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嘀——嘀——”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穿抢救室的寂静。


    “肾上腺素静推！”


    俞白漂浮在混沌与清醒的交界处，消毒水的气味充斥鼻腔，视野忽明忽暗。


    他恍惚看见自己，每一次除颤器的电流都将他骤然上提，接着撕成更细碎的残片。


    “室颤转为窦性心律！”护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王珞的后背死死抵着消防栓，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创面渗血加重，上止血纱！”


    透过雾蒙蒙的玻璃，他看见止血纱被鲜血浸透的瞬间，忽然转身一拳砸在消防栓上，指骨传来的剧痛却压不住喉咙里翻涌的酸涩。


    “是我，是我该躺在那里啊！”血腥味在口腔炸开，却盖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钝痛。


    “瞳孔反射复测！”


    俞白感觉冰凉的指腹掀开眼皮，瞳孔在强光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是几？”医生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残影。


    俞白的喉结艰难滚动，破碎的音节碾过灼痛的声带：“……三”。


    右肋的钝痛随着呼吸加剧，他不得不蜷起手指抠住床单，指节泛起青白。


    “现在呢？”


    “二……”


    电子病历的荧光在医生的镜面上跳动，听诊器金属头贴上胸口时激得俞白浑身战栗，监护仪的波形在沉寂中起伏。


    王珞陡然抓住医生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您别不说话啊！”


    “整体没什么大事儿，从CT上能看出来有点轻度的脑震荡，可能导致短期记忆缺失或混乱，这都是正常的，家属注意别刺激患者情绪。”


    医生滑动平板的手指顿了顿，“除此之外身体素质不错，脏器没受损算万幸，等会儿转普通病房观察。”


    “后面还有什么事情，按呼叫铃。”


    俞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左侧病床的交谈声碎片般扎进耳膜：


    “监护人电话还是关机？”


    “班主任说是马上到……”


    “这孩子伤的不清，伤的也不止这一次，我们先把这些伤口处理了，你出去等。”


    不对劲。


    太不对劲。


    按照流程，此刻围在床边的应该是校领导、警察，甚至是……监察组的人。


    唯独不该是这个他压根不认识的男生。


    俞白猛地撑起身子，左肋撕裂般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


    这不该是他熟悉的痛感——手腕的锐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四肢的撞击伤，仿佛被重型卡车碾过全身。


    他猛地翻身下床，输液架被扯得“哐当”倒地。


    王珞扑过来拦他，“你疯了吗！刚抢救回来还乱动！”


    俞白充耳不闻，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动作却骤然停在半空——左手腕光洁一片，取而代之的是遍布手臂的擦伤。


    他猛地探身抓过床头手机，因为是人脸识别的缘故，手机打开的很顺利。


    他抖着拇指，点了数次才打开照相机，点开前置摄像头，映出的面容让他瞳孔骤缩：眉骨贴着渗血的纱布，右颊擦伤结着暗红血痂，漆黑的眼睛此刻正从屏幕里与自己对视。


    是那个转学生。


    那他自己的身体呢？


    过于怪诞的现实陈设于眼前，让俞白的脑袋一团乱麻。


    梦或精神失常已经不足以解释现在的情况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抹银光从指缝坠落，手机从俞白的指缝滑过，在床栏磕出清脆的响声，最终“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监护仪的电流声在耳畔忽远忽近，他忽然觉得可笑。


    ——自己谋划了三个月的局，因为转学生的插手而破坏，他认了！但他以生命作赌的局却因一场荒谬的“借尸还魂”被硬生生截断。


    凭什么？


    不。


    不对！


    他在转学生的身体里醒来，那么，转学生一定他的身体里。


    他环视一周，看到“第一人民医院”的徽图，心下大定。


    这是距离学校最近的医院，他一定会被送到急诊缝合救治。


    很明显，就在这里。


    在哪里？


    是哪张病床？


    俞白的脑袋传来尖锐的刺痛，瞥到几名警察径直走向的西侧病床，定住不动了。


    密不透风的帘子豁然被撕开了大大的口子。


    即使只是瞬间就拉了回去，病床上人的全貌还是以一种残酷的角度展示在俞白面前。


    蓝白条纹被单下滑出半张苍白的脸——湿发粘在额角，腕间的绷带洇着新鲜血迹，心电监护的绿线在屏幕上癫狂跳跃。


    本就孱弱的身体更是让人听不到呼吸一般。


    果然。


    过高的心率让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辙哥！辙哥！你到底怎么了？！”


    俞白他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他已经不能分析和处理任何事情了。


    昏迷到现在还没醒，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远处“滴——滴——”的心脏监护仪的声音，音调竟如此高亢。


    混乱中，隔壁病床的警察报告的声音一下子清空了他早已混乱不堪的思绪。


    “姜警官，拿到俞白监护人的联系电话了。”


    “拨，扩音。”


    “嘟”声在静寂到只有呼吸声的病房里出现。


    俞白即使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但心脏在此刻却违背意志随着嘟声的渐长渐消，但是就像是想要跃出胸腔一般剧烈跳动。


    “喂——”


    “我很忙，有事长话短说。”


    话筒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母亲的声音在沉寂的病房中响起的时候，俞白猛地绷直自己的后背，屏住呼吸听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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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俞白的母亲方忱妍女士吗？是这样，你的儿子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欺凌，现在人在市二院的三号楼……”


    “死了吗？” 声音冷淡到冷漠。“我人不会去也不要再打给我，医药费会后会打到医院账户上。另外，这件事我们自行处理。”


    病房因这句话一下子沉寂下来。


    “您儿子现在躺在医院！这不是普通的校园欺凌，您知道他试图自杀，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十六条，监护人不得阻碍公权力介入侵害未成年人案件。”


    “您作为……喂，喂？”


    电话刺耳的忙音打了个众人措手不及。


    俞白怔住。


    果然。


    他还在期待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细碎的说话声扰人，还是本身就精神不稳，让床上躺着的少年发出几丝气音。


    众人视线瞬间集中到病床上。


    俞白骤然松一口气，又猛地提起。


    宋辙试图睁眼，眼皮却重若千钧，可左手腕就像是要断了一样，过度而异常的疼痛让意识被强行拽回躯壳。


    “病人醒了！”护士的惊呼炸响在耳边，几名警察立刻围了上来。


    仅和警察的肩章来了个对视，车祸时整个人被掀翻的瞬间在宋辙的脑海中迸现，疼痛就在下一秒就席卷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感知。


    在外人看来，仅是睁眼的片刻，‘俞白’的脸上就血色尽褪，只剩脆弱的苍白。


    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鼻腔里插着的氧气管随着他剧烈的喘息来回晃动，右手腕传来火辣辣的钝痛，层层纱布下隐约透出暗红。


    宋辙努力压制住身体因过度疼痛不自觉产生的颤抖。


    最疼的地方，是他的手腕和腹部。


    这不是他熟悉的沉重感，车祸造成的应该是内脏出血和骨折，而不是这种绵软的虚弱。


    刚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


    他发力坐起。


    下一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视线之中，校服的腹部布满脏兮兮的脚印，右手腕包得像粽子而衣服之外则是奶白的肤色。


    这个认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死死攥住床栏，指节泛白。


    怎么会？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宋辙就横过半个身体，将桌子上的手机捞到手里，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出现的却是那个弱得让人厌烦，被揍也从来不知反抗的废物。


    活着。


    以他人身份活着。


    冷汗一瞬间冲破束缚，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宋辙一把扯开鼻腔插着的管子，身体打着晃就要下床，可膝盖以下却发着软，整个人趔趄向前，他被扶了一把。


    “诶，你现在不能动！”


    宋辙推开她，疼痛让他骤然白了一张脸，抖着手一把拉开帘子，恍惚中抬头却和隔壁病床的那人来了个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