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方邈眉眼仿佛凝结着霜色，不出一声。


    祁筝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当真是来抓我的？那你直接抓啊，何必如此扭捏作态！”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像她这般这样没什么血性的女子也是受不了冷暴力的，“你想让我做什么就说啊！我可以赎罪！”


    曲方邈沉默着叹了口气，他本是怀揣着满心怒火而来，但却在看见少女眉目间的疲色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隔着门缝近近对望，相顾无言。


    曲方邈心里有气，祁筝也有，只不过并非同一种。


    他喉结动了动，将门缝拉大一些，终于说了两人见面他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冷淡：“续命丹还有多少？”


    祁筝呼气吸气几番，降下了涌上头的怒火。


    她想不通曲方邈为何在她如此焦灼的情形下，仍然问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但依然下意识答道：“两瓶，怎么了？”


    为了做续命丹废去半条命但做得多说得少且不喜邀功的曲方邈额角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


    祁筝见他不尴不尬地立着，反客为主地邀请道：“曲首席也别在外面干站着了，请进吧。”


    曲方邈没置声，但欣欣然挤了进来。


    这双狭长的眸子里没什么温度，连挺直如山峰般的鼻梁也显得不近人情：“掌门书斋不允许弟子逗留，你已是犯了戒。”


    掌门的书房。


    祁筝后背僵直如铁板。


    她立刻想通时弄溪欲语还休的内容了。


    莫要上九十九层，这是掌门的书房。


    ——欺负老实人？！


    这个刘长老也是老糊涂了，如此重要的消息都不告知她，想害死她吗？！


    紧接着，她恍然大悟，因为父子二人性格太过割裂。


    她差点忘了，曲玄烨掌门可是曲方邈的亲爹！


    要是曲方邈找他爹告状，自己岂不是死翘翘？更不必说，方才她穿过阵法，掌门想必早已察觉了！


    但，这是掌门。


    便还好，因为他有一血脉相连的亲儿子。


    也许他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好大儿做的。


    求求情倒也还有一线生机。


    她从善如流，眼波流转似有将坠欲坠的泪珠，愧疚中带着一丝打感情牌的意味，楚楚可怜地道：“对不住，曲方邈，曲首席……”


    曲方邈：“此事若是禀告掌门……”


    “别！”


    少女的眼睛被睁得很圆，她上前一步抓住曲方邈的双手，颤抖道：“不要告诉掌门！我好害怕被赶出去，我真的不是有意进来的……看在我们在幻境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一年的份上，你别告诉掌门好吗？求你了。”


    尽管祁筝做出了这一副令自己不耻的模样，心底却认为这一招应当是有效的，曲方邈必定不会将自己如何。


    此人最是乐于助人，品行高洁，定是做不出出卖好友的事来。


    “……”


    曲方邈被同吃同住这四个字惊得气息微乱。


    他抿了抿唇，眼角余光扫见她泛红的耳朵尖，故意避开她的视线，说道：“嗯，出来吧。”


    然后任由祁筝扯着，从曲玄烨的私库退了出来。


    “……”


    “……怎么了？”


    祁筝顺着他垂下的目光，瞧见了自己紧紧拉着他的手。


    曲方邈的手太大，她只能拉住一半多一些，看起来有些可笑。


    这人怎么也不挣开啊？！！


    她眼皮一跳，迅速松开。


    曲首席手指蜷了蜷，也缩回衣袖之中。


    他的表情被藏经阁内灯的昏黄光晕覆盖住，祁筝看不真切。


    门缓缓关上了。


    她弯腰将两人脚下的扫帚拾起，余光瞥见紧闭的石门，突然灵光乍现，疑声道：“这是曲掌门的私库，那我是如何破开阵法的？”


    “……巧合吧。”


    她没有注意到曲方邈不自然的眼神。


    因为，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越飘越远……


    突然之间，她重重拍下手边的栏杆，曲方邈下楼的脚步一顿。


    这栏杆祁筝刚擦过，干净如新，她一面摩挲，一面沉声言道：“我知道了。”


    曲方邈声线略带一丝紧张：“什么。”


    却见身旁少女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地弧度，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越发讥讽。


    曲方邈瞳孔缩成针尖。


    然后听见她说：“我其实是你妹妹吧。”


    曲方邈：“……”


    祁筝看他这派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我就是你妹妹……不对，也许是你姐姐，这是我乱猜的，莫怪，不然我的血是如何同你们产生联系的？”


    曲方邈如老僧入定一般沉默。


    祁筝乘胜追击：“好啊，你自己在绮云阁中吃香的喝辣的，留我在葫芦峰捡破烂？”


    “怎么不说话？”


    曲方邈张了张嘴，说道：“应该不是。”


    祁筝质疑：“你怎么知道？”


    曲方邈眼神空洞：“……猜的。”


    祁筝窃笑：“那你也不确定啊！”


    曲方邈又沉默了。


    祁筝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不是吧。”


    曲方邈指尖在剑尖一抹，霜白的剑上顿时燃出一片火光，照亮了两人脚下的路。


    寂静的藏经阁中，回荡着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咔吱声。


    祁筝道：“曲方邈，你还没见过我选的剑吧？”


    曲方邈举着霜霜跟在她身后，闻声摇摇头。


    祁筝将配剑解下递给他，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如何，不错吧？”


    小心到了曲方邈手里，高兴得直哼唧。


    “小心？”


    祁筝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样的笑脸，小心从未给过自己！


    曲方邈握紧了手中两把剑，“怎么？”


    祁筝撇撇嘴，指了指小心道：“我的剑叫小心，我瞧它与首席你很有缘分，见了你很开心呢。”


    曲方邈低头盯着手中的古剑，心底有一丝古怪，总觉得不是第一次见这把剑。


    须臾，两人已下到六十层。


    祁筝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曲首席要是还有事便先走吧，我保证不会再做坏事了，”她不好意思地从曲方邈手中接过小心，“我想留在此处看会书，曲首席不会怪我吧？”


    曲方邈冷不丁说道：“续命丹只有两瓶，吃完就没了。”


    祁筝没想到他会突然岔开话题，觉得他是在暗示自己，也是，听这续命丹的名字便并非凡品。


    她便站直，朝曲方邈正色道：“曲首席，多谢你的丹药，救了我三命。论坛上那事皆是事出有因，我不知是何人要害我，总之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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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曲方邈被曲解，替自己解释：“不……我的意思是……你处事要小心，续命丹再没有多的了。”


    祁筝：“这续命丹是你从何处买的？还是绮云阁发的？难道……是你抢别人的？”


    她说完又觉得实在不可能，曲首席是何人啊，怎么轮得到抢别人的丹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曲方邈：“……不重要。”


    祁筝：“好吧，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掌门这书房是我进的啊！”她又重复一遍。


    曲方邈高她一截，眉眼微垂，目光看上去没有落在实处，实际却一直盯着少女说话时簌簌抖动的睫毛。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见曲方邈没有走的意思，祁筝自认为也没有立场询问他为何不走，就兀自走到一排书架前，开始挑书。


    曲方邈亦步亦趋地跟过来。


    少女丝毫不见困意，他沉默地立了一会儿，道：“你不困？”


    祁筝正高举着的拿书的手顿住，她很快将书拿下来，就好似方才的怔愣是曲方邈的错觉。


    她回头看向他，似笑非笑。


    “修道者有几人夜间要就寝？难道首席有睡觉的习惯？”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何你如此自然的就觉得我会困？”


    曲方邈意识到说漏嘴，情急之下胡乱找补道：“我看你比白日憔悴，故而揣测。”


    话说出口，他看着少女逐渐泛红的面颊，意识到说错了话。


    祁筝大“呵”一声，“没礼貌！”


    她这么一说，又想起是自己先闯入别人父亲私库，才会与他相遇，也是自己无礼在先，不过这是两码事。


    曲方邈道歉：“对不住，是我错了。”


    祁筝让小心浮起来，自己则坐在剑上翻起书来。


    “我要看书，你不要举报我，其余的自便吧……哦对了，我们要不要加一下星牌好友。”


    如今比祁筝矮了一头的曲方邈默默掏出星牌。


    加上好友，祁筝就当真不再理他，自顾自看起书来。


    曲方邈也随手抽出一本书，倚在了书柜上。


    过了不知多久，星牌突然嗡嗡两下。


    他扫了一眼，却因此定住视线。


    【祁筝】：我的剑里关着凌澜公主


    【祁筝】：隔墙有耳，在这里说


    祁筝发过消息就继续看书了，在她看来，像曲方邈这种好学生，学起习来一向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


    谁知下一刻，星牌屏幕亮起。


    【曲方邈】：她可有说什么？


    【祁筝】：无，选剑那日见了一面，后来就不再出现了


    【祁筝】：她盲了，记忆也有缺损，此事先不要告知他人，我们寻个机会再进秘境一趟吧


    【曲方邈】：好


    【祁筝】：你没什么事便走吧，在这一直坐着是作何


    【曲方邈】：我夜间常来此看书


    换言之，这是我的日常。


    祁筝在心底冷笑一声，呵呵，特权主义了不起是吧。


    到了后半夜，她越发力不从心。


    昨日未休息好的经脉反痛得十分厉害，有一阵子甚至疼得她神志不清。


    连自己何时睡过去了也不知道。


    在睡着后，仿佛有丝丝缕缕冰凉的灵力输送至体内。


    灼热沸腾的经脉莫名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