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在桂香面前可以任性离开，但是在精明的余婆婆跟前只能老老实实在旁边听着，做出关心疼爱覃小珍的样子。


    余婆婆虽说也是下人，但是覃小珍父母倚重的老奴，还是覃父临终托孤的忠仆，不仅会管家还会做生意，十分得覃小珍信任。


    覃小珍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余婆婆如何在她父母相继过世后力挽狂澜，在她未婚夫突然暴毙后想方设法保全她的嫁妆，带着她离开蒲县，投奔多年未见的二叔公。


    李胜知道覃小珍这是在强调余婆婆的功劳，想让他这个上门女婿跟她一样，不要把余婆婆当下人，而是当成长辈一样敬重。


    可李胜做不到，他不是覃小珍，不是余婆婆效忠的主子，只是余婆婆眼中实在没办法才选的上门女婿。


    他清楚知道余婆婆对他是不满意的，要不是他从土匪手中救了他们，要不是他有一身好武艺，还生的仪表堂堂，先一步赢得了覃小珍的芳心，余婆婆是不甘心让她心爱的小姐嫁给他这样一个粗人的。


    余婆婆和桂香一样，觉得最适合覃小珍的丈夫，是和她那个短命的未婚夫一般，家世好，人品好，前途无量的读书人。


    偏偏覃家家道中落，覃小珍命硬克夫，她们三个都是女子无依无靠，不得已只能让覃小珍招了他这个赘婿。


    余婆婆想让他出人头地，又害怕他太有出息，想用他，又要防着他。


    这些李胜心知肚明，只是从不会在覃小珍面前表露分毫。


    老话说的好，上嫁吞针。


    做上门女婿，比吞针还难。


    可李胜心里更清楚，他一个逃兵，能有现在的身份，能在并州府有房有铺子，还能在衙门里当差，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要是还在云溪村，他这辈子肯定是辛辛苦苦种地打猎，供二弟读书，送小妹出嫁，一天到晚在高家人面前伏低做小，整日哄着那个不着调脾气又很不好的二傻子过一辈子。


    那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苦日子，他只要想想就够够的。


    所以现在哪怕心里再厌恶余婆婆，再厌烦桂香，李胜也能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哄覃小珍。


    一个病歪歪的小女人，能不能正常孕育孩子都两说呢，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这些家产还不都是他这个做丈夫的。


    看在钱的份上，哄哄又如何，甘蔗总不能两头甜不是？


    李胜哄好了自己，对待覃小珍更加温柔体贴，看的余婆婆不由满意点头，桂香却暗暗撇嘴。


    要不是姑爷总缠着小姐行房，小姐的身子也不会这么差，小姐本就体弱，应该好好养一两年再要孩子。


    可婆婆说小姐必须得尽快生个孩子，这个家才能安稳，她年纪大了，撑不了几年了。


    想到这儿，桂香忍不住想叹气，本以为有了姑爷就有了靠山，没想到有了姑爷后更麻烦。


    这世道，女人没有男人撑腰，没有孩子依靠，真就活不下去吗？


    若是高娇娇听到桂香的疑问，肯定会回她一句：


    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得下去，单看你自己怎么活了。


    可她听不见，而且她也不关心这家人的情况，甚至她本能逃避进一步了解这家的情况。


    跟这家男主人对视的瞬间，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打探，高娇娇不是没看见。


    她第一眼就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高二宝异常的反应，更让高娇娇觉得不安。


    等送完喜饼回家路上，被高二宝拉着袖子吞吞吐吐问她觉不觉得那个男人眼熟时，高娇娇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已经死了的杜松！


    那家男主人长得像极了杜松！！


    甚至，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杜松！


    高娇娇想到对视瞬间，那个男人震惊的样子，想到他说着客气话，眼神却不住的打量，分明是在试探，顿觉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若他真是杜松，那他明显就认出她来了，却还要当着她的面说他的夫人，是挑衅，还是警告？


    若他不是杜松，那他眼中的震惊又从何而来？


    但不管他是不是，他的反应都是不想认。


    那就好办了，她也不想。


    虽然当个寡妇有种种不便，但是高娇娇也深刻体会到了丧夫的好处。


    那就是她有个名义上的丈夫，但这个丈夫又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她反倒可以拿这个死去的人当挡箭牌，打造一下自己重情义的人设。


    顺便抵挡一下催婚，甚至借着深情人设实现自己孤独终老的可能。


    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杜松，只要他不认，那他就不是。


    高娇娇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十分淡然的反问道，


    “眼熟吗？不觉得啊，会不会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过？


    毕竟他是捕快嘛，说不定也跟咱们岚县的捕快一样要巡街什么的。”


    高二宝莫名松了口气，好像压在心里的石头搬开了一样敞亮，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安慰高娇娇，


    “兴许吧，世上长得像的人多的是，有点相似也很正常。


    上次去孟门关，我还见到一个人长得特别像我大哥，可把我吓一跳。


    后来那人过来买东西，我跟他闲聊了几句，才发现其实也不是很像，只是猛一眼看着像。”


    高娇娇胡乱点头，随口附和两句，就说起了买炭的事。


    也不知道是并州府的冬天格外漫长，还是今年受到了暴雪的影响，已经出了正月，依旧冰天雪地冻死个人。


    别说晚上了，就连白天也还是得烧炕，烧炭盆，不然人在屋里根本待不住，一会儿就冻的直打哆嗦。


    家里别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唯有炭火还没买，只买了几捆柴先凑合烧着。


    不是高娇娇吝啬，是并州府的炭卖的实在是太贵了。


    一筐一百文的黑炭，都卖到了三百文，更别提烟少好烧的香炭了，想把家里烧的暖暖和和，一天就得二三百钱的炭火消耗。


    高娇娇觉得与其在城里买这么高价的炭，不如去西山直接拉一车回来。


    西山有煤矿，煤矿不会因为下雪停工，依然在持续产出炭，只是被雪封了路进不方便，路上还容易遇到劫道的不安全罢了。


    这些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四个人护着一车炭回来，应该不难。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高娇娇决定还是先找凌家的人打探一番。


    凌母对高娇娇的突然到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听到她想要去西山拉炭，却变了脸色。


    起身将门关上，又打开窗户四下看了看，重新关好，凌母这才压低声音对高娇娇道，


    “炭火的生意可万万碰不得，这里头水深着呢。”


    高娇娇没解释自己不是想做炭火生意，只是想去西山拉一车炭回来自己用，静静等着凌母细说分明。


    凌母也没敢跟高娇娇说的太详细，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只提点高娇娇，


    “西山的煤矿按理说是归朝廷所有，可到底离咱们并州府近，所以啊，每年出多少炭，定什么价，谁家能分多少，都是提前说好的。


    就跟那肉一样，上头早就分好了，甭管是谁，哪怕想进来啃块骨头，也是不行的。


    你们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不过几个炭火钱，犯不着冒这个险。


    你要是手头紧，我这儿还——”


    “多谢婶子提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银钱我暂时还不缺，就是还没适应并州府的物价。”


    高娇娇婉拒了凌母的好意，她过来是打听内幕消息的，可不是哭穷问人家借钱。


    既然炭火这块水深雨大，那她就先不碰了就是。


    但以后，她不可能放着肉不吃，只等着捡别人掉下的骨头渣滓。


    又不是只有西山一个地方有煤矿，万平虽然乱了，但煤矿又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