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一行人出发前也没有去信告知澜州。


    一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发，静默到达海风吹拂的澜州城。


    滁州的风沙干燥的让人脸颊生疼，而澜州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风里夹杂着一股腥咸味，像海盐在火烤的炙红铁板上跳动。


    陈江水嘴上说着想长姐，城门口打听了一会儿，一入城就直奔闻名的老字号酒楼，直言要尝尝特色菜。


    澜州临海，特色自然是最新鲜的各类爆炒海鲜，一个时辰前刚从海里捞出，鲜活细嫩，惹人食指大动。


    “走！大家一路辛苦了，我请客！”


    楚辞心想，确实该他请客。


    穿云大马可是经过特训，能够自己找路的，这货非要骑着它往各种旮旯里钻。


    路途中最麻烦的事情就这位小少爷骑术稀烂，还非要闹着骑马，撒着欢出去就找不回来了。


    陈江水进了食楼，刚一坐下，都懒得听小二报菜单，直接让其将招牌菜全部上一遍。


    他嚷嚷了半天，发现只有自己最激动，楚家商队一行人都脸色淡淡。


    陈江水嘟囔着问楚辞：“你都不想试试美食美酒美景美色？”


    他大谈自己的人生之道：“人活一辈子总不能是为了生意、学业、钱财，不就是为了人生四美。”


    还以为是个有趣之人，没意思。


    楚辞想了想，诚实道：“你说的那些东西，除了美景，我都有。”


    陈江水：“……”


    他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如果硬要描述，大概是两分无语、三分“看你诌”的揶揄。


    还有九十五分细想之后忍不住的酸溜溜。


    对美食的体验也存在阈值，不是楚辞自夸，牧场有钱有肉有粮，在伙食上从不吝啬，牧场菜单每日一换，或许比许多人家的年夜饭还要丰盛。


    再鲜美的菜肴，经常吃，口腹之欲也得淡。


    食楼最老牌的特色宴席共有三十二道菜，满满一桌，蒸煮炸烤、虾蟹扇贝样样都有。


    陈江水先动的筷子，他是那种让厨子极其有成就感的食客，试一个菜便要闭着眼细细品滋味，睁开眼睛就是连声的赞叹。


    “这个清蒸大闸蟹好吃！”


    “金酥烤鱼也很细嫩，快尝尝!”


    陈江水连连招呼。


    两天的功夫，他很能惹事，被楚家商行从森林里、山沟里、贼匪窝里寻回来数次，楚辞坚持这只是商行随运、护他安全的本分，收银子办事而已。


    陈江水不这么想，现在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楚家商行救过他，救命之恩他得报啊，四舍五入自己就是商行、哦不，牧场的人了！


    如果牧场主愿意给他这个牧场的人再配一匹穿云大马就更好了。


    陈江水旁边坐的就是阿九，他给阿九夹了一筷硕大的蟹腿：“沾点醋，试试，绝了！”


    阿九抬头以眼色请示楚辞，得到允许后，方才抬碗接下。


    楚辞叹息，这么懂事的一看就是牧场新人。


    不像南狄拓、陆长赢之流，哪一个刚进来的时候没装装样子，牧场里待久了，都快骑到牧场主头上来了。


    坦瑟在大魏以东，绵延国土亦是黄沙密布，干旱少雨，罕有水中吃食，阿九尝过烤鱼，但还真没吃过螃蟹。


    夹起一小筷纳入口中，阿九咀嚼两口咽下去，眼睛锃的就亮了。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光看扬起来的眼角眉梢都知道很喜欢。


    陈江水笑问：“好吃吧？”


    阿九沉默点头。


    陈江水莫名有种成就感，唰唰唰又往他碗里夹了许多菜。


    一旁侯着的小二见到客人满意，与有荣焉：“客人觉得味道如何？”


    虽是问句，他的态度却仿佛已经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与有荣焉道：“你们是外城来的客人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从我们这儿出去的食客就没有不说好的!尤其是最近，我们的菜谱涨价之后！”


    这句话有些奇怪，陈江水就问了句：“涨价之后？按理说食谱涨价，都会引得食客不满，你们店怎么反着来，这和涨价有什么关系？”


    小二神神秘秘道：“您听过楚家牧场吗？滁州发家，之前上过好多次邸报，食材贵出天价的那家！”


    陈江水：“……”


    小二后面的话虽然还没说，他自己也能脑补出来了。


    陈江水连忙摆摆手，让小二将剩下的话都憋回肚子里：“行了，下去吧。”


    小二相当不甘，期待的小眼神望着陈江水，仍然被对方冷酷无情的遣了出去。


    别的客人听他闲扯的时候都挺开心的啊？


    哪里惹到这位客人不高兴了？


    ……


    楚家牧场的分渔场坐落在沿海浅滩。


    竹篱和泥堤围起一片广阔的区域，潮水涨退时，海水涌入围堰，也带来了许多鱼苗和贝苗。


    部分区域内插有粗壮的木桩，木桩上铺设着几股拧成的结实绳索，依稀可见木桩水下部分附着着重重叠叠的赘物。


    全都是肥美的牡蛎。


    再往里边走，还会在新的浅滩区域中看到排成长队的大虾，在水中频繁的游动细足，穿行来去。


    鲜美弹牙的大虾很受澜州城民欢迎，他们一辈子生于海边，长于海城，尝过最新鲜的海货，灵敏的舌头最是能吃出海味食材的好坏。


    因而楚家渔场的货品一开始外售，哪怕高昂的价格劝退了许多人，很快也打开了局面。


    这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还有巨蟹浅滩、紫菜绳筏和蛤蜊沙池……


    楚家牧场在澜州承包的渔场面积大的惊人。


    目前整个渔场由项一全权负责，他现在已经是像模像样的项总管，冷面无私，哪怕仍是少年稚面，也无人敢轻视。


    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下偷奸耍滑，耍小聪明。


    毕竟项一原本就是街边小油子，精通偷懒、撒谎和玩心眼，对付这群长工绰绰有余。


    今日，项一如同往常一样查算账目，巡视渔场。


    在巡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想偷海货回家的长工，当场辞退。


    他的严厉没有吓到从澜州城招来的长工们，手下一群人反而眼中放光，神采奕奕。


    好久都没人犯错了！


    澜州牧场这里的岗位早就饱和，不再外招，唯有辞退旧人后，才会有位置空出来。


    不少人心里都琢磨着，赶紧通知自己的大哥/小妹/堂姑/表丈，准备最近的招工。


    项总管有一句话说的相当在理，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长工们本来还等着训话，却见二总管匆匆进来，附耳在项总管旁边说了一句话。


    不少人心道，又要吵起来了。


    这位从苍州调过来的二总管和项总管年岁相仿，两人间的气场格外尖锐。


    项总管平日严厉了些，但只要勤劳不犯错，他也不会故意找你错处。


    但他对这位二总管就不一样了，说话极尽尖酸刻薄，怎么恶毒扎人怎么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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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事也毫不留情，带着几位小管事明面的排挤。


    不管他做的多过分，二管事都笑盈盈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还有些长工心底隐隐同情二管事。


    老长工们私下说，你们还是道行太浅了。


    争权，这一看就是争权！


    一山不容二虎，二管事从苍州调过来，就是来分权的！


    不然项管事能这么挤兑他？


    跟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


    别看二管事和和气气，他们这是软硬交锋呢，说不准哪天他说软话做硬事，就把项管事给斗倒下，自己成了澜州牧场的头把手!


    上头打架，他们这些做工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老实干事，别站队。


    本来以为今日也要听项管事冷言冷语嘲骂一番，长工们却听到一句惊讶上扬的语调：“真的？”


    几个长工悄悄抬头，见原本黑着脸如同阎罗王的项总管露出一抹笑，仿佛冰面乍破，春水融江。


    他很快又收起笑，对着二总管还是一副臭脸，随口吩咐长工们继续干活，脚步匆匆往外走。


    项一瞧见楚辞一行人身影的时候，她和陈江水正老老实实的交罚款。


    说起来也是一时手痒。


    陈江水死活要跟着来渔场见识见识，也跟着一道进来。


    他入渔场后就管不住脚，肆意溜达，在虾池旁往池面望了一眼，硬说水里的大虾冲他张牙舞爪，十分嚣张。


    陈江水忿忿不平，非要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楚辞：“……”


    这厮不是来访亲的吗，从哪里掏出来的钓竿？


    楚辞哪能容他在自己渔场里嚣张，当即就要阻止，陈江水的少爷脾气上来了，问：“你是不是钓不起来，怕了？敢不敢和我赌一赌，谁钓的最多？”


    楚辞：“……”


    此话何等精准，连陆长赢都为之侧目。


    他细看陈江水的神态，并不像故意设套。


    更像脑子不好。


    陆星乘从前就常这样犯浑。


    丢到军营里都没磨掉他的娇惯毛病，牧场一年做工生涯给治好了。


    楚辞和他一同在旁边滩涂上寻了两颗螺，砸碎作钓饵。


    然后她们就被守虾池的长工逮了个正着。


    老老实实赔钱。


    虾还是得钓。


    澜州的虾约莫比成年男子的手掌还要长出半截，方才在酒楼里楚辞对着白灼虾不屑一顾，如今比钓虾她聚精会神，全神贯注。


    项一欢喜道：“东家，你来了！”


    楚辞：“嗯嗯嗯，快抄网！”


    项一：“……”


    等半个时辰过去，楚辞这边的水桶里装的满满当当，甚至有活虾从里面弹跳出来，蹦到陈江水的水桶里她都没管。


    没办法，钓的太多了。


    大获全胜！


    楚辞扭头，身边就只有阿九了。


    陆长赢不见身影，她并不惊讶，从苍州起他就格外忙碌，墨染的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一股躁郁，每天都得固定消失一段时间。


    像极了工作量陡然加大，时常加班的疲惫死感。


    阿赢做完自己的事情，自会出现。


    但是其他人呢？


    楚辞问：“刚刚我好像看到项一了，他呢？”


    阿九在努力的恶补下，大致了解了牧场的人员构成。


    他回忆一番道：“项一说，滚！”


    阿九声线平直道：“让你的破烂钓杆来替你管渔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