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重响，又一个队员被当头摔飞，在惯性的翻滚下冲向掉落坍塌的水泥，锈蚀的钢筋噗呲一声扎穿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好似吊起的玩偶挂件，随风摇晃。


    在这只污染物身上，同时兼具了战士的输出，坦克的身板，刺客的位移，楼上还有一个法师的群控辅助治疗和一堆杀不完的前排小弟。


    战力悬殊到令人绝望。


    大厅中央，地蜥母体那小山高的躯体缓缓挪动，带来阵阵轰鸣。天花板首先支撑不住塌了一半下来。勉强存活的哨兵们蜷缩在废墟的阴影里，有几位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已经濒临畸变边缘。


    荧蓝色的精神丝从墙体的缝隙中透过来，链接在这只雌性地蜥的褶伞上，再被它吸收，吞噬，壮大自身。


    只需一眼就能看明白，它和楼上那只是共生关系。


    只要杀了冷藏室那只小的，让这只母体得不到精神力补充，在座的A级哨兵数量占优齐上围杀，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偏偏他们就是无法破局。


    "几乎所有的成年地蜥都涌向了冷藏室，徐天川那根本招架不住。咳咳咳，他那边伤亡越多，精神力就吸的越快，吸的越快这东西越强，这东西越强我们死的越早。"庄荀顺口溜般将其中的恶性循环分析了出来。却对解决方法毫无头绪。


    "我们完蛋了。"乌木没什么文化，干巴巴吐出来这句。


    真是地狱笑话。


    在外面的副队徐天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弹匣打空了一管又一管，四周的畸变种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中央那只娇小的地蜥包围，他们根本杀不进去，队员们死伤惨重，已然是强弩之末。


    "队长，我们撤退吧，"弹尽粮绝，精神已濒临崩溃的队员嘶哑的说道:“再打下去只会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养料，楼下的兄弟们只会更难打...”


    "你以为我不想退吗!SC-8还没拿到，任务目标还没完成!怎么可能退!那兄弟们不就白死了吗!"徐天川嘶吼。


    以队员的性命为筹码，沉没成本实在太过高昂，没人愿意就此放弃，但也没人想去赌，赌那奇迹般的可能。


    十万火急，身为副队，徐天川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眼中不断闪过那个小队员稚嫩青涩的脸庞和闪着泪花的哀求:


    "副队...救救我吧...我还要养家...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


    数十个与之相似的痛苦回忆纷至沓来，不断动摇着他的心神，宛如走马灯飘过他的大脑。


    "该死!"


    徐天川骂了一句，随即狠狠闭眼。


    “”再抗5分钟!五分钟后，不论任务目标是否到手，立即撤退!"


    希里西亚靠在坍塌的水泥柱下不住的喘气，那把歪准心步枪和粗制滥造的链刀早已在战斗中毁去，黏腻的鲜血带着淡淡的向导素不断流下，刺激着这里除以外每一个碳基生物的神经。


    对地蜥而言，向导的精神力是比高级哨兵更馥郁香甜的存在，堪称绝世大补丸；对哨兵而言则是铭刻进DNA里的眷恋与渴望。


    刚刚庄荀下跪请求她对队内高度畸变的哨兵进行精神抚慰，好让他们可以继续作战，挣得一线生机。


    希里西亚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作为向导，她的精神体有点问题。


    第四次大灾变后，世界各地分别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与辐射，全球进化的时代拉开序幕，作为基因序列的一支，人类进化成为了哨兵与向导两类。


    哨兵冲锋陷阵，寻找物资，收复污染区；向导则负责精神抚慰和缓解哨兵畸变程度过高带来的暴动。


    人们普遍认为向导应该温柔，恬静，知书达理，富有同情心与共感能力。


    很不幸，她什么都不沾。


    医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残疾向导。


    不过她不认命，上辈子在污染区当滚刀肉，对外都称自己为攻击型向导，第八区再强大的哨兵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他们中的不少刚进医疗抚慰室就被她庞大可怖的精神体吓得连滚带爬，少数抱有侥幸心理，顶着强大的精神威压选择强撑，却因为无法忍受凌迟般的痛楚而直接昏迷。


    没那么温良就有罪吗?


    我们都是闭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将如此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生而平凡，却也生而平等。


    她感受着在体内不断奔涌的，澎湃的力量，如岩浆般灼烧的精神图景内，大地升空，天庭陨落，漆黑粘稠的地牢内，被铁链紧紧束缚的怪物妄想冲破枷锁，逃出桎梏，却被线网越缠越紧，难逃封锁。


    羊面人身的牧人手持骨笛，出现在黑雾弥漫的尽头，赤红的兜帽下，是森森白骨，两只失去眼球流血流脓的幽暗瞳孔没有焦点的看着笼中不断咆哮的巨兽。


    "想出来吗?"


    "我的好狗。"


    困兽兴奋地不断撞击着精铁铸造的栏杆，铁索吵闹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涎水从利齿的缝隙中流出，滑落在地，发出硫酸腐蚀灼烧过后的滋滋声。


    它期待着主人能够打开牢笼。


    "可惜，你不是我的宠物。"


    森冷的女声无情落下，命运的闸刀斩断最后一丝希望，牢笼中怪物如坠冰窟。


    大厅内，粘稠吊诡的脓血冲破现实爬满整座建筑，凄惨疯狂毫无由来的大笑贴着每个人的耳膜拂过，感受到危险的逼近，地蜥母体眼中的兴味已然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警惕的竖瞳。


    看不见的角落里，希里西亚的眼底渐渐蔓上猩红，扭曲的黑雾在手中渐渐凝实，化为了一根材质不详的漆黑牧笛。怪诞，夸张的精神体在她的背后若隐若现，那张被硫酸腐蚀过的恐怖羊脸就这么高悬在希里西亚的身侧。


    庄荀与他身后的一队瞳孔地震倒吸凉气，纷纷后退避免被战火波及。


    S级，这一定是个S级!


    老天爷，A981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长S级变异污染物也就算了，居然还长S级向导!?


    当这是菜市场批发大白菜呢!


    "呵——"


    前方，希里西亚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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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血色，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但那双如猫眼宝石般的绿眸依然璀璨夺目，散发着平静的疯感，一如暴风雨来时的海面，最难将息。


    "你以为就你会这招吗?"下一瞬，她勾唇笑道。


    时间突然静止了，好像被一种更为强大更为高维的存在强行抹去。


    地蜥母体身后，空间被一刀斩断，牢狱中困兽被强行捏碎，爆开的精神体如海啸雪崩般倒灌进它的褶伞。


    黑红色的血浆带着剧毒，源源不断的冲刷着链接上下两只地蜥的精神导管。弥漫的黑雾不断灼烧，穿透尖锐的鳞片，将柔软的血肉烧了个鲜血淋漓。


    精神力过量过速的强行浇灌使它们的身体如鼓胀的气球般快速隆起，漏出柔软的腹部皮肉，肚皮上翻，将脆弱的内里全然暴露在敌人面前。他们绝望的嘶吼着，阴沉淬毒的瞳孔在空中死死的盯着这场攻击的主导者。


    一切仿佛都在倒退，阻隔千万光年；一切仿佛都前进，穿越层层时空。


    直到悠扬的，清脆的牧笛声响起。


    【迷路的羔羊啊，】


    【请踏上归途。】


    丧钟敲响，恐惧所过均实出处，唯我独存。


    黑雾散去，时间的指针再次转动，以畸变种为圆心，希里西亚为半径，尸骨无存，不留一物。


    地蜥母体蒸发消失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来到过这个世界。


    只有留下的满地狼藉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冷藏室里那只与它共生的瘦小地蜥也遭受到了波及，被恐怖的精神压迫炸成了一朵血花。失去指挥的其他地蜥溃不成军，四散逃开。但苦战良久的二队显然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血仇，恨意，伤痛，铺天盖地的子弹化作复仇的利剑朝这帮败犬打来。冷藏室内浓厚的消毒水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血腥与四溅的肉块。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痛失队友的哀切。


    "老庄，你们下面干的可以嘛，是队长下来扭转乾坤了吗?"徐天川摁着无线电通讯说道。


    "没有..."庄荀看着乱石堆里彻底畸变的队长尸体，眼底发黑，一米八三的大男人此刻双膝一软，咚——的一声瘫坐在地上，陷入绝望。"队长...在B1牺牲了..."


    徐天川:"你说什么!"


    【扫描到不可挽回损害，为确保研究机密性，自动爆破程序将在5分钟后启动，工作人员请勿继续停留，请立即撤离!】


    【警告!】


    【警告!】


    "真见鬼!"


    流年不济雪上加霜，不待徐天川继续追问，他的光脑内也陆续弹出警报。


    【监测到外置千斤顶正在失效，冷藏室大门将于10秒后关闭，请做好撤离准备。】


    来不及了，两个倒计时警报互相重叠，众人刚落下的心脏复又高高悬起。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量的SC-8被毫无章法的装箱带走，伤员先走，徐天川断后。


    就在他转身护住最后一个落单伤员滚出大门的瞬间。


    【倒计时结束，逃生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