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湖中无间阁排名第一，且不站队任何门派，若论合作的话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听闻无间阁阁主，残忍嗜杀，性子阴翳，阁中之人更是滥杀无辜，风评不怎么好，与这些人打交道，难免喜忧参半。”


    不远处宋泠翻身的声响格外大，像是刻意引起她的注意。


    谢知渝边说着，眼神边若有所思的落在了，已经背过身去，蜷成虾米的宋泠身上，丹凤眼微扬，故意拉长尾音似在斟酌道，“曦烟楼虽不比无间阁，但在江湖中也颇负盛名，我看可以考虑考虑...........”


    本来还只是怀疑，宋泠这个反应倒像是坐实了些什么。


    谢知渝对他身份最早察觉出什么端倪，是在朝上演的那出戏之后。


    她晕倒之后，马上被送入了她的寝殿，召集了许多太医替她会诊，且派了大量暗卫，加强了禁军的布防巡逻，连九夭也进不去，宫中因她下毒一事，皆闹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唯恐牵扯到他们身上。


    东黎再怎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些暗卫和禁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实力不容小觑。


    要不然皇帝也不会这么高枕无忧的召集那么多能人异士寻她的长生之术，还不怕被推翻。


    因为禁军大部分都是在她未称帝之前就追随着她的死士。


    她称帝之后，没有杀了她们，而是一路提拔她们到了禁军，不但得到了大量金银珠宝，还有身份地位的提高，对她就更是忠心不二了。


    连九夭都不敢保证在如此多暗卫和禁军的严密巡逻之下，能毫不引人注意的溜进来，再全身而退。


    她也是在得到皇帝的放行令之后，才进入她的寝殿。


    宋泠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却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殿中，他要是真的什么实力都没有，真的是骗鬼呢。


    但他还真的是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要她的话说重了一点点。


    他的眼泪就像水龙头被拧开了开关，怎么都止不住。


    偏偏她真的吃这美人落泪的一套，当然也有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宋泠真长在了她审美的点上。


    毕竟她也是个俗人，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尼姑，和尚。


    放在现代来说，就是谁会不喜欢帅哥美女啊，反正她就喜欢看，得不到还不让看看了。


    现在穿成这个风流身份，确实美人真的接触了不少，好看是好看，但都只是单纯的欣赏。


    结果到了宋泠这里，她第一次能切身体会到，纣王唯爱美人不爱江山，确实是有理由的。


    那种下意识的心软心疼，是由衷且发自内心的。


    这感觉来的很莫名其妙，就像是刻在她骨子里一般。


    明明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情感却始终占据着理智的上风。


    在现代她是个不婚主义者，也没有喜欢过别人的经历。


    但没有任何理由，她不希望宋泠伤心难过。


    以至于哪怕知道他有问题，她还是选择一次一次妥协，假装看不出来。


    就是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暴露了。


    看来他应该真是无间阁的人，估计也是有什么任务在身。


    谢知渝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嗯，还是先不要戳穿他了，等下又惹哭了还要委屈半天，先装作不知道，看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宋泠气鼓鼓的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头，明显不愿再往下听下去的样子。


    然而面上的不忿，和心里阴郁的心情截然相反。


    曦烟楼？奉雪好像和他提起过。


    还颇负盛名？


    没关系的，他会让姐姐知道，他才是她唯一的首选..........


    ——


    几百里之外的曦山之上，最高处坐落着一座精致高雅的竹亭。


    一黑一白两名俊逸青年正在亭中对弈。


    棋局之争正到最关键的时刻。


    冷不防两人都双双打了个喷嚏。


    而后面面相觑，同时怀疑的朝对方开口：“你骂我？”


    下一秒，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的否认道：“我没有。”


    “你别学我行不行？”


    两人同时起身，气愤的摔下了手中各自的棋子，怒目相向。


    路过的侍女们皆习以为常，摇着头排着队加快脚步离开。


    害，两个楼主一天能因为小事吵架八百回，也是没谁了。


    可能这就是来自双胞胎的默契吧...........


    此时还有心情耍嘴皮子的两人，一定料想不到，在未来不久他们即将迎来一堆鸡飞狗跳的麻烦事。


    这还有闲心下棋的日子也是要到头了。


    ——


    思及此，谢知渝起身走到了床边，宋泠背对着她，她怕他憋坏，于是伸手去拽他蒙在头上的被子，还忍不住调侃他：“这个捂法，莫不是想把自己闷死，嗯？”


    谢知渝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宋泠就顺着她去拉他的力道，委屈巴巴的转过身，银发被弄的稍显凌乱，桃花眸无精打采耷拉着，满脸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大字。


    谢知渝目不斜视，拉着他坐了起来，兀自拉开话题：“放心，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等会儿我派几个身手好的暗卫保护你，你就在这客栈好好呆着，等我回来，知道吗？”


    宋泠听到她这番话整个人都不可思议的怔愣住了。


    如果这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会高兴的，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


    姐姐要是不怀疑他的话，那他还怎么顺水推舟暴露无间阁的身份！


    这也是他听到姐姐说要考虑和曦烟楼合作，不得不得临时改变计划，反正无间阁首席十一位，他随便顶替一位与姐姐合作便是，这样也不会干涉她做自己的事。


    “姐姐，其实我............”宋泠刚要张口为自己辩解一下。


    谢知渝率先打断了他的话，还认真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义正言辞道：“好啦，你就别再逞强了，都这样了还想找借口跟着我，你现在出去我看啊，风一吹就能把你吹倒，等会儿你又要哭了。”


    宋泠脸色精彩纷呈的变幻着，一脸欲言又止。


    糟糕，好像有点演太过了，姐姐不会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


    宋泠有些着急的还想解释，结果反噬发作被强压下去的后劲上来，他没忍住偏过头掩唇闷咳了几下。


    谢知渝忙给他顺了顺背，语气带着不加遮掩的担忧：“没事吧，蛊术又不受控制了吗？”


    “没...........咳咳咳”宋泠快气死了，这咳意好来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知道他在干正事吗？


    “九夭，帮我倒杯水来。”


    “是。”


    幸好有6个瓷杯，殿下嚯嚯了五个之后，还剩下一个。


    九夭手脚麻利的倒了杯干净的茶递到她的手中。


    宋公子在殿下这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哪怕殿下对他一直抱有怀疑和试探，对他的关心也从没有少过一点。


    难不成殿下真动心了？


    但好像又不太像，有时候总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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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对宋公子像在逗小孩儿玩，惹哭了又乐此不疲的去哄。


    九夭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默默观察。


    她也没谈过恋爱，但还是能直观的感受到，殿下对宋公子是真的很上心。


    谢知渝这边让宋泠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茶。


    好一会儿，他终于止住了咳嗽，反噬下去之后，他的瞳孔已经变回了琉璃般清透的瞳色，只是把眼泪给咳了出来，眼尾又泛起了氤氲般的薄红。


    “害，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任性跟着，看把你折腾的，跟着我还让你遭那么多罪，要不.........”


    “姐姐！你不要再说要丢下我的话了！”宋泠情急之下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将她掰过来看着自己，一说问句，他就像应激反应似的炸了毛，反应特别大。


    “要不改天我带你去好好玩一玩”谢知渝不紧不慢的将剩下的话说完：“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


    宋泠似没反应过来，还呆呆的眨了眨眼。


    谢知渝曲指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语带笑意：“怎么，高兴傻了？”


    宋泠讷讷的回答：“嗯，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信的话，那我们来拉勾。”


    谢知渝主动朝他伸出了小尾指，莞尔一笑。


    宋泠瞳孔微缩，长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的轻颤。


    姐姐...........恢复记忆了么？


    这样的话在从前他听过很多次，每次他板着小脸蹲在一边数蚂蚁一声不吭的时候，她总会想方设法的逗他开心，往返山下买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哄他玩。


    但他那个时候很扫兴，也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从心底排斥别人的好意。


    每次他的回答都是他不信，离他远点之类的话。


    姐姐却一点都没有不高兴，还笑着要和他拉勾，她说这是她故乡的一种神秘的术法，只要拉勾之后许下承诺，这个诺言会永远有效不会变。


    一开始她说的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后来，他嫌一百年太少，央着她把一百年改成了一千年一万年。


    她也笑呵呵的说好啊，由着他来。


    他的不安全感很烦人，要一遍一遍反复确认她对他的好。


    她也总是不厌其烦他的所有要求。


    谢知渝看他盯着她的小尾指在发愣，以为是他觉得她在骗他，不信，好吧，不信就不信，本来就是哄他玩。


    她撇了撇嘴，若无其事的要收回手，却被他有样学样伸出的尾指轻轻蹭上来圈住，指尖微凉，勾住之后，他用了些力微微收紧。


    他的嗓音也带上了一丝不宜觉察的不安和紧张，他说：“我信的。”不管姐姐说什么，他都信的。


    这下轮到谢知渝有些讶然，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这般没点心眼，万一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就没想过我是骗你，哄你玩的吗？”


    “想过的。”宋泠低声喃喃的回道：“姐姐骗我也没关系的。”只要她能留下来，不离开这个世界，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好啦，好啦，别再愁眉苦脸了，我不骗你，你跟着我念，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谢知渝轻笑着带着他的尾指晃了晃，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尖若白玉缀霞。


    “嗯，一百年不许变。”


    宋泠跟着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认真，似要把这句话牢牢刻在心底，眼里倒映着她眉目清丽明媚的笑容。


    果然，是他想多了...........


    到底还是我太贪心，姐姐，再陪我久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