顿,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父母接二连三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英伟两杯酒下肚,情绪有些高涨:“老弟,我知道你想开飞机,当初你听说我是飞行员,那眼神恨不得吞了我。”


    许仕明被他逗乐了:“我吞你干嘛,你皮糙肉厚的我没那么好的牙口。当不成飞行员当军医也不错,比起握方向盘,我还是握手术刀更稳,术业有专攻嘛。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你,快跟我讲讲开飞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飞上天是什么感觉?”


    郑英伟真的开始讲他训练的经历,什么第一次上飞机的时候手发抖、腿发软,每一次上机心里都做好了是最后一次的准备等等。他本身是个乐呵人,边讲边比划,许仕明听得投入,不时附和两句,气氛很融洽。


    许悠然心里却一直打鼓,见干妈脸色有些不好,她悄悄蹭到父亲身边,借着给父亲倒酒的机会,偷偷在桌下扯父亲的袖子,想让他换个话题。


    “然然,你老扯我袖子干嘛?”


    “爸,我怕您喝多了,郑伯伯酒量可比您好,您可千万别鸡蛋碰石头。”许悠然故意撒娇。


    “你看看。还是养闺女好啊,我这俩小子,没一个关心我死活的,还是女儿好,知道心疼爹妈。然然,别只惦记你爸,也关心关心郑伯伯。”


    “爸,我这不是认真听您吹牛吗?可不兴一人打两份工,周扒皮都没你这么狠。”韩骁没好气地瞟了许悠然一眼。


    周亚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招呼韩少蓉去看电视,又作势瞪了丈夫一眼:“少喝点,你明天下午还有手术。”


    只有郑骐,默不做声地认真听父亲讲那些明明惊心动魄,却被他一笑了之的事情。


    直到许仕明和郑英伟都喝得有点大舌头了,这场家宴才曲终人散。


    许悠然帮忙把父亲安顿好,然后帮母亲收拾碗筷。


    “真的?难怪我看你干妈今天脸色不对。”周亚珍恍然大悟。


    “妈,开飞机真的那么危险?”许悠然只知道郑伯伯开了二十年飞机,每次他都平安回家了,她对飞行员要面对的压力和危险只存在于遥远的想象中。


    “那当然,飞上天出了什么事只有自己扛,地面的人帮不了你。一旦坠毁几乎没有生还可能,你郑伯伯的战友就有几个牺牲了,只是你们当年还太小,没告诉你们。中国的空军,就是一代代飞行员用生命飞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谁。你干妈本来是航医,亲身经历过飞行员失事,后来和你郑伯伯结婚才转到医院的。这些年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现在你郑伯伯终于可以退下来了,她也可以解脱了。要是郑骐真的选上了,她又要担惊受怕了,没有哪个母亲舍得让孩子冒这样的险。”


    许悠然心里沉甸甸的。她感到很矛盾,今天她没机会和郑骐单独说话,就算有,她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支持他吗?她应当支持他的,那是他的梦想。


    可是那无法预知的危险,也是她难以承受的。她很想支持他,可是又舍不得让他置身于那样的压力下。


    许悠然翻来覆去,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