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人们担忧感伤，孩子们却都很高兴。


    原因无他，朱钰给的钱实在太多了，尤其是高娇娇的，直接甩过来一万两银票。


    说是连本带息补给她的番麦钱，可把高娇娇乐坏了，她总算又有小金库了，不用再扒拉来扒拉去，也扒拉不出几两银子了。


    朱钰把番麦带到南方，卖价比高铁峰给的五十文一斤高了不少，只是依然比不得高娇娇卖的头茬价，一斤给到了二百文。


    高长天觉得这个价不错了，而且朱钰还承诺以后三年都会派人来收粮，价钱不会低于五十文一斤，让大家放心种，能种多少是多少，他全都收。


    这可比种稻子划算，还能赚三年钱，已经很好了。


    刚过完年，杜衡和凌十三就要出发赶往并州府。


    山长正月初七托人捎信过来，朝廷增开恩科的事已经定了，让杜衡尽快赶往府学，准备院试。


    至于凌十三，山长没提及，但他自觉要跟杜衡保持一致，杜衡要考秀才，那他自然也要考。


    考不考的中，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兄弟走一遭。


    天还很冷，积雪还没消融，从石楼堡通往并州府的路上还不太平。


    高娇娇和高长天、高大壮等人商量了一通，最终还是决定让高娇娇带着高二宝几人，护送杜衡和凌十三去并州府。


    临别前，凌十三红着脸把杜映梅叫到旁边，单独说话。


    杜映梅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凌十三，有些不耐烦，


    “你要跟我说啥？”


    凌十三看着这完全不开窍的傻丫头，有点郁闷，


    “你，你别急着嫁人。”


    杜映梅愣了愣，脸色爆红，羞恼地捶了凌十三一拳，压低声音骂道，


    “你胡说八道个啥？谁要嫁人了？


    不是，我嫁不嫁人跟你有啥关系？


    你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让驴踢了？


    有病吧你！”


    凌十三被捶的肩膀生疼，忙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婚姻大事需得慎重，你还小着呢，别那么着急。”


    “谁急了？我才没有！你少冤枉人！”


    杜映梅更加羞恼，不想再听凌十三胡说八道，愤愤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跑。


    凌十三揉着被踹疼的小腿，郁闷又无奈。


    他也没说什么啊，他不过就是想通了自己可能是有点喜欢这丫头，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要娶她，想跟家里商量过后再来提亲罢了。


    这丫头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上来就打他，打的还这么用力，真是疼死他了。


    高娇娇和杜衡冷眼旁观，一个唇角上扬，看的不亦乐乎，另一个却黑沉着脸，很不高兴。


    高娇娇撞了下杜衡肩膀，好奇问道，


    “你为啥看不上凌十三？我觉得他还成啊。”


    杜衡拧眉，不满道，


    “哪里还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吃喝玩乐一事无成。


    脑子还笨，耳根又软，有时候还一根筋，烦人得很。”


    高娇娇好笑，


    “可他善良正直，讲义气，对人和气，开得起玩笑，也不抠门，对看重的人很用心。”


    “可他好吃懒做，只知道玩，如何能担得起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杜衡对高娇娇夸赞凌十三很不满，她都没这么夸过他呢，凌十三凭什么？


    高娇娇不紧不慢甩出王炸，


    “可小梅喜欢他啊，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杜衡顿时没了声，抿着唇，脸色很是难看。


    他看出来了，小妹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重也很敏感。


    若是不喜欢，她不会往凌十三跟前凑，更不会跟他打打闹闹，她只是有些看不惯凌十三的一些习惯，并不是讨厌他这个人。


    他俩都爱吃爱玩，抛开别的不谈，单从喜好上来说，这俩人是能玩到一起的。


    但是人生在世，不能只有吃喝玩乐啊。


    尤其是男子，自当顶天立地，给家人撑起一片天才行。


    凌十三这样子，指望他撑起一个家，难。


    可高娇娇却说，


    “凌家人口简单，凌父凌母对凌十三管得严，可见家风好。


    凌家镖局发展的挺好，凌十三不需要多能干，只要能守住这份家业，以后日子就不会差。


    小梅是个要强的，她做不来温柔娴静的主母，但是很适合当雷厉风行的当家夫人。


    最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小梅能拿捏的住凌十三，凌父凌母应该会很喜欢她这样的儿媳妇。”


    杜衡愣住，觉得嫂嫂这话说的有理，但又有哪里不对。


    翻来覆去琢磨了一番，杜衡难以置信问高娇娇，


    “你刚说拿捏？


    你觉得找丈夫最重要的是能拿捏住他？”


    高娇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点头爽快道，


    “是啊，拿捏不住，就会被对方拿捏，那就免不了被欺负，要是娘家再不给力，那真是受了委屈都没地方哭。”


    杜衡只觉得头疼，摆手道，


    “不对，不对，这夫妻应该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不应该算计，更不应该谁拿捏谁。”


    高娇娇好笑不已，


    “你说的才不对，夫妻关系跟任何一种关系一样，都有强势和弱势的一方。


    不能光靠感情来维系，更重要的是要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标和方向。


    我觉得对小梅来说，找个好拿捏的丈夫，比找个能干的丈夫更重要。


    这丫头其实是个纸老虎，看着张牙舞爪挺凶的，其实心思敏感，还没什么安全感。


    凌十三即便有很多不足，但有一颗赤诚之心，知道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就足以弥补。”


    杜衡脑中被书本堆积起来的美好想象被高娇娇过于现实的话，给摧毁了。


    一瞬间，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统统化作了泡影，只剩高娇娇冷冰冰的那句拿捏。


    他不禁想问，嫂嫂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嫁给我大哥，难道不相信世上真有无私忠贞的爱恋吗？


    可高娇娇已经扭头招呼众人启程了，她甩了甩马鞭，毫不留恋的跟亲人告别，头也不回的出发了。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是杜衡一贯最欣赏的品格。


    但这种品格放到感情上，却让杜衡只觉得心里绝望。


    一个不相信世上有真情，也不向往夫妻恩爱的人，他要怎么打动？


    杜衡茫然无措，心底却又莫名涌上一股执拗。


    他一定要向嫂嫂证明，世上有不需要靠利益维护，更不需要靠算计衡量，只用真心真意就能相守一生的夫妻。


    任凭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一路心思各异，经历了土匪抢劫，流民围攻，总算有惊无险到了并州府。


    虽是傍晚，即将关闭城门了，赶着入城的人还不少。


    高娇娇一眼扫过去，发现不少都是难民，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很多都没有棉裤，就那么光着两条腿，甚至光着脚。


    冻的两只脚青紫肿胀，长了冻疮，流着脓，好似快要烂掉了一般，也不去管，只闷着头，僵硬地挪动着身子往城门里走。


    这一路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一开始还心里难受，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从十月一直持续到现在，动不动就下暴雪的这个漫长的冬季，让本就出于困顿中的人们更加艰难。


    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就会跑到并州府附近乞讨。


    守在城门口，等着有车辆经过就凑上去，捧着破碗，拉着孩子，跪下就磕头。


    只为了从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手中，丢出一个馒头半个饼子什么的，就能让他们多活两日。


    兴许，多活这两日，天就不那么冷了，就撑过了这个寒冬，又能多活一年了呢。


    高娇娇觉得他们已经不怎么像人了，更像是疯狂求生的野狗。


    “姑姑，要查验户籍才能进城！”


    高二宝的一声高喊，打断了高娇娇的思绪，她皱眉拿出户籍，让高金宝拿过去给高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