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屏猩红的弹幕疯狂爬过，玄参脱力的摔在办公椅上。


    荒谬。


    太荒谬了。


    整个卫逆司费尽心机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方案来洗白［导员］，结果到头来，方案还没用上，［导员］自个竟已然入狱。


    入狱还不是最可怕的。


    玄参木讷地擦了擦眼睛，他眼眶酸痛，眼球酸胀，仿佛三天三夜没合眼。


    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他终于在旁边典簿的点头中确认了一个事实——不需要他们洗白，［导员］的流量、打赏、热度已经比第一次的奇迹还要翻了无数翻。


    如果玄参生活在阳间现代，那他很快就会想到一个词，黑红也是红。


    可惜玄参他只是一个某朝某代的孤魂野鬼，这辈子都想不出大家为啥愿意给一个“劣迹斑斑、恶名远扬”的账号投钱打赏。


    他僵硬挠头，阴间鬼民怕不是手头钱太过充裕了罢。


    总之，一切和玄参的预想南辕北辙。


    先前近乎疯癫的满屏诅咒在［导员］被鬼府鬼差逮捕之后霎时息音，转而热热闹闹地磕起了瓜子，看起了乐子。


    毕竟直播常有，可进狱系直播却是头一遭，这下极大的满足了广大鬼民们对地狱和鬼府的狂热好奇。


    甚至有了大批大批的鬼民蹲守在“三十六宫”里许愿［导员］出狱，坐等她的蹲狱小故事。


    玄参猛地一拍脑袋，从发髻上拔出一支毛笔，簌簌下笔，把鬼民这一心愿赶紧记录在了笔记上。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点不明。


    或许普通鬼民不甚清楚，可他作为鬼差同行却很难不清楚一个疑点——鬼府鬼差抓鬼的标准是非常非常严苛的。


    他们并不想大家想象中的那样，看见疑犯就逮捕，看见犯事就押走，说抓就抓，毫不含糊，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相反，鬼府鬼差的逮捕流程要经过极其漫长的审批。


    哪怕真的造了谣，哪怕真的杀了鬼，黄票衙那边也没权利让鬼府立刻抓人，鬼府仅仅审核一个通缉令，都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最快半个月，最慢可能需要一年。


    如果不是究极紧急的情况，万万不可能当天出动，而那究极紧急的情况仅限于阎王遇刺，或者二府阎王又要差人接送孩子之类的。


    转眼，直播间因主播长时间不在而自动关闭。


    可舆论却不会如此。


    ［导员］直播间黑了，三十六宫的讨论登时疯了。


    三十六宫论坛后台成千上万的帖子井喷似的冒了出来，负责审核的隔壁老崔一头栽在青铜键上，差点一命呜呼。


    玄参强装平静，但不自觉颤抖的右手出卖了他，桌上的提神汤“砰”的一下别他打翻。褐色液体泼在密密麻麻的青铜键上，滋滋蒸腾的雾气氤氲了符大龟里顶上来的三千条实时新帖。


    “要死要死要死......”玄参哆嗦着去抓抹布，慌乱之下满桌子的杂物被他碰得叮叮当当响。


    隔壁工位的老崔一掌拍在青铜键，老泪纵横，“天杀的黄票司，老夫的休沐又忙成这个狗样了。”


    没鬼想到，直播间外，舆情爆了。


    整个卫逆司炸开了锅。


    所有鬼都为直播间的舆情做好了全部准备，几乎每个人的符大龟时时刻刻都盯着［导员］的后台，只要有一个黄票衙的敢蹦出来偷流量，做小动作，他们一帮鬼瞬间便会倾巢而出。


    万万没想到。


    直播间关了，舆情断了，三十六宫喷了。


    刹那间的所有鬼全跑去三十六宫紧急干活。


    玄参目不暇接地看着眼前一条又一条蹦出来的帖子，诸如“千年头一遭！直播间内在线抓鬼！”、“看了全程，这可比科举好玩多了。”、“科普一下鬼瞑楼的罄竹难书。”、“［导员］犯的事有没有可能和八府阎君有关……”、“不是歧视，但不周山的货色是这样的，纯碱哈。”、“！！！有鬼看见没，有鬼看见没！富贵儿终于来了啊啊啊啊！”……


    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讨论，玄参一目十行，不甚在意。


    ……不对。


    ……等等。


    玄参翻回了刚才那一批帖子，目光停在了靠下的一行小篆：！！！有鬼看见没，有鬼看见没！富贵儿终于来了啊啊啊啊！


    ［导员］直播间深度观察员玄参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富贵儿”何许生灵也。


    这正是直播间里豪掷万功的大富鬼［100000009号］。


    冥网给的随机编号太长，大家懒得打全，干脆统称之富贵儿。


    和其行为相比，非常贴切。


    犹豫玄参至今无法确认富贵儿是清曙殿里的哪一位，他不敢假定富贵儿的物种和性别，因此一直跟着大家喊“富贵儿”或“它”。


    三十六宫荧荧青光，照在万赋雪脸上，青光污血混杂，一时辨不清她神色是明是暗。


    “我说......鬼差大哥，咱们都走了多久了，还没到吗？”从离开鬼暝楼到现在，她走的腿都麻了，可这条青冥冥的昏暗长廊却仿佛没有尽头。


    长廊很窄，仅容一鬼通过，前面那俩鬼差大哥因此一前一后押着万赋雪走。


    她顺手摸了一把子石墙，墙从深深处渗着尖锐刺痛的寒意，上面还有一层潮湿。


    长廊挑高不高，只比九尺高的鬼差大哥高出一个头，天顶上垂下来一根又一根手腕粗的铁链。


    一股锈气弥漫期间，腥重难闻。


    鬼差大哥一声不吭。


    这倒不是因为他俩生性沉默，风格稳重，纯粹是因为现在是在鬼府内部，处处皆是同事的盯梢，若是稍有不慎，口风不严，那一会儿下了工，他俩就得挨清算了。


    长廊之内，寂冷如水。


    维修员瑟瑟开口，“两万步了万女士，咱走了两万步了。”


    不苟言笑的鬼差大哥厚实的嘴角得意勾起，“到了。”


    面前一眼无尽的长廊中蓦然多出来了一扇朱漆大门！


    “吱呀——”大门不推自开。


    门后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白玉圆桌，桌子上围坐着4位鬼臣，他们身上鬼府褂厚重繁复，飞红、点蓝、洒金交织其间。他们脸上分别带着红、蓝、金、银四色神面、人面、鬼面、兽面。


    四色面具把他们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嘴巴只漏出了一条缝。


    万赋雪瞧着他们面具的边缘，发量颇为茂密，活像四个狮子头。


    红色神面的那位鬼臣率先开口，“鬼卿，或者万姑娘，请坐。”


    她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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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耳垂上咬着的那对青宫灯耳坠忽地晃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那一瞬，她隐约感觉前面四个鬼臣都愣神半晌，尤其是最显眼的那个红神面。


    红神面道：“呈上证物。”


    听声音他是个中年男性不明生灵，音色低缓，略带紧张和犹豫。


    小灯笼骂骂咧咧地被捧上了桌。


    “大人！这鬼绝对就是鬼卿夫子，我能闻得出来，她和鬼卿夫子那股气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大人。”


    万赋雪清楚记着自己的目的，此行她不干别的事，全心全意惹怒小灯笼就行！


    地府的判罚不以法理为先，而已恩怨为先，她身为“凶手”，屡翻挑衅受害者，可谓可恶，得拉去清曙殿论一论才好。


    她略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哈，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如今都成了一个灯笼了，只剩一个头，一层皮，以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功德没钱，一饿就是饿一辈子，没坟墓没家，黄昏雨的时候都没地儿躲雨，这幅样子没办法睡觉吧？天天不用上班却也得不眠不休哎。”


    小灯笼满眼委屈，两个眼窟窿里蓄满了泪水，“你......你！”


    万赋雪托着下巴，心中无语，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鬼卿夫子干的事太过残忍，也太过恐怖。


    可鬼卿夫子已经无法伏法了，他去投胎了，来世如果是个大善人，功德高，那这前世的罪孽还能被抵消掉呢。


    而小灯笼，被害成这样却无处报冤，悲剧命中注定，霎时叫她想起了某个被抢走孩子的母亲。


    不过如果她的假伏法能叫小灯笼心中舒坦点，也算是一石两鸟了。


    她眼角真情实意带着笑，又激得小灯笼嗷嗷大叫。


    “大人！您管管她！”


    红神面终于又惨惨开口，面具下一滴又一滴汗水骤然坠落。


    “鬼卿......或者万姑娘，算了，无所谓您想叫什么，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他甚至改口用了尊称。


    “您讲。”


    “鬼卿时，您是八府阎君的府下的，对吧。”


    “是的。”


    “万姑娘时，也是，对吧。”


    “是的。”


    红神面摸了一把汗，“好的，我知道了，您无罪了。”


    “是的。”万赋雪忽然意识到不对，“不是？您说什么？”


    小灯笼更是崩溃惊呼，“大人您在说什么啊？！”


    他两个眼洞里终于盛不住眼泪了，此时那两汪水正汩汩地向下流。


    看得维修员忍不住狠狠共情，“我们地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随意审案子，我、我回去之后要去举报。”


    红神面倍感压力，如坐针毡，但他还是本着热心，关怀了一句，“您还没回过不周吧。”


    万赋雪顿时明白了。


    他误把自己和不周山的万赋雪联系起来了。


    红神面道：“不周那位，是您的母亲吧，清曙殿那边很记挂她。”


    他哽咽了一下，“可惜她离开的太突然了，二府阎君也很歉疚，一直都。阎君的孩子您或许没见过吧，他比您大一些，是您母亲的徒弟呢。”


    红神面自顾自地怀旧了起来，可万赋雪一句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