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失眠症候群(二)

作品:《【原神】布拉格殉情指南

    02 陈旧王冠


    主创见面会结束后黄金三角约着去喝下一场。这也是老规矩了,毕竟她们算是校友,借此机会叙叙旧也是理所应当。一进十二月,临街店铺的橱窗就开始陆续增添红绿装饰。她们三个打着伞,错落钻进隐蔽巷落的酒馆。红墙边横出一盏陈旧的灯,下面画着一只正从锅里往外跳的兔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Lapin Agile:这当然只是对蒙马特那家狡兔酒吧的拙劣致敬。但狡兔酒吧的红绿配色确实很有意思,至少现在它让她们恍然以为二十天后的圣诞节业已降临。


    “一杯杏子鸡尾酒。芙卡洛斯呢,还是老样子?”厄歌莉娅很熟练地点单。芙卡洛斯大学时期就常来此处琢磨台词,说这里是《卡门之死》的摇篮也不为过。


    那时芙卡洛斯总喝长岛冰茶。厄歌莉娅总说她实在太期待又太恐惧爱情了。芙卡洛斯说,只是因为长岛冰茶太具有欺骗性,常常不知不觉就醉了。醉的感觉很好,对一个写不出剧本的导演来说尤其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芙卡洛斯无力地摆摆手,说:


    “这次就算了。等停药了再说。”


    “药?”


    两双明丽的眸子一齐看过来时,芙卡洛斯莫名感到压力,要了一杯冰水,然后故作无谓地解释道:“最近有点失眠。”


    “去看过医生了吗?”这是厄歌莉娅的关心。


    “失眠是什么感觉?”这是芙宁娜的职业病。


    芙卡洛斯不禁失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在意。”她转向芙宁娜,“很难描述的感觉,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欢迎来我家小住一晚。顺便一提,芙宁娜也想你了。”


    芙宁娜撇了撇嘴。


    芙卡洛斯是在拍摄《暴雨来电》的时候开始养猫的。


    “芙卡洛斯导演,您养猫了?好可爱!她叫什么名字?”克洛妮艾拿着手机,兴奋地蹦到芙卡洛斯面前。


    “她叫芙宁娜。”她说。角落里传来吸气声、惊讶的议论和尖叫声。


    芙宁娜不悦地投来目光。她的手机还停在芙卡洛斯晒猫的那条微博界面上。那只白色布偶猫被芙卡洛斯抱在怀里,正对着镜头不解地歪头。


    “抱歉,但芙宁娜太可爱了嘛。”芙卡洛斯这样轻轻地说,于是芙宁娜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她无可奈何地做了一个请求的手势,转而说起今天的戏。


    后来芙宁娜就经常去喂芙宁娜。芙卡洛斯忙碌时,厄歌莉娅和克洛琳德轮流负责这只芙宁娜。但芙宁娜也在微博公开申明:往后禁止给家养宠物起名芙宁娜。


    就算太可爱了也不行,她说。


    从狡兔酒吧出来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芙卡洛斯分不清自己靠着的肩膀是谁的,也分不清热源从哪边来。世界颠倒着,因为她一谈起《宁芙之梦》就忍不住喝酒。喝酒也好,喝醉了哪里还需要安眠药?让思诺思见鬼去吧。于是世界一会儿颠倒一会儿旋转。


    路边某家不知名店铺在放歌。男子的吟唱滴进深夜的雨声,化作令她感到陌生的涟漪。


    我想去见你不巧又碰上雨天


    那就让我淋着雨绕过几条街


    其实《宁芙之梦》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名为那伊阿得斯的宁芙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发现自己被困在由镜子作墙壁的房间里,她慌张地想要逃离。等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碎镜子,却发现每面镜子后都是一模一样的那伊阿得斯,身处于和她一模一样的镜子房间。她在镜宫奔逃三天三夜,亲手杀死无数个自己。最后,饱受折磨的宁芙像最伟大的神明一样跋涉到疑似出口的门前。门外的光宛如救赎照亮她的残躯与血污,她看清那扇门也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醒来时她睁开眼,看到对面镜中的那伊阿得斯正缓缓落下眼泪。


    芙宁娜说,这实在是一个洋洋自得的故事。它完全是你一个人的故事。


    芙卡洛斯说,我知道,所以我真的觉得镜宫里一直在下雨。但现在我知道它也许不该下雨。


    厄歌莉娅说,我知道这是你生命的故事,所以我无条件支持你。我希望你能把它拍出来。


    芙卡洛斯说,你已经拍出你生命的故事了吗?所以你才放弃了这一行?


    厄歌莉娅摇了摇头。她说:不是因为已经拍出而放弃。因为畏惧和懦弱,我再也没有拍出那个故事的机会了。


    她放下酒杯握住芙卡洛斯的手。她们的手都刚亲吻过冰块,此刻像两个冰山彼此摩擦。


    曾经,我的生命中也有一个那伊阿得斯。但我看不到她被拍出来的希望。芙卡洛斯,尽管我们并不是严格的师承关系,连师姐妹都算不上——然而在这一点追求上,我们大抵算得上前后辈。厄歌莉娅如此说。杏子鸡尾酒从芙卡洛斯的耳道滑进去,一路坠入胃袋熊熊燃烧。


    躺到床上的时候,芙卡洛斯还在想厄歌莉娅。


    她是那么憧憬厄歌莉娅。她的名字贯穿了她整个大学生活的二分之一。芙卡洛斯入学的时候,厄歌莉娅已经斩获大影节的最佳导演。那时芙卡洛斯拖着行李箱走在学校小径上,都能听到有人讨论她的作品,言谈间十分确信她将是近几届里最杰出的艺术导演。但这颗新星很快就陨落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厄歌莉娅不再拍片了,她就是不再当导演了。即使是编导系内部的小圈子里,大家也都对此众说纷纭。大四的冬天,已经和厄歌莉娅成为至交的芙卡洛斯坐在公共教学楼一楼东侧的咖啡厅里,一边写本子一边听这些漂泊了四年依然长盛不衰的猜测与闲言,喝廉价的冰美式,就这样慢慢写她的《暴雨来电》。那时候她终于明白,在流言里的人和现实里的人完全是两个人。


    总而言之,入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渴望结识厄歌莉娅,以一种矛盾的心态。她想知道那个已经毕业的传奇师姐是谁,她如何构思分镜,如何执掌镜头。但她从未想过她在狡兔酒吧遇到的调酒师就是厄歌莉娅本人。每次回想时她都既憎恨又感谢那个漏音的耳机,才能让小组讨论时那个厄歌莉娅的忠实粉丝的表白被本人截获。


    好想见见以前的厄歌莉娅。成为调酒师以前的厄歌莉娅,意气风发的厄歌莉娅,初出茅庐的厄歌莉娅,声名鹊起的厄歌莉娅。她也会在狡兔酒吧开小组讨论会吗,她也会叼着面包攥着牛奶赶早八吗,她也会为一句斟酌不出来的台词怨恨自己的无能吗,她也会走在芙卡洛斯走过的鹅卵石路上,看校名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吗。那时芙卡洛斯并不明白自己何以对一个只听过名字的人产生如此莫名的执着,直到她见到厄歌莉娅,那一刻她全都明白了。


    厄歌莉娅不高大,不帅气,不是令人惊艳的美。可你不得不承认她很耐看;而且她的确有一个很好听、很悲伤的名字。她不说话就将你攫入一段往事。如今的芙卡洛斯很难理解当时的情愫,也许她的确太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了。她太需要一个丰碑立在道路尽头,告诉她:用尽全力来触碰我,你就到达了拍出《宁芙之梦》的门槛。


    后来她跨过了那个门槛,却并不感到快乐和轻松。与其说她抵达了那座丰碑,不如说丰碑自己倒塌了。


    听到电流音告白的厄歌莉娅给她调了一杯苦艾酒,微笑着说,这是最适合小组讨论的搭档。


    芙卡洛斯说,我没有点单。


    这是我的礼物,免费。厄歌莉娅如此说着,转身去擦拭高脚玻璃杯。


    那是芙卡洛斯第一次喝酒。还是烈酒。奶绿色的液体看起来无辜且无害,茴香味却一路摧枯拉朽烧断她所有的神经末梢,让她非常冷静地对耳麦说:你们所有的想法都是笑话。全国最好的编导系的学生只有这种水平?真令我失望。


    那天是不是也在下雨?芙卡洛斯记不清了。但她生命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在下雨,她只是习惯了这一点。后来她们聊起这件事时都会刻意规避那杯苦艾酒,仿佛那次小小的越界只能发生在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而不能发生在厄歌莉娅与芙卡洛斯之间。


    想到厄歌莉娅就会想到芙宁娜。萨德说得对,她们是黄金三角。芙宁娜后来追随她们的脚步考入同一所高校,在表演专业。她们的年龄差错落有致地排列成等差数列,在时空中构成一个错位的三角。


    芙卡洛斯其实知道芙宁娜为什么拒绝出演,所以她不会像追问厄歌莉娅那样追问芙宁娜。芙宁娜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一直像个谎言,像个伪物。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卡门是米娅还将是那伊阿得斯:她把芙宁娜弄丢了。进入无数角色、赋予角色生命的代价是她自己灵魂的沉重与疲惫,所有扮演过的角色和她长到一起,不分彼此。当她想要说“我是芙宁娜”时,发现芙宁娜之上已经攀上太多不属于芙宁娜的藤壶,遮住了最本真最原始的芙宁娜。她像是戴着一顶生锈的王冠,想要将之砸碎时,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她: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太自私了!我们根本不在乎谁是芙宁娜,我们只在乎卡门、米娅、那伊阿得斯……


    芙宁娜最后一次脱掉卡门的戏服时很狼狈。她一向亲力亲为,对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做到最好。她从水洼里爬起来时,卡门还没完全从她身上褪去。那时候芙卡洛斯还心如止水地盯着监视器。但当芙宁娜抬起脏兮兮的脸颊,眼神里属于卡门的倔强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属于芙宁娜的倔强时,芙卡洛斯听到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


    拍摄《卡门之死》的三个月像一场梦。那时候芙宁娜还没有吃过爱情的苦,每天跟在剧组最有名的恋爱脑摄影师克洛妮艾身后讨教细节。当然,更重要的是与导演兼编剧芙卡洛斯之间的交流。身为有深厚功底和丰富经验的制片,厄歌莉娅也常常参与讨论。


    当时芙卡洛斯走在路上都有些飘飘然,只有拍片的生活太美好了,美好得像童话。她一会儿是卡门,一会儿是唐·豪塞,一会儿是埃斯卡米里奥。她的世界一会儿是小说,一会儿是歌剧,一会儿是电影。她在路上走着走着都会笑出声,揣测卡门下一句话该说什么,她的双手怎样绞在一起,她的眉目会怎样传情。她在监视器后面看到卡门的灵魂从芙宁娜身上冉冉升起,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手舞足蹈了,但面上还是冷静地说,再保一条。


    有时她们之间会起分歧。芙卡洛斯想,芙宁娜的卡门和芙卡洛斯的卡门孰优孰劣呢?答案是没有答案。鲜活的卡门,鲜活的芙宁娜,鲜活的芙卡洛斯,她们都是真实的。那时芙卡洛斯刚刚二十岁,芙宁娜才十六岁,稚嫩得能掐出水来,她们争执起来很严肃,但因为年纪摆在那里,又不免显得有点幼稚。


    人在二十岁时总以为自己会永远活着。如今芙卡洛斯三十岁了,她成了废弃的矿洞,已死的恒星。二十岁的感情都锈出铜绿,沉进苦艾酒,无法打捞。可二十岁的愿望还没实现,她就发现自己以光速衰老下去了。人生未半已觉老矣,这是一种逃避,还是一种自贬?


    十年间她拍了五部电影。《卡门之死》、《暴雨来电》、《滂沱一日》、《焚舟》和《指尖宇宙》。或多或少,都在追问永恒的爱情。可她生命中最好的十年,从大二至今的十年,不过是这么五部电影,没有爱情。紧赶慢赶,一天就能看完。


    一天就能看完一个人的十年。


    年轻时喜欢总把永恒挂在嘴边,好像生命永远无病无灾无忧无虑。人们在十八岁时就过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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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然后用一生缅怀十八岁。总是如此。芙卡洛斯深恨二十岁的自己,恨她那么天真,恨她那么纯粹,恨她走在路上想的不是她该如何拍出《宁芙之梦》,而是想:


    女孩和女孩,她们会生出后代吗?


    《卡门之死》杀青当晚,一开始还在下刺骨的雨,等他们吃完杀青宴走出酒店,大雪已经无声无息飘了两个小时。她们跑进大雪,紧紧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大笑着庆祝三个月苦旅的终结。那时候芙卡洛斯走在她们中间,听到左右两颗跳速不同的心脏在风雪中击鼓,心里想的却不是任何有关电影的事情。


    女孩和女孩,她们会生出后代吗?


    十年后的今夜,芙宁娜也是如此用力踩在蜷缩的硬树叶地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在踩二十天后的积雪。芙卡洛斯醉醺醺地被她拉扯着,想十年前她们那么青涩,第一次杀青,踏过薄薄一层积雪就这么义无反顾走向未来。如今她也没有改变,没有在想任何有关电影的事情,她仍在想:


    女孩和女孩,她们会生出后代吗?


    芙卡洛斯隐约感觉到这不是一件好事。无论圈内还是圈外,人们提起这种事情,要么讳莫如深,要么嫉恶如仇。但这能算是恶吗?世间有那么多恶,总轮不到相爱这件小事。人们又常常说勿以恶小而不为。可归根结底,相爱是一种恶吗,仅仅因为性别相同?倘若如此,是否爱着已然是一种罪过?


    她是罪人。也许她们都是。所以她罹患IS,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芙宁娜一边把芙卡洛斯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一边艰难地支撑着那把颤巍巍的小伞,说:你写得太痛苦了。生活这么苦,观众走进电影院,不是为了更苦的。


    但我很喜欢,而且我知道你很喜欢。芙卡洛斯这样说,她是在用自己的声音和呼出的白气追逐芙宁娜上翘的尾音,想到这里她就痴痴地笑。她挥舞起手臂:总要有人言说痛苦。如果不言说,你就只知道自己很痛苦、很痛苦。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你不知道疼痛的原因。失语,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芙宁娜笑起来:所以我要说呀,我要大声地说!我们不是已经在大声地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了吗?


    芙卡洛斯也笑,笑她在她耳边说话时倾吐薄荷酒的香气。她说,可是还不够,还不够。宇宙像海绵一样把我们的声音吸进去了,却没有吐出来。


    芙卡洛斯,愚蠢、卑鄙、浅薄的女孩,不曾真正有过一个家,飘摇在天地间,无依无靠也自得其乐。她知道自己愚蠢、卑鄙、浅薄,但却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要智慧、高尚、深刻。她总是梦到那伊阿得斯,她确信言说那伊阿得斯的故事是她的使命,也许并不是只有她邂逅了那伊阿得斯,可那些愚蠢、卑鄙、浅薄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意识到,那伊阿得斯如何穿透了他们的生命。她的金杯里盛满透明的液体,那并不是因为她太过脆弱、容易哭泣,而是因为她的生命就是连绵的雨本身。


    她这样对芙宁娜说的时候,后者不解地歪了歪头问,为什么芙卡洛斯会有这样的使命感。


    使命感?她无意识地重复,是啊,使命感。因为那伊阿得斯的故事值得、应该、必须被说出来。她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就是宇宙的故事。


    芙宁娜说,宇宙很大,我们很小。宇宙里有很多故事,我们也会有很多故事。


    不是宇宙拥有我,而是我拥有宇宙。明白吗?我们并不在宇宙的内部,像核在苹果的内部。正相反,宇宙在我们的内部,迟早有一天,它会破核而出,生根发芽。


    那个男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歌唱。他的声音混着芙宁娜的声音一齐跌进雨中,芙卡洛斯几乎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芙宁娜踩着旋律歌唱一般说:会有一天,我的宇宙也从我的心脏里生长出来吗?


    我想去见你不巧又碰上雨天


    那就让我淋着雨绕过几条街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芙宁娜,我向你许诺。漫长的表演之后,我们会迎来最终的审判。看不清面容的审判者会在金色天秤的一端放上我们的心脏,另一端放上天使的羽毛,称量我们行过的善事,犯下的罪愆。会有那一天的。


    你能否再靠近些带我逃离潮湿季节


    快要溢出的思念像雨水在灵魂蔓延


    但我是个罪人,她在心里补充说。


    我想去见你不巧又碰上雨天


    分不清我们到底是有缘没缘


    这首歌还在继续。可芙卡洛斯身下的确是自己的床单。于是芙卡洛斯知道:这首歌就此刻入了她的生命。床单像柔软的苇草,最适合铺在棺木中。但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该睡了,该睡了,全人类都已经入眠。你要一个人孤独地行走于世吗?难道酒精还不足以让你心满意足地与世界告别?


    但她的确睡不着。她把厄歌莉娅和芙宁娜都想过一遍,还是睡不着。


    失眠的时候,所有空气的湿度都在一瞬间变大,宛如烤箱里不断膨胀的面包向她蜂拥而来,很快就把她的呼吸挤得狭窄。她行走在千万年来所有人类的坟墓道间,他们都已沉眠。万籁俱寂,她又想起厄歌莉娅。厄歌莉娅的那伊阿得斯是怎样的故事?


    真奇怪,此时躺在她身边的明明是芙宁娜,不是吗?


    是芙宁娜把烂醉如泥的她带了回来,扶上床。但她贴得太紧,不愿放开手中唯一的热源,她们像两个即将溺死的人纽结在一起并排倒到床上,却谁也不看谁。于是根本无法分辨谁是神父,谁是罪人。


    芙卡洛斯伸手拉下床头灯绳。


    啪地一声,宇宙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