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正是检验人心的时候。尤樾早早就在家中等候，他坐立难安，一直踱步，可是金聿没有再来找他，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些，他的嘴角还有疼痛，他龇牙咧嘴地摸了摸伤口，他觉得初霖县这个地方，克他。


    对于金锦，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只记得她是儿时隔壁家的女儿，生得漂亮好看，家中似乎还有个弟弟。她的家中贫困，还得自己家中的接济才勉强度日，后来金锦的父母相继去世，金锦便守着家中的宅院，饭时才会过来吃饭。


    尤樾的父母看着金锦生得越来越漂亮，忍不住打算了起来，想要为尤樾和金锦结亲，能让金锦能有个归宿。尤樾打小就很照顾着金锦，他也喜欢金锦，漂亮的少女没人不喜欢，他总是偷偷趴在墙头看着金锦，看她一个人搓洗着衣服，看着她提不起水桶。他总是会翻墙过去，替她倒下桶中的水，他看着那溪流般流淌下去的水将金锦的手包裹起来，他忽然大胆起来。


    他说：“锦儿，以后我们成婚吧。”


    金锦只当他是胡乱说话，她羞红了脸：“樾哥，不能这样说，你家对我有恩，我若是再嫁过去了，这一辈子都不能还清了。”


    “你家里也没人了，你弟弟呢？”尤樾蹲在旁边也帮金锦洗着衣服，但是金锦将他推开，给他从自己家的屋子里头抓了一把瓜子。


    “我弟弟寄居在远房亲戚家里去考科考了，我要等他回来的。樾哥，不用操心我，你永远都是我哥哥。”


    再后来，每日都有不同的媒婆来到金锦的家中，要为金锦谋划个好的婚事。尤家知晓金锦无意，也只能帮衬着金锦给她找了门好的亲事。选中了县尉王至淳，也是因为王至淳并不嫌弃金锦没有爹娘，在看过金锦一眼后，就差人送来了一只顶顶漂亮昂贵的金镯子。


    这嫁过去是有钱人家的命，尤家也欣慰地笑着，替着金锦告慰天上的老友，金锦会嫁个好人家。金锦出嫁前，还专程带着东西来了尤家，她无比感激尤家拿她当做女儿养着的日子，做不成一家，以后也会是永远的娘家。金锦将自己做的针线活计送了些给尤家，又给尤樾送了个锦绣香囊。金锦说：“樾哥，以后见香囊如见我，我心里有樾哥的。”


    金锦出嫁后，尤樾在家中痛哭了好几日，但是后来常年不见，也就慢慢淡了。尤樾还要考取功名，还要为家中操持着生意，忙碌起来，那些少年的时候的情事也都慢慢变得模糊朦胧，直到王至淳找到他，让他想起自己还喜欢过一位俊俏的女子。


    尤樾回想自己的一生，二十来岁活到这么久，功名屡试不第，家中的产业也一年不如一年，爹娘的身子支撑不住，已经病倒了。一事无成，可不是初霖县克他吗，王至淳带着银钱来，王至淳说：“你缺钱是吧，既然初霖县克你，你不如帮我做些事情，然后离开初霖县。”


    “我如何离开初霖县，我爹娘还病倒了。”


    “是啊，所以我可以找人帮你照顾你爹娘，如果你不答应，你爹娘可是在我的手中。”


    不能不答应的，可是答应了便是上了一条贼船，尤樾以为自己还能见到金锦的，他带着些紧张的激动，可是他见到的是金锦的尸体。他有害怕，他想要逃，他对王至淳说快让我离开初霖县。


    离开这里，他才能重新开始。


    王至淳说，他一定会帮忙的。


    尤樾一路走到城门口，明明一路无人，可是尤樾总觉得害怕，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他左右张望，可是黑漆漆的街道没有旁人。这时候，人人都应该睡去了才对，不能多想，越想越是害怕，尤樾加快了步子，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只要离开了初霖县，一切都好说。


    只要再穿过一条街道，就可以到达城门口，就可以结束这里的一切。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远处传来的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女子的哭声，钻进了尤樾的耳朵里。尤樾打了个激灵，不敢回头，可是那声音却不依不饶，顺着尤樾来了，那声音如泣如诉，在说着自己的冰冷。


    那声音说：“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心狠，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那声音说：“哥哥，见到香囊就是见到了我，哥哥怎么视而不见？”


    那香囊还挂在尤樾的身上，尤樾浑身的气血翻涌，他不敢回头，他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谁，是金锦的，是她来找尤樾报复了。不关尤樾的事情啊，尤樾双腿跪地，抱着自己的头：“你不要过来，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的错。”


    “哥哥，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你为何不敢看我？”


    尤樾只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无比害怕，但他又想要看看是不是金锦。他觉得有东西飘到了他的面前停住，他微微抬头，就看到了一双绣花鞋，是女子，有可能就是金锦。尤樾这样想，就已经是不敢再抬头看了，他确认是金锦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裤子也都湿润地流淌出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你信我，锦儿，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要有钱，想要好好地活着，你别怪我，我家从前那样对你，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忍心对你下手呢？”


    “那你就去对金聿大人说清实情，说清楚你我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通奸，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樾哥，人不能不说真话。”


    “我...不行，我爹娘还在王至淳的手上，你怎么死的，我如何知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别人啊！”


    “是吗，樾哥你不想帮我是吗？”


    那女子声音凄厉，哭声越来越大：“樾哥，你竟然不帮我。”


    尤樾心里害怕死了，他只觉得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他害怕这鬼魂真的伤害他，一阵风起，似乎真的要往他这边来，要带他走。尤樾忽然想到自己包袱里，还有着王至淳给他的银两，几百两银子，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阴风刺骨，人在害怕的时候会忽然大喊，杯弓蛇影。尤樾才感觉到一点冷，抬起头看到一张煞白的脸，真的是鬼，真的是金锦！


    尤樾在那一瞬失神，直接昏死了过去。


    一切归于平静，煞白的身影站在了地上，看向了不远处。


    师婉平和金聿从夜色中露面，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师婉平叹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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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主叹气做什么？”金聿看向师婉平。


    “这男人不堪重用，只是这样就吓到了，这算什么？得亏金锦姑娘没有和他结为夫妻，若是真的答应了下来，来日这人为了钱财卖妻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玲珑替师婉平开口。


    师婉平并未阻止玲珑的多言，那玲珑的意思就是师婉平的意思。金聿没有说话，只是吩咐着人上前查看。尤樾没有死，只是吓昏过去，还有气息，金聿冷着脸点了点头，看向师婉平：“县主，眼下该如何处置？”


    “今晚他没出城门，明日王至淳定然会有动作，等着金大人的是一场恶仗。”王至淳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也不会明面上撕破脸皮，师婉平思忖着，眼下最重要的是从尤樾的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金大人，来做个选择吧。”师婉平对金聿笑着说道。


    “什么选择？”金聿看向师婉平。


    “今晚人你带回去明日务必审问出来结果给我，或者明日你拖住王至淳，从他的口中套话找出一些破绽。”师婉平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们二人势必要分头行动，这才能对付明日的到来。


    金聿皱眉思索良久，然后道：“我来审尤樾吧，他是男子，要是带入了县主的县衙，传出去了对县主不好。”


    师婉平女子身份，虽然是为了公事，可是到底还是要注意这些。


    听到这样的考量，师婉平笑了笑。这笑声让金聿很是不理解，带着问询的目光问过来。


    “县主为什么发笑？”


    “我虽然是女子，受着世间许多的眼色，但是我们女子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我们和男子一样有头脑有心智。今日多谢金大人为我考虑，但是我更希望金大人是为自己考虑，遵从自己的心做选择，不用为了方便我。”


    “县主，”金聿的脸色忽然有了敬佩的神色，他低下头来，“我没想到县主是这样的女子，从前我对县主的那些质疑，如今都烟消云散了。我愿意追随县主，为县主做事，还初霖县一片安宁盛世。”


    师婉平还以为自己这样说，金聿会觉得她痴人说梦。她见过许多听了这话就觉得被挑衅了的男子，可是金聿不是这样的男子，金聿很愿意相信她，金聿愿意将这案子查清。师婉平自己都好奇，就算是新科状元，怀着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的热情，可是他执意查案的态度也很坚决。


    “我想要审问尤樾，县主大人，我还是坚持原来的选择。”


    “金大人，”师婉平点了点头，明日的王至淳，她可以来对付，她有疑问，“我有一事想要问问金大人。”


    “何事？”


    “金大人为了百姓，可以有此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金大人这样坚定不带有任何动摇是为了什么。这案子里，有你什么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吗？”


    金聿没有作答，他把自己的头低下去，似乎是在挣扎，但是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是说：“没有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只是这天地间，应该有公道存在。”


    金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