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红皮书计划中首个成功的案例，这次精神抚慰的数据极具参考性，它们如雪花片般飞进各色数据库，被摆上各位研究员的案桌。


    研究员与政客们欢欣鼓舞，他们无不感慨时代庇佑与科学伟业，并在觥筹交错的舞会上畅享未来。被哄骗的生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腐烂，等待着未知命运的最终宣判。


    污染物基因注射后第12小时。


    如溺水之人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代号为温迪戈斯的男人完全无法离开爱丽丝。


    希里西亚能感觉到他抱着原主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这具身体塞入胸腔血肉之间，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依赖。可以解释为伴侣爱情中的爱恋，是哨兵对高匹配度向导的渴望，也是一母同源污染物基因下的共生趋求。


    紧贴着的肌肉在害怕的颤抖，爱丽丝四肢因为长久维持着一个动作而发凉发冷，正在缓缓失去知觉。


    不...这并不是错觉。


    希里西亚猛然发现，这具年轻的身体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发冷的四肢并没有失温麻木这么简单，它们正在以极缓的速度消失。


    对，就是消失。


    她猝然低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被周遭培养液包裹浸没的四肢就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啃食，缓缓失去原有的形状。先是指关节，再是掌心末端，最后是整个腕足，皮肉连带着骨血，消失的干干静静。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就像被"吃掉"了一般，而神志涣散的少女对此毫不知情。甚至实验室的警报器都无动于衷，远处的生命检测仪正常运转，毫无异像。


    灰色的阴翳一点一点从温迪戈斯胸口蔓延开来，若无所知的少女颈侧，温迪戈斯缓缓睁开了他混乱疯狂的双眼。


    那是一双充满邪意的紫色双瞳，眼底有些泛白，神经质的不似活人。


    "我会保护你的..."男人的声音偏执又破碎的在耳畔响起，呼吸声像是一个冻坏的破风箱，听得希里西亚头皮发麻。


    他冰冷的，可怖的手掌反复抚摸着原主的肩胛骨，超长的指爪仿佛要把爱丽丝的血肉生生戳出一个洞。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证据，来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


    在旧日时期的西方，温迪戈斯是一个住在森林湖畔中永远饥饿的雪地鬼怪。它象征着贪婪，堕落和对自然秩序的绝对破坏，是一只瘦骨嶙峋，皮肤惨白的怪物，传说中，被极端饥饿或被贪欲吞噬的人，最终会成为温迪戈斯。


    不知道是不是源自相同基因链的影响，希里西亚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情绪。


    狂乱，恐惧，暴虐，贪婪，悲伤...


    无数负面情绪透过那双紫色的瞳孔传达至希里西亚眼中，浓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


    脑海中，爱丽丝的意识正在消散。


    无数记忆碎片随灵魂化为齑粉，传入希里西亚的大脑。21g的灵魂在此刻瞬间过载，身体如过电般震颤。瞳孔睁大瞬间，隔着时间的长河，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研究所发生的一切。


    污染过后的基因链使这段感情失去了原有的爱恋，取而代之的病态的共生与蚕食，谁也无法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独活，谁都难逃基因的诅咒。


    起初，正在欢欣鼓舞的研究员们并没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继续维持着每6小时抚慰一次的频率，将爱丽丝送进那间实验室的培养皿。


    他们认为这只是手术带来的小部分排异现象，很快就会解决，包括爱丽丝的哥哥，S-009项目的主任。


    直到24小时后，一个夜班查房的护士惊奇的发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只剩躯干的少女，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瘆人，以至于她直接在走廊里大声尖叫了起来。


    “把CPR拿来！”


    “准备人工除颤！”


    “污染源样本哪去了？先前的抗体药剂呢！”


    被异动惊醒的研究员们如梦初醒，他们匆匆将她推进icu，使出浑身解数想从死神手上夺回他们宝贵的试验品，然而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每一个方案都被现实逐一否定。


    直到最后一次尝试的失败。


    他们沮丧的看着病床上这个浑身插满气管的病弱少女，无力回天的叹气。


    手术结束后的第36小时，躯体透明化现象还在加重，爱丽丝全身面目全非，只有病床旁跳动数据的呼吸机与被单微微隆起的轮廓才能让人知晓，那里躺着一个人。


    周身皮肉几乎透明，动脉中流动的血液随时都会喷涌而出，胸腔中隐约可见跳动的心脏。


    她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事业有成，博学多才的女科研员，一个优秀的S级向导。


    现在却成为了即将拉往停尸房的实验废品。


    “没事啊主任，至少我们还成功了一个。”一旁的副手十分狗腿的捧过实验报告供此时不住低气压的主任查阅。


    这位可是S-009项目组的天，他要是不痛快，所有人都得夹着尾巴走路。


    和出现基因崩裂的尼斯湖不同，报表上，温迪戈斯的每一项数据都稳定到可怕，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暴食嗜杀的影子。


    就这么安分守己的悬浮在培养液中央，当一个静默的标本，等待身为人形兵器的自己被唤醒的那一天。


    主任眉头紧锁，觉得事有蹊跷，却百般参透不得其中关窍。


    “我看过了，S-001组到现在也无法控制［黑山羊］与［潘神］，虽然损失了一个向导，但论速度还是我们最快。”副手还在旁侧喋喋不休，已然开始畅想未来。


    要是拿这些数据去投论文和专利，不知道能拿多少奖，分多少钱，没准自己还能还能捞一个主任的二作，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牺牲区区一个S级向导，赚得如此巨大的超额回报，简直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起来主任也是狠心，居然会去让妹妹做这种事，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侧看似斯文儒雅的男人，内心不住恶寒。


    这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啊。


    倒也真是下得去手。


    不过为了科研抛妻弃子有悖人伦的大有所在，这样一比好像也不稀奇了。


    为了科学嘛，懂得都懂。


    角落的心电图仪器还在无声跳动着，主任似乎想通了什么，“腾”的一下站起，大步走向病床求证。


    大力掀开被单，入目却是空无一人的病床，只有仍在正常运转的仪器告示，此处有人。


    "消，消失了?"


    人没了，但仪器显示她还活着，开什么玩笑?！


    主任猛的转身，想在狭小的病房里搜寻爱丽丝的足迹，不想直接被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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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肩摔惯倒在地。


    一层类似水银的液态膜迅速汇集，在他面前凝聚成人型，眉目间隐约可见与他相似的五官。轮廓在空气中微微扭曲，如同烈日下的热浪波纹，光线穿过其中时泛起涟漪状的虹膜。


    看着面前未知的怪物，主任小心翼翼的开口:"爱丽丝?"


    怪物没有应答，只有污染值超标的刺耳警报回答他的问题。


    真正的爱丽丝早就已经死了，留下的是名为尼斯湖的怪物。


    祸不单行，隔壁实验室的警报也被拉响，那时温迪戈斯的房间。


    "怎么可能!他之前的情况不是好的很吗，怎么说变就变!"


    "尼斯湖呢!快把和她同组基因链的向导找过来抚慰啊!"


    整个实验组乱成一锅粥，主任的喉结滚了滚，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S-001实验组为什么英才云集却又进展缓慢了。


    作为移植同源污染物的实验体，哨兵与向导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共生关系，而是一种更为畸形的寄生。


    更为强大的哨兵通过依附与剥削同源向导的生存空间，挤占绞杀一方的生命价值，来稳定基因融合后带来的烈性后遗症，直至被捕杀的一方彻底死亡。


    而融入污染物基因后，思维神经的混乱会无限放大他们生前的执念，并且变得更加偏执，激进，不计后果。


    哨兵和向导皆是如此。


    那自己组内的两个实验体的执念是...


    主任凌乱地回忆着自己在监控音频里听到的对话，试图拼凑事故真相。


    "不要死..."


    "我会保护好你的..."


    "不要死..."


    胸腔中的心脏如鼓点般跳动，记忆中的最后一块拼图被补上，他抬头，看见面前的怪物对他露出了一个凄惨的微笑。


    下一秒他却再也无法思考了。


    看不见的透明指节嵌入颅骨，在扭曲的力场中显现出瓷器般的裂痕，滑腻的脑浆脱离头骨，在空中溅射开来，洒了满地。


    一直以来，哨兵就将保护向导作为自己的人生守则并奉为圭臬，这是他们的天职。即便是堕化为污染物，他们也在无意识的履行这点，但方式更加偏激也更加诡异。


    伦迪潜意识里想保护爱丽丝，挣扎着与排异反应抗衡，他越是迫切的想恢复正常，精神抚慰时对爱丽丝的消耗就越大，甚至已经到了燃烧生命的程度。伦迪每恢复一分，爱丽丝就会向堕化的深渊前进一分。直至超过精神力畸变阈值的上限。


    躯体透明化根本不是术后排异现象，而是畸变程度加深后的变异方向。


    如果像S-001实验体那样互相争夺主导权也就罢了，偏偏爱丽丝的执念是祈求爱人好好活下去，在这个极速转化的过程中她不仅没有做出丝毫抵抗，甚至听之任之，就这么甘之如饴的成为燃烛，被自己所爱的哨兵一口一口"吃"掉。


    拴住野兽的钥匙折断，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人类最终要咽下自己造就的苦果。


    爱丽丝的意识在脑海中消失的一瞬间，希里西亚与培养皿中的温迪戈斯瞳孔相对。


    贪婪依恋的紫色瞳孔瞬间弥漫杀气，冰冷如寒霜的嗓音在耳旁如附骨之疽:


    “你不是爱丽丝，”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