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林素惊讶的样子，笑了一下。


    “朕也并非全然没有准备。只是不到对方穷图匕现，朕不能轻易动作。要动，就要连根拔起。”


    一切部署完毕，林素便留在宫中陪着皇上等献王自投罗网。看着皇上憔悴的瘦削的脸，她想到案卷中的记载，忍不住想要问。


    皇上早已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眼里，便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皇上，我看了关于巫蛊之祸的记载。”林素吞吞吐吐的说道。


    皇上正在练字的手抖了一下，纸上多了一个墨点。他放下笔，将脏了的纸抽出来慢悠悠的揉成一个团。


    “你是想问婉儿吧。”平静的听不出他的情绪。


    “嗯。”


    “朕遇到婉儿的时候，年近二十。一直未娶妻，总觉得所遇并非良人，直到遇到她。


    朕在山林中迷了路，她就像一只山野里的小鹿，睁着好奇的圆圆的眼睛看着朕。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朕便决定非她不娶。她也一定是心悦朕的，所以才偷偷跟朕回了京都。


    之所以用偷偷，是在朕后来发现，她是长生阁的人。对她而言，那里是阿鼻地狱。


    婉儿说她很害怕，长生阁的人不会放过她。但朕不在意，朕是将来的天子，怎么会护不住区区一个女子。


    没想到的是，长生阁并没有找她麻烦。反而出面送来了许多神丹妙药，说是作为圣女的嫁妆。


    朕的父皇母后，体验了这些丹药的神奇后，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朕当时很开心，见婉儿日夜忧心忡忡，还觉得是她多想了。


    也许圣女能够成为皇后，长生阁也与有荣焉呢。结果，果然是朕太单纯了，没有发现长生阁背后的邪恶。


    父皇母后为丹药所控，每日醉生梦死。皇叔和皇弟趁机想要逼宫让朕交出太子之位。


    甚至编出了巫蛊诅咒这样的无稽之谈。大臣们因为父皇母后的失态，也对朕群起而攻之，认为是朕想要早日登基，信了那巫蛊之说。


    婉儿见朕的最后一面，她说朕不懂人心的险恶，尤其是不把这个世界当做真实之人的恶。


    朕听不懂，却看见她冲出去，说一切都是她做的，与朕无关。朕竟然信了，信了她从一开始接近朕就是有目的的。


    一直到她死在大牢里，朕都没有再去看她一眼。


    林姑娘，你说朕错了吗？”


    皇上一口气说完，呼吸有些急促。他看向林素的眼神，不像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


    他的眼神中充满急切与渴望，像是那个在山林中迷路的少年。


    “皇上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听完皇上的说法，林素有些反胃。不过是享用了婉儿的牺牲，在斗争中拿回了自己的权力。


    却为了粉饰太平，甚至给自己洗脑觉得婉儿死的不冤，她就是一个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坏人。


    难怪在遇到婉儿的那一刻，婉儿让她逃走。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原谅！


    天微微亮起来了，远处宫墙传来隐约金戈之声。皇上轻笑了一声，“呵，看来是来了。”


    林素回头，皇上已经换好了龙袍，端坐在首座椅上，暇姿以待。


    昨夜那位看似虚弱的病重老人，混浊的眼底忽地迸出精光，恍若当初的少年锐气逼人。


    林素猛然意识到也许这一张他们自以为发现真相的阴谋，只不过是皇上与献王之间的博弈。


    所有人，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砰”的一声，宫殿大门被人撞开。一队脸色木然的兵士冲了进来，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皇上身子却一丝一毫没有动一下，他用睥睨天下的眼光，傲然的看着冲进来的叛军。


    此时从宫门外缓缓迈步走进大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爱的皇弟，献王。


    献王面露微笑，一步步的走进来，“皇兄，好久不见了。”


    “朕就不该容你活着，还是年少时太过于心软了。”皇上冷哼一声说道。


    “我的好哥哥，”献王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剑，顺着剑身滴下一滴滴的鲜血，“你一直都是这么的优柔寡断。”


    他往前逼近了两步用剑指着皇上的脸，接着说道，“当初那个贱女人出来给你顶包，你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也是个傻子，我许了她皇后之位，许了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还是不愿意听我们的。许仙师，你说呢？”


    林素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殿前，走在前面的赫然是许道成，他身边跟着的竟然是沈砚！


    “沈砚！”她失声叫道。


    沈砚只是抬起头，冷漠的看了她一样。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到陌生人一般。


    “哈哈哈，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许道成轻蔑的大笑道，“他是我的儿子，自然是我调教好了的，现在的他，只听我的话。”


    “你这个疯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拿来做实验！”


    “儿子？只要我想，我可以有无数的孩子，因为我拥有无尽的命数！”


    听到他的话，连皇上都微微有些动容。长生不死，这是历代君王所追求的。


    沈砚一个飞身到了林素身后，剑已经比到了林素的脖子上。林素脸色发白，有些颤抖的问许道成，“既然今日要死，能不能让我死的明白？”


    “你是想问婉儿的事，还是你的事？”许道成见局势已定，神态放松下来。


    “婉儿她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吧？”


    “婉儿来的时候是被我捡到的，那时她才十二岁。你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科学家来说，十二岁新陈代谢旺盛的孩子，是最好的原材料。


    更何况，她打过所有该打的疫苗。用她的血，我可以制造出药，仅仅天花这一种，就能让我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林素心中震撼，“所以，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就成了你的血罐子？”


    “我对她很好，好吃好喝好生养着。她是我长生阁的圣女，谁对她不尊敬。是她自己，长大了心思多了。


    原本我们已经掌握了前朝的朝政，只要她按我说的，指证太子做了巫蛊诅咒，献王就可以登基，我们一同享用这天下，不好吗？


    她非要在最后破坏我的大计！死不足惜！”


    林素身体微微颤抖着，“你真是可怕！为了一己私欲，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错！我并不在意这江山谁坐。但是坐江山的，愿意为我提供我所有需要的，才是我所求。


    献王，我许他长生和皇权。他许我自由使用实验材料的权力，还有无尽的钱财。双赢你懂吗？”


    “那我呢？我身上藏着你什么诡计？！”林素心中的恐惧袭来。


    许道成这个人看似疯癫，实则心思缜密。他所有用到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存在，自己这个渡魂者的身份，一定隐藏着更深的意义。


    “你，是一把钥匙。魂魄是一种力量，你是可以收集魂力，打开时空之门的钥匙。”许道成微笑的摊开手。


    “你看，我一直没有杀你，就是要等到你收集足够多的魂力。”


    林素心里冰凉一片，难怪自己会被选中作为渡魂者拉到这个世界里。而且自己最近对于魂魄的能力掌握得更加好了。


    “跟她废话那么多干嘛？先处理正事！”献王急不可耐的斥道，转而向皇上逼问，“传国玉玺给我！”


    皇上抬起眼，懒洋洋的看着他，“皇弟，你太过心急了。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窃国，你将来如何服众？”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献王又逼近一步，“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哦？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皇上话音落下，梁上一黑衣人跳下，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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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挡开了献王。


    “暗将军！”献王握剑的手微微颤动，刚才那一招震伤了他的手腕。


    暗将军是历朝皇上的特殊侍卫首领，平时不出现，只有在皇上遭遇到极大危险时才会现身。


    “没关系，不管是暗将军还是明将军，凡人肉身都抵不过我这不惧生死不畏疼痛的大军！”献王收起剑，周围的兵士尽数拥了上来。


    暗将军武艺非凡，剑花轮开，所触之人均皮开肉绽甚至断手断腿。只是那些人好像没有感觉一般，连呼痛声都没有。


    只是一味的进攻，甚至只剩下一颗头颅也要往前蠕动。


    一时间血肉横飞，断肢断首还在活动，场面看起来惊悚又诡异。源源不断的死士涌上来，绕是暗将军也有些抵抗不住。


    他昂头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外面顿时响起响应之声。


    “羽林军到了！”林素对许道成喊道，“你还是尽快束手就擒吧！”


    “呵呵，这些凡人，怎么打的过我制造出来的无畏之师！”


    林素心中着急，忽然她想起当初她帮助一心求死的何帮主，“我可以！我可以提出他们的魂魄！失去了魂魄他们自然就无力再战了！”


    沈砚的刀还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凉刺骨。


    “做你该做的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说道。


    然后沈砚松开她，突然暴起冲向许道成。


    许道成见状后退几步，“逆子！你竟然摆脱我对你的设定控制！”


    “我不懂你什么设定！我只知道我的经脉运行时能感觉到一道一道的关卡，既然是经脉被卡住，那就，不要好了！”


    沈砚竟然是自断经脉！可如果自断经脉怎么还能有力气一战！


    林素猛然想到，难道进献王行宫之前，沈砚偷偷喝了带着药的水。然后将它压制在身体的角落里，当他感觉被控制时，自段经脉，释放出药水。


    “你这个傻子！你这样会死的！”想明白的林素哭了起来。


    “你快点！我的意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沈砚一边击退周围的死士逼近许道成，一边对她喊道。


    林素从怀里掏出玉莲花，她手上的印记也开始发烫，这里的魂魄太多，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爆炸了。


    “不能停！林素，你要坚持住！”她内心在呐喊，一瞬间被魂魄之力席卷还要努力维持清醒。


    随着她的做法，周围伤死之人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像散架的木偶一只只倒在地上。


    “住手！你是我通往回去的门，你不能把自己弄坏了！”意识被席卷的时候，林素隐约听见许道成疯狂的呐喊。


    她此时眼睛里出现如宇宙星辰一般的景象，“三千世界，我明白了。我们不过都是这一点尘埃，魂魄是最小的尘埃，而后这世界又是三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


    “而你，是破坏这世界轮回的虫子。”林素语气冷漠，她伸出手指，在空中捏了一下。


    正在呐喊的许道成，就在沈砚的面前像一个蚊子血包一般，被捏爆了。


    沈砚已经没有力气，他提着剑摇摇晃晃的撑在地上。看着空中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林素，“素素……还是你吗？”他喃喃的自语道。


    而此时在林素的意识中，她见到了曾经那个给她母亲一般感觉的女人。


    “你的任务完成了，跟我走吧。”女人温柔的向她伸出手。


    林素在虚空中看见躺在地上的沈砚，她回头看向女人，“母亲，我能留下来吗？”


    女人微微皱了眉头，“为他？他们都只是这小小世界的一粒尘埃而已。”


    “尘埃既世界，母亲，小或者大，本没有分别。”


    女人半晌不语，随即挥了挥手，白光闪过，林素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想，“原来这便是世界的终极。还能见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