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鉴定一下星际热门雨夜


    晚自修的时候下雨了。


    裴清于从小图书馆出来，雨丝凉凉地打在大理石阶上，门前的山毛榉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气冷下来再加上下雨就很少有人出来自习了，大多都窝在温暖的宿舍里，南区的宿舍还有复古式壁炉，城堡大厅经常燃着白蜡木举办聚会。


    裴清于提前带了伞，抄小路路过实训楼回宿舍区。


    走到一半雨大起来，雨滴打在伞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哥特式建筑的教学区像是一片冷肃寂静的黑色森林，穿梭其中，如同走在上世纪潮湿的街头。


    世界都模糊起来只有不远处的灯光泛着六角形的光。


    已经很晚了，实训楼里的人都走空了。


    裴清于视线扫过，看到漆黑的实训楼前似乎站了个人，他走近认出来是冉潼。


    ——好想装作没看见。


    ……算了。


    冉潼有时候训练不看时间，会定个闹钟，今天关掉闹钟后忘了时间，再出来时，整栋楼的人都走光了，刚好碰到周二模拟舱器材维护，电梯停运，现在连灯都熄灭了，黑漆漆的。


    下雨声哗哗地回响在空荡荡黑魆魆的走廊，好像有人在黑暗中跑来跑去，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就从楼里出来了，结果下楼时没看清台阶，直接摔到了腿。


    血顺着膝盖流了一路。


    雨越下越大，冉潼穿的很薄，在门口站一会膝盖上的伤口都冻凝固了，浑身冰凉。


    冉潼一边试图活动膝盖一边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漆黑伞面微抬露出来人精致白皙的下颌，细白的手指握着漆黑的伞柄，他手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发出朦胧的暖光。


    冉潼似乎好受一些了。


    雨还在不停落下，打在石阶上不断溅起水花。


    “你是来接我的吗？”冉潼问，同时侧身把受伤的腿藏起来。


    冉潼能问出这种话，裴清于丝毫不意外，毕竟他之前的世界里他是唯一的世界中心，太阳升起来的唯一意义就是照亮他，不然太阳就是个小破灯笼。


    跟陆时琛一个死样子。


    裴清于知道跟他解释这些没有意义，理所当然地应了。


    而且他还挺想知道冉家的秘密的。


    冉潼纡尊降贵地往前挪了两步，其实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忍是能忍。


    但裴清于来了，他就没那么想忍了。


    “我腿受伤了，你来扶我。”


    裴清于看到他被血濡湿大半的裤管，轻叹口气，把伞递到冉潼手里，半蹲下身：“伞太小，我背你。”


    冉潼这时候倒矜持起来了，裴清于又催了一声，冉潼这才趴到他的背上。


    裴清于肩膀上没什么肉又硌人，冉潼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脖颈还要拿手电。


    他比裴清于要高小半个头，这样紧贴着就像是他从背后抱住他一样。


    意外地暖和，又软软的，小图书馆最近提供的饮品是苹果热橙茶，裴清于在里面呆久了，身上也甜丝丝的，像暖烘烘的橙汁。


    冉潼把头放在他肩膀上，耳朵贴紧裴清于侧颈的动脉，手臂又收紧了些。


    好暖和。


    雨势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整个校园的人都像蒸发一样，空荡荡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


    三央区诞生之初，就是这样下了一百万年的雨。


    浑噩的新生之地，只有弥漫整颗星球的雨季，漫长的百万年后才有了生命。


    水循环生生不息，或许这一场雨早就已经落过了。


    “裴清于。”


    裴清于闷闷地“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明天我生日，你会送小时哥去吗？”


    “我和埃里约了去看鬼金羊，他想让我看看他新改装的关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冉潼捂住嘴。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冉潼把额头贴到他白皙的侧颊旁。


    别找借口了。


    选我吧。


    “你发烧了？”裴清于发觉他贴着自己的额头滚烫。


    “说些我喜欢听的，”冉潼抱他抱得更紧了，眼睛睁得很大，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哄我开心嘛。”


    ……喝假酒了吧。


    “我送你去医务室。”裴清于侧目看他一眼，眼尾如淡墨横扫。


    “你别对我这么不耐烦。”冉潼冰冷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侧颈，小声埋怨，“小时哥从来不这样对我。”


    “那你可以给他打个通讯，估计他还是会让我来接你。”裴清于无所谓道。


    冉潼不说话了，一阵冷风吹得雨滴乱拍，他把雨伞斜了斜，将二人遮得严严实实。


    “我给你买一架机甲怎么样？定制也行，机科院有好几个机甲师都是从博尔塔出师的。”


    裴清于摇摇头：“别说胡话了，就快到校医院了。”


    冉潼真的不吭声了，趴在他肩膀上无声地掉了几滴眼泪。


    裴清于连他的钱都不想要了，这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样觉得自己毫无优势。


    大雨中唯一的亮光就这样踽踽独行，一直到校医院。


    冉潼从医疗舱出来的时候，裴清于已经离开了。


    他躺在病床上看向窗外，雨仍然在下，可能要天亮才能停。


    *


    夏承凛一来到三央区就被父亲三令五申，一定要把礼物送到。


    好像他不是来上学的，反倒是送快递的。


    父亲的意思很简单，他们家的主要产业在二央区，和冉家并不熟，这一代能搭上线也是好的。


    夏承凛大致扫了一眼，还真看到几个眼熟的。


    最眼熟的还是他的中学同窗，后来转去一央区，现在又来阿加皮索的康纳。


    听说他在一央区和傅家人交好，这次再回到三央区也是跟着傅家的继承人来的。


    傅家的那位少爷没来，他倒是来了。


    真不是一条好狗。


    夏承凛一边吃茶歇处的樱桃果酱小蛋糕，一边想。


    今日的客人几乎全是冉潼的同学朋友，会场装扮地却很庄重，银色打底，并没有多少鲜艳的颜色。


    冉潼穿着礼服从后台走出来，板正的正装将他的身形剪裁得更加挺拔，他表情不算好看，但满堂的银色肃穆中更显得高不可攀。


    冉家平时行事低调，几乎没再大众场合露过脸。


    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穿复古礼服长裙的妇人，妇人保养得当，漂亮中自带一股优雅的从容。


    ——这位就是博尔塔董事长的夫人。


    夏承凛知道她和现任丈夫的一些浪漫往事，她可不是这位小少爷的亲生母亲。


    好吧，这些并不难查。


    他本想上去打个招呼，露下脸，好完成任务，没想到被康纳抢先了。


    好可惜，好可惜。


    夏承凛一边想一边又拿起一块樱桃果酱小蛋糕。


    康纳优雅大方地自我介绍，还特意点明了去年坎挪区夏令营他和冉潼见过，几句赞扬把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康纳微不可见地看了冉潼一眼，他的请柬是冉潼亲自派人送的，能参加冉家的聚会，他当然十万个愿意，但同时又忍不住疑惑，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冉潼会给他送来请帖呢？


    冉潼看向康纳的视线带着些凉意，他不耐烦继母和康纳的虚情假意，转身向一旁走去。


    “那孩子是个beta吧，我看着很不错，是omega也很不错呀。”女人微笑着对冉潼说。


    冉潼不冷不热地哼一声，那个畜生不敢亲自来，就送他的母亲过来。


    真是废物。


    “为什么不跟他多聊几句呢？”女人温和道，“你父亲担心你在三央区待不习惯，希望你快些回去呢。”


    “是吗？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可能永远没办法离开坎挪吧？”冉潼问道。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他和他的母亲只是家中最重要的装饰物。


    “怎么会呢？孩子，你是自由的……”女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夫人之前留下一条玛瑙珠项链，阿园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我收起来想着今天带给你，你一定会高兴的。”


    她口中的夫人就是冉潼的母亲，也是阿伯劳格家族的千金明珠，嫁给冉父两年后便去世了。


    冉潼看她从装饰小包中取出一个礼盒，轻轻摁住她的手腕：“不用了，母亲，玛瑙珠到处都是，您如果喜欢就留下来吧，或许您带着比妈妈还漂亮呢？”


    他们一家人总是想激发他的野心，达到他们的目的，直到他精神力完全损失后才作罢。


    他厌倦他们的虚情假意，痛恨他永远孤立无援。


    女人动作僵住，旋即又温和地拍了拍他的小臂。


    说话间，陆时琛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他今天难得的穿了正装，越发显得英俊挺拔。


    冉潼眼睛突然亮了下，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小时哥。”


    女人欠了欠身，行了一个宫廷礼节：“菲尔德殿下。”


    陆时琛礼貌回礼。


    同时将手中的礼物交给身边的侍者。


    冉潼不自觉地向他身后看去，又看向窗外楼下，似乎有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正站在路灯下，浅蓝色的眼睛像是月光石，正望着这边。


    “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冉潼丢下这句话就飞速地向楼下跑去。


    旋转楼梯像是没有尽头，他听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要爆炸一样。


    光怪陆离，衣香鬓影的世界倒退，鲜花，烛台，丝绸，水晶吊灯被他抛在脑后，宴会厅外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礼服上的装饰碰撞着，和他乱七八糟的心跳一样。


    裴清于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宴会的主角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晚风吹卷着残云，即使是气温降下来，花圃里的改良品种花朵依旧在盛放，带来隐隐暗香。


    裴清于站在路灯下，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单薄的身影有些孤僻，鼻尖被冷风吹得微红，更显得他皮肤又白又薄，微微睁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冉潼毫不停顿地跑到他面前，飞扑着拥住他，双臂紧紧将他贴近胸膛。


    “你是在等我吗？”


    裴清于还没反应过来，电光石火间，他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冉潼的背。


    待二人拉开些距离，他才示意他嗓子不舒服。


    这次是真的，遭报应了。


    裴清于视线无意识地划过冉潼身后灯火通明的建筑，冉潼立刻挡了过去，他感觉陆时琛可能会站在某个窗子前，看向这边。


    裴清于看到他肯定会被吓走的。


    “你不是要去后山看埃里的机甲吗？”冉潼脸颊红扑扑的，先前那股若有似无的病气全消散了。


    裴清于摇摇头，写道：看完就立刻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彩虹纸包装的糖果，边缘处有浅白色花体字描的logo。


    ——这糖是仇褚塞给他的，看着挺贵的，丢了浪费，送给冉潼的话，估计他也是转手就丢了吧。


    裴清于又撕掉一张纸：生日快乐。


    冉潼眉眼舒展开了，心里埋怨这个礼物寒酸，身体却很诚实地把纸条和糖果都接过来了。


    “你不是说不想看到我吗？”


    裴清于刚摁下圆珠笔，就被他一把抓住。


    “算了，你说的话肯定不好听，”冉潼下巴一抬，骄纵道，“我原谅你了。”


    陆时琛站在窗前，看着绷着嘴角笑意的冉潼，心里冷笑一声。


    蠢货，真以为有情饮水饱。


    他知道裴清于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就算是比现在艰苦一万倍的环境，他也会尽心对待，怎么会随便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打发了。


    裴清于看了眼宴会厅，示意冉潼快些回去。


    冉潼皱了下眉头，拉起他的衣袖：“我送你离开再回去。”


    穿过花坛的时候，冉潼问起这周小组注册的事，裴清于还是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想法。


    最近事情太多了，轻重缓急来分的话，这件事其实在他的计划之外，因为最后落下的人会被学院系统随机分配。


    “我们组还差中甲位，你可以和那个马丁一起来，虽然有些麻烦，但我会帮你搞定其他人的。”冉潼略带扭捏地邀请他，他组的那些人都是金色鸢尾俱乐部里的人，要加入队伍首先要成为俱乐部的成员才行。


    裴清于迟疑片刻，他之前空头支票说开就开，但现在似乎没那么好脱身了。


    他计划着这个月就离开彭城，起码要在仇褚发现不对之前逃掉。


    但现在他又疑惑起另外一件事了。


    ——冉潼似乎对预分班的联赛势在必得，但之前关于这位博尔塔继承人的传言多是华而不实的富家少爷。


    裴清于这才想起，之前冉潼从没在他面前驾驶过机甲。


    “你回去想想吧，我反正不差人的。”


    冉潼把他送到车前，又挥挥手道别。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