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祝奈就打了个喷嚏。


    她抬手揉揉鼻尖，却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有点痒，还有些细细的疼。


    可能是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划的，她想。


    昨夜睡得晚，但因为生物钟，祝奈还是按时起了。快速收拾好吃了早饭后她便去找了莫管家。


    她来到库房前的院子，莫管家就在院内背对门清点着宫中送来的物品。几个大箱子一列排开，里头的东西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皇帝看着对封珩还挺好的。


    祝奈悄悄探头瞄了一眼后心中暗暗想道。


    莫管家对面拿着账册的小厮抬头，看见了祝奈，不断点着的头停了下来。莫管家察觉到便转过身。


    祝奈看见，抬手打了个招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自然地对莫管家说道：“莫管家早上好，昨夜风太大，将王爷的一个花盆刮碎了，王爷让我今早来找您拿一个。”


    莫管家扬起一个笑：“王爷交代我了。”说罢，他对着那小厮抬了抬下颌，示意他进去拿。祝奈就站在莫管家面前乖巧等着。


    不一会，那小厮便抱着一个天青色的宽口汝窑花盆出来了。


    莫管家对着祝奈笑道：“王爷要种的是梅花吧，用这个正合适。”


    祝奈有些惊讶，点点头：“正是。”她伸手接过，“多谢莫管家，我回去了。”


    莫管家便笑着看她离去。


    那拿着账册的小厮见她走远，奇怪问道：“二叔，这女郎在王爷身边当值？”


    莫管家翻着手中的账册，点头：“是王爷新招的书童。”


    “女书童？还从未听闻。”那小厮脸上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莫管家闻言，抬头瞪了那小厮一眼，语气严肃：“王爷的决定，怎可私下妄自揣度！”


    那人瞬间就老实了，乖顺地垂下头认错：“是，我错了二叔。”


    今日去拿花盆，祝奈便有理由晚去一些。她先去后院的花园中找到那日询问梅花种植的大娘，向她说明来意：“大娘早上好。王爷的花盆碎了，我想要一些适合种梅花的土填进这个花盆。”


    那大娘可喜欢祝奈这张机灵的嘴了。看到她来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指向一块空地：“那里的土我们前几日翻过，正疏松，你去那拿一点，填到花盆的三分之二处。”


    “多谢大娘。”祝奈笑着道谢，抱着花盆蹲在空地处，拿了个小铲子将土掺入花盆。


    临走她向大娘招手告别：“大娘，我先走了。”


    “欸，好。”大娘直起弯着的腰，笑道。


    祝奈小心捧着填了土的花盆，走在去往书房的路上。


    天已入秋，温度正合适。昨夜一场大雨仿佛将世界清洗了一遍，此时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和汽水的潮湿。阳光透过树叶细碎撒了一地。


    祝奈走在路上，心情还算愉悦。


    很快她就到了书房门前，里面隐约传出交谈声。


    祝奈放下手中的花盆，抬手叩了两下门。见里面的交谈声停下祝奈才抱着花盆推门进去。


    书房看起来已经有人来打扫过了，矮榻前的狼藉都已消失，矮榻上的坐垫也换了新的。


    她停在外间，将手中的花盆放到身旁的地面，朝着里间行礼：“王爷，奴婢今日去找莫管家拿了花盆，故而来晚了一些。”


    “无事。”里间传出简短的两个字。


    祝奈直起身子，快步走入里间，将那用木匣子装的梅花捧出来，封珩的眼睛全程看着她的动作。


    待她出到了外间，里面又传出了交谈声，应当是周宿在向他汇报些什么。


    “养在石沽那边新来了两个人，动作迅捷，手法很快。”


    “你去亲自盯着，确保他们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是。”


    两人的交谈声很小，但祝奈还是听清楚了。她一边将梅花从木匣移到花盆中，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


    她蹲在外间，周宿从她身边经过，她忙起身行礼，又蹲下继续手上的动作。


    “刚才的话若泄露半个字，你知道后果。”里间传来他冷酷的声音。


    祝奈一顿，起身垂头朝着里间行礼：“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里边的人没回答，祝奈悄悄抬眼。封珩坐在书桌前低头批阅着公文。祝奈见状便又蹲下继续着手中的活。


    片刻，祝奈将修剪了根系的梅花栽到花盆中，轻轻压了压表面的土，梅花枝干稳稳地立在盆中。


    祝奈将它摆到了窗台上，将地面撒落的土清扫干净。


    据大娘所说，种梅花需要见干见湿，即待土干了之后再浇水，浇水要浇透，看见土全部湿润方可。


    但那沾满土的匣子，祝奈不知如何处置，便鼓起勇气问了封珩。


    “扔了。”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的。


    果然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富有程度。那木匣的木质极好，花纹精细，必定不便宜。


    他说扔就扔了吧。


    祝奈捧起木匣快步出去，顺带将手上的土清洗干净。


    待她回到书房时，封珩正坐在榻上看着那株梅花枝干。看到她进来，他便起身走到里间，坐到书桌前：“若你真能让那梅花开花，先前的一切我便不再追究。”


    “是。”祝奈微微屈膝应下。


    他好记仇啊。


    后面几天，祝奈服侍他处理公务，当他要写字时帮他磨墨，他批阅完后递上新的一本，将批阅好的公文卷册整理好，他离开时整理他的书桌。


    除此之外，祝奈还要照顾那梅花，每天来之后和走之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那梅花的状态，但祝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梅花枝干光秃秃的，少了什么呢？


    对了！之前挂在枝干上的梅花折纸。


    此时封珩在正厅与宫中的大人商讨一些事宜，祝奈独自留在书房。


    她也在书房待了几天，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她还是了解的。


    她在书房找了一圈，发现适合用来折梅花的只有茶几上垫着果脯的垫纸。祝奈将最下面一张抽出，正好是方形。


    纸被抽出来后她好像意识到，她才意识到，她没学过怎么折梅花啊。


    但是很奇怪，当她将纸平展在茶几上时，她的脑中便自动冒出了口诀。


    “方纸对折成三角，再折一次成小角......”她轻念出声，手也跟着动作。


    “打开压平成菱形，两边对折成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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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膀。”


    “翻转背面再对折，五瓣梅花初成形。”


    “轻轻拉开五花瓣，一朵梅花笑开颜。”


    跟着口诀，她很快就折出了一个梅花。


    我是天才吧！祝奈将手中的梅花举起，头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口诀，谁教你的？”身后忽然传来封珩的声音，祝奈被结实地吓了一跳，呼吸一滞，惊恐回头。


    封珩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他上前一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执拗追问：“这口诀，你怎么会知道？”


    “我、我不知道。”祝奈的身体因他逼近的脚步微微后仰。


    “你不知道？”他眉头拧起。


    “我就是，拿起这张纸，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口诀。”祝奈越说越小声，生怕他以为她在糊弄。但她说的的确是真的啊！


    “那你，有没有教过什么人这个口诀。”封珩不再逼问，换了个问题。


    “教过别人？”祝奈苦想好一会，将脑中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想出来，便老实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他步步紧逼，“你很怕我？”


    祝奈抬头看着他的脸，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因为他逐渐靠近的步伐，身体越来越后仰，手也随着身体往后挪动，直到背后贴到身后的墙，退无可退。


    他弯下身体，皱起眉头，眼神直直地对上的她的双眼。


    “你真的不是她？”


    他的气息撒在祝奈面庞，她忽然头痛欲裂，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头脑。她靠着墙壁，身体不自主地沿着墙壁滑落，蜷缩在榻上，痛苦地闭上眼。


    面上的阴影突然消失，祝奈拼命睁开一条缝，模糊看他走到书桌前，拉开一层抽屉拿出了一本什么东西，又朝她走了过来。


    他回到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的衣领将她身体拎起，将书翻到某一页，举在她眼前，冷冷道：“背！”


    祝奈忍住脑中的疼痛，急促地呼吸着，睁开眼睛，终于看清面前的字。


    是《千字文》，她以前背过。


    准确的说，是原主背过。


    她依着记忆，背出第一句：“闰余......”


    她刚开口说出两个字，他便松开了抓着书的手，猛地捂住她的嘴。手指将祝奈的脸颊掐得变了形。


    “错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当年背的是''律吕调阳''。”


    说着，他似踉跄一般退后两步。


    陡然被松开，祝奈的身体失去支撑，像没骨头一般又滑了下去。


    疼痛逐渐消减，呼吸也逐渐平稳。


    他看着祝奈逐渐恢复正常的脸色，喃喃道：“你真的不是她。”


    他像在告诉她，又像在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


    祝奈不知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忽上忽下的情绪着实将祝奈折磨不轻。


    “疯子。”她捂住胸口，低声咒骂。


    封珩此时仍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没听见她的咒骂声。


    他捡起那跌落在地面的《千字文》，拍掉表面的灰尘，跌跌撞撞地走向书桌，跌坐在椅子上，嘴中还喃喃着：“你不是她，她都知道了，她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