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愤？


    小青不禁转身，往重重帘幕深处看了一眼，法海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被她定住，任意摸索时，法海确然羞愤。


    还俗？


    她无从理清法海何时恋慕上她，但刚刚的目光，显然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份情感。


    难道和尚喜欢上姑娘，都要还俗吗？


    仅是思索这一可能，小青便蹙紧眉头。


    麻烦。


    法海可不像李明奕好敷衍，没了趣味，拍拍屁股，潇洒离开。


    若是法海，必然追在屁股后面，到天涯海角，想比还会翻脸大打出手，结局可以想见，两败俱伤。


    ''他不会。''


    小青在李明奕掌心写下这三个字。


    确切来说，是小青不会让这一可能实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李明奕蜷缩起手，含情脉脉望了她一眼，又挑衅地回视一眼法海。


    隔着纱幔，法海冷冷看着李明奕趾高气昂，唇角微微下压。


    小青打发走李明奕走，合上门，脚步一闪，直接来到法海旁边的位置。


    “我们睡一觉。”小青推着法海，侧躺在软枕上，面对这面，法海震惊地看着她，漆黑眼瞳剧烈晃动。


    “吓到了？”小青看见法海失态，心情很好地笑眯了眼，“你想不想知道明奕和我说了什么。”


    法海不懂这一出闹得什么，前一刻，小青恨不得和他划分界限，眼下却和他枕着同一个枕头，距离呼吸可闻。


    震惊过后，是浓烈的疑惑，无法自控的心跳。


    “他说什么？”法海生硬地问。


    “他问，你被调戏后，会不会羞愤还俗。”小青回。


    听闻此回答，法海目光抖了抖，垂下眼帘，内心却一派平静。


    “你猜我答他什么？”小青抬起法海的下巴。


    “不知道。”法海目光晃了晃，落在小青勾起的唇。


    “不会。”小青说。


    “你怎知我不会。”法海下意识说。


    小青吃惊捂住嘴，“我以为要睡一觉，你才会还俗跟我。”


    法海张了张嘴，脑海一片空白，薄薄脸皮涌起浓烈的红，垂下眼帘，长长睫毛颤抖不停。


    “你会还俗，但还是要睡下才会跟我吧。”小青半起身，手肘撑着榻，偏头看法海，眼眸半弯，却无笑意。


    “不必如此。”法海嗓音哑得不像话，还想说什么，眼睛被蒙上，“那便当我想和你睡觉。”


    心脏好似要冲破胸膛，撕碎衣裳，跃进小青耳中敲锣打鼓。


    小青默默躺回枕头，蒙着眼睛的手，移到胸膛，紧紧按住。


    片刻后，“你，解开定身术。”法海候间涌动。


    “不要。”小青揽住法海的肩膀，攀在他身上，“解了，你会跑。”


    “不会。”


    声音像是从胸膛传来的，轰隆隆震着小青的手臂。


    “我想抱着你。”小青捂住法海的嘴巴，“睡觉，不许再说话了。”


    法海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闭上眼。


    门窗紧闭，烛火幽幽，无人说话，只能听见雷鸣般的心跳声。


    ·


    法海梦境中。


    小青揉着耳朵，“再不睡，就要被震聋了。”


    时光回溯宝器必须要等人熟睡后，通过进入梦境修改记忆。


    通往金山寺的山道，郁郁葱葱，行人络绎不绝。


    闭关的后山山洞荒芜破旧，几处法海常出现的地方，也不他的踪影。


    搜寻寺庙内的犄角旮旯，也没瞧见她要找的人。


    按照法海的身量，打眼一望，人群中中最出众的便是他。


    从法海还未闭关这一信息推演，时间应该是在六七年前，有可能在玉灵山，或是寒冬山洞，和她在一起。


    她们日夜相处，更没有小青能修正记忆的恰当时机。


    甚至还有可能法海没遇见她，而是四处游历。


    第一次使用回溯宝器，小青并未急着跳转时间，而是想多多尝试，摸索出规律。


    然而她根本无法离开金山寺范围。


    按理来说身在法海的记忆中，他必然会出现此处，为何小青遍寻不到他呢。


    “法海你在这吗？”小青蹲下，打开一个瓦罐，冲着一览无余的罐内喊。


    自然没有回应，小青只是有些郁闷，第一次便出师不利。


    小青起身，从袖子里掏宝器，掏到一半，发现半腰投来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个头只有她的半腰高的青皮小沙弥，粉白脸蛋，水洗过后黑亮的眼睛，圆溜溜盯着她。


    “小沙弥，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女施主。”小青拢好袖子，冲傻愣愣的小沙弥粲然一笑。


    小沙弥打个激灵，转身蹬蹬跑开了，耳后脖颈一片薄红。


    小小偏差提醒了小青，该去个清净地，动用回溯宝器跳转时间。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紧跟其后，伴随的还有叮铃哐当的铜响声。


    小青转身。


    “恶魂退散！”小沙弥捏着一张黄色符纸，上面凌乱写着看不懂的鬼画符，往虚空一定。


    符纸空中悠然漂浮，落在水绿色裙边旁。


    小青后退半步，望向皱着眉头的粉面团子，“我不是鬼哦，小沙弥。”


    “妖怪退散！”小沙弥从袖子里又取出一张符纸，往虚空一定。


    “小沙弥退散！”小青手指微动，地上两张符纸飞起，倏地贴在小沙弥的额头上。


    小沙弥慌忙后退两步，挥着手拍下符纸。


    符纸皱巴成一团捏在他手中，小和尚眉头能夹死苍蝇，看了看符纸，又看了看挑眉得意的女妖。


    女妖怪踏进寺庙起，其周身萦绕的青绿色妖气显眼，小和尚很难不注意。


    其行迹鬼祟，好似找寻什么，渐渐又像是要偷什么东西，钻进香炉里面要看看，掀开桌帘里面看看，打开罐子看看。


    金山寺佛祖庇佑，鬼怪轻易不敢靠近，偏偏这女妖怪像是什么也不怕，还要将寺庙倒转翻个遍。


    小和尚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终于忍不住了。


    被小沙弥气鼓鼓瞪视，小青只觉有趣。


    “小沙弥。”小青抱臂俯身，好不得意道：“我可是大妖怪，几张符.....”


    话还没说完，两张符纸“啪”打在额头上，怕粘不紧，还大力按了按。


    再三思索，小沙弥认为符纸不灵验，是因为没贴在妖怪的脑门上。


    正好女妖怪嚣张地蹲在他面前，一不做二不休。


    “成何体统，还没人拍过我的脑门！”小青黑脸粉碎符纸，定住小沙弥，“你会后悔招惹我的。”


    小青左右手开弓，揉面团似得揉小沙弥的脸蛋。


    小沙弥眼睛是圆的，脸也是圆的，桃腮粉面，简直就是行走的面团。


    小青想揉很久了。


    “看什么看。”小青捏着软绵绵的脸颊肉，“没吃了你就不错了。”


    “要哭了？”小沙弥漆黑眼瞳蒙上层水汽，小青非但不起一点怜惜之意，反而幸灾乐祸期待起来。


    “快哭快哭，哭成小花猫，又好看又好玩。”


    小沙弥狠狠眨了两下眼，浓长睫毛被脸颊肉推得翘上天。


    睁开眼，愤愤不满瞪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女妖怪。


    掌心的脸蛋被蹂躏得发红发热，小青才餍足放过小沙弥。


    “以后见到我，绕着走知不知道。”小青解开定身术，搓了搓小沙弥的青皮脑袋。


    肉眼剃干净的脑袋，实际摸，才发现有层短短的发茬，细软密集，手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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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好玩。


    小青挑了挑眉，从额头搓到后脖颈。


    “无礼！”小沙弥抿着嘴，两颊气得臌胀起来，使劲浑身力气挪开头上的手。


    “呵，还真像法海。”小青笑眯眯摸上小沙弥的头，“他生气起来和你一样，恨不得把我瞪出个洞，但是你比他可爱多了。”


    小沙弥挥下不停压在头顶的手，气不过跺了一脚，“他肯定很讨厌你。”


    “如今绍兴几年？”小青终于感觉到点疑惑，压着小沙弥的肩头问。


    小沙弥动也不能动，低着头，闷不吭声。


    “这就是你们金台寺的礼数？”小青挑衅。


    “不告诉你！”小沙弥甩了甩肩，气鼓鼓答。


    “那你也不告诉我法海在哪咯？”小青倒也不恼。


    小沙弥摇头。


    “你要是告诉我，他在哪。”小青说，“我就放过你。”


    小沙弥犹豫了下，“我没见过他。”


    不可能。这是法海的记忆，他不可能不在现场。


    小青松开手，小沙弥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已经耽误很长时间，小青跳转去另一时间。


    ·


    明月高悬，穹顶无云，繁星闪烁。


    白府门前，胡媚高声说:“李公子在韵香楼天子房等候山主。”


    小青看着巷子口，隐在暗中的法海背影，而法海则看着白府门前的小青。


    话音刚落，法海动身，飞快往韵香楼去。


    站在房顶，将所有尽收眼底的小青，迅速跟上法海。


    余光中，白府门前的小青转身往此处看了眼。


    这回算是来对时间点了。


    飞了一段距离，小青在后面叫：“法海！法海！”


    半空中，法海身形一顿，停落在一处屋檐上。神色不明地往小青后背望了望。


    “你闭关出来，怎么不来找我。”小青面色如常停落在他身旁，佯装不满：“急急忙忙去哪？”


    “正要去找你。”法海没想到小青动作会这么快，就像是跟在他身后，“你去哪？”


    “有事去一趟韵香楼，没想到遇见你。”小青若无其事答，“事情不重要，我让胡媚去也行。”


    “为了我？”法海有点不敢相信。


    “找个地方。”小青转身，往回路走，“和你谈天喝酒。”


    法海怔了怔，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犹疑望向韵香楼的方向，心底莫名不安。


    “怎么，你找我难道是个谎言？”小青一想到韵香楼的李明奕就头大，提声拉回法海的注意力。


    “不是。”法海望回小青，轻轻摇了摇头，“去哪喝，我不能饮酒，也不能食荤腥。”


    “找个安静的地。”小青舒了口气，“你饮水吃花生米则是。”


    法海沉默，跟着小青买鸡偷酒。


    小青否认偷酒，一本正经道：“是买，好酒藏在酒窖中，掌柜要询过主家。”


    “你不是说等会还要闭关嘛？我这是节省时间。”小青打了一灌玉琼酒，放了几粒碎银子当作酒钱，“走吧，再去买几只烤鸡。”


    “我何时说过还要闭关。”法海问。


    小青心头一紧，面上不在意道：“哦记错了，因为我好几日找你，你在洞中一声不吭。”


    “虽然不知道今夜你为什么出来，我猜你可能马上又要回去闭关。”


    “难道猜错了，闭关已经结束。”法海沉默半晌，小青怕他继续想，会发现更多不对劲，赶紧说：“不如你随我去玉灵山散散心，松松筋骨。”


    “我仍要闭关，只是明日你回玉灵山，我来送别你。”法海接过小青手里的酒罐。


    “算你识相，否则你下回到玉灵山，我也闭门不见。”小青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一路上插科打诨，没停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