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嘲弄的尾音刺入耳膜。


    宋辙垂眸盯着左腕，腥气裹着消毒水味冲入他的鼻腔，在密闭的病房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黏稠。


    蜷缩在洗漱池连动都不敢动的废物剪影与眼前这张讥诮的面孔在他的视网膜上重叠。


    “你是觉得在我的身体里，就能为所欲为了？”


    “是啊。”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轻快，甚至还忽然压低声音，“或者……你想让警察看看，‘宋辙’刚见义勇为就谋杀病友？”


    僵持的几秒里，监护仪的“嘀嘀”声尖锐如针。


    “你到底图什么？”宋辙逼近俞白，右手上移，虎口掐住对方的下颌，逼迫那双漆黑的眼睛与自己对视，“闹得那么大，把自己折腾进急救室，就为了毁几个混混？”


    “是啊，我要的是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


    俞白忽然低笑出声，“这样僵持着，不累吗？只用右手，不会左手没力气吧？”


    话音落下，剧痛在手腕上炸开的瞬间，宋辙的膝盖猛地磕上床沿。


    他反手扣住俞白手腕，却使不上力，呼吸交错间，俞白轻松镇压他反抗的动作，压住右臂一把给他推到自己的病床上摁住，当着他的面按了呼叫铃。


    走廊的脚步声急促逼近。


    “俞白同学！你不要做傻事啊！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活着就有希望！”


    护士推门而入，看到‘俞白’的腕下洇出大片的血渍，而‘宋辙’则一脸焦急地摁住伤口，又害怕又不敢松手。


    “你摁住！别松手！”


    说着，先是给宋辙带到属于他的病床上，还上了束缚带！


    “我，我没——”


    视线交错间，却看到罪魁祸首就坐在旁边的床上，抬手蹭了蹭下颌，冲着他露了个特别挑衅的笑，口语一字一顿：“打，我，啊！”


    宋辙的呼吸渐渐粗重，指节抵在床沿，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第三次清创包扎结束，宋辙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门合上的瞬间，俞白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苹果。


    他拖了个板凳，坐在了宋辙病床的旁边，指尖的小刀旋转着在苹果上滑动。


    在刀刃割开果皮的簌簌声里，他语气轻佻：“《西区二十二中劝退通告》……”，苹果皮“啪嗒”坠入垃圾桶，雪白果肉被利落切成两半，“《斗殴致人重伤的处分决定书》……”


    俞白将水果刀往床头柜一插，金属震颤的嗡鸣声中扬起嘴角，“你的履历也很优秀。现在被正当束缚住的感觉如何？”


    监护仪的电流声在死寂中陡然尖锐。


    “你调查我？”


    俞白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我的记忆还不错……”尾音化作气音，“毕竟下午你可亲自说了：你可是铅笔差点捅穿亲——弟弟的颈动脉的狠人呢。”


    俞白忽然将苹果塞进他挣扎到僵硬的掌心，果肉渗出汁水，濡湿了结痂的伤口，“孙辉都能一眼把你认出来，那你也得是个名人，一查不就出来了。”


    “这个答案，满意吗？”


    “你动我手机？”宋辙的后槽牙几乎咬出腥味，“那这次互换身体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对面那人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笑。


    “你笑什么？”


    俞白支着胳膊往后靠了靠，“我在你的心里已经那么厉害了？”


    王珞拎着外卖推门时，险些被凝滞的气氛呛得倒退一步。


    两人同时转头看他，眼神如出一辙的冷。


    ‘宋辙’坐在‘俞白’的床边，而‘俞白’就出去一趟就被束缚带捆在床上。


    接着视线钉在垂在垃圾桶边缘那连成一线的果皮上，愕然地睁大双眼：“辙，辙哥你，你能拿刀了，是不是那事儿，你你能——”


    “吵死了！”


    王珞还想说什么，却被对面病床上的‘俞白’骤然打断。


    嘴唇动了动，却没继续再说什么，只将塑料袋提高，试探着开口，“要不，都这个点了，先吃个饭……？”


    “西区刘记羊肉拉面，你以前常吃的那家。”


    解塑料袋的声音窸窣作响，上面的logo看起来非常熟悉。


    他记得小报上宋辙就是在那儿被带走的，王珞竟然还去那种“伤心之地”给他辙哥买饭。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俞白接过汤面，掀开盒盖后，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几点葱花，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换成汤勺。


    他舀起半勺汤，喉结滚动两下又放下，“可惜我现在闻不得荤腥，想吐。”


    王珞赶紧把盖子盖上，“那你吃我这份炒饭。”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王珞看向对面，见他的视线落在牛肉面上，再看着他被束缚带绑住的身体，端着过去，“你家里人没来，你这也没手，要不我……喂你？”


    宋辙直直盯着他，突然泄劲儿，跟这个啥都不知道的人较什么劲。


    “嗯。”


    喝下第一口汤的时候，余光瞥到对面撑着下巴，正朝着他笑地眯起了眼睛，满是不怀好意。


    宋辙动作一顿，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但嘴永远快脑子一步，咽下去时，喉间涌出一股酸意。


    “yue——”


    王珞攥着沾了面汤的塑料勺，指节泛着青白，“你！我好心喂你。”


    “不，不是！我真的喜欢喝……”


    “要不，你喂我口面。”


    “呕——”


    “爱吃不吃！”


    “……”


    宋辙闭了闭眼，行，他饿死。


    俞白支着下巴欣赏对方紧绷的侧脸，笑得肩膀直发抖。


    “扣扣扣——”


    “打扰了，哪位是宋辙？”


    “我。”


    “我！”


    两道声线在空气里相撞，俞白偏头看向对面病床，“怎么，俞白同学抢答这么积极，是想冒充我？”


    宋辙的指节压得咯吱作响。


    林敏芝走近看了看，接着径直走向左边挂着宋辙名牌的床位，却在三步外被王珞拦住，“你谁啊？”


    “这是我的证件，我是交调委调解员林敏芝。”


    这个点？


    发生车祸，人才救回来没多久，就有交调委来人调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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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白虽然没太了解，但是就是觉得怪怪的。


    王珞见‘辙哥’没反应，上前一步，拿过证件，仔细记下后，才还回去，语气有些愤愤不平，“证倒是真的，那王八蛋怎么不亲自来？而且，调解？谁同意的？！”


    “是这样，在事情发生后，工作人员就及时调了道路监控，宋辙骑的是摩托车，而且他未满十八岁，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七十二条和第二十六条都是对他很不利的。”


    林敏芝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尖锐的刮擦声。


    “证啊，我们有。”


    “即使持有境外16岁取得的摩托车驾照，未满18周岁前无法在中国合法驾驶任何类型摩托车。”


    “你他妈给我抓这个重点？人命不金贵？”


    “上来就说我们的问题，怎么，没有一点人文关怀啊，还是你们培训不到位？”王珞一脚踹翻陪护凳，“还是你在暗中威胁我们，只能调解，否则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大姐，救护车没来的时候，那王八蛋早就跑了，人你们抓到了吗？就敢来找辙哥要调解？疯了吧？！”


    “你位同学，你冷静，我就是为了解决事情来的。我刚刚在外面向护士确认了你监护人没来，今天只是简单——”


    “哈！你准备的还挺充分？怎么，再加一条欺负未成年没监护人？！”


    “你这是拒不配合？！”


    “调解员同志，法律难道是您定的？”他突然上前一步，“你没理，就变成了我们不配合？”


    “你那执法仪从进来就是开机的，询问我们了吗？信不信我告你，一告一个准？”


    话音落地，俞白适时地摁住脑袋，疼得发出闷哼。


    王珞刚要去按呼叫铃，却见‘辙哥’朝他眨了眨眼，喉结剧烈滚动着，懂了，听‘辙哥安排’。


    林敏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未成年人法定代理人告知书》递过去，准备下次再来。


    “如果同意调解，等你父母回来，需要他们签署这个文件才能启动调解程序。”


    俞白嗤笑一声，当着她的面，把文件撕了个干净。


    碎片在她的面前撒下。


    “你——”


    林敏芝愤愤走开。


    王珞看着地上的一堆，又气又解气。


    看着对面一直睡着的俞白，笑声在‘辙哥’耳边，说道：“辙哥，这人估计是被那女的买通了，来套你话呢，估计也是怕你报警，毕竟下午来了不少警察。”


    俞白简直要被气笑了。


    宋辙这身体也是一堆破事儿。


    果然，这场车祸就不是意外。


    就像那张敢把未成年人的脸贴在报纸上大肆售卖地无良小报，背后没有授意，谁敢做呢？


    “王珞，你去楼下给我买个温的瓶装水。”


    关门的声音响起，俞白才起身走到对面的病床旁，指节轻扣监护仪，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他斜倚宋辙的床头，“还不懂？装睡也得讲究基本法啊。”


    “不说话啊。”俯身在他耳边轻笑，“那你猜猜，现在是我更怕被发现鸠占鹊巢，还是你更怕被当成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