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金乌城的街头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氛围。


    妖鬼群中，两个带着面具的人相携而游。


    片刻后，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那人抬头望了望身侧，她先是看见一张朱笔描红，张扬夸张的面具，而后从面具孔洞处窥见一两分真容。


    那可真是位与面具色彩极为相符，将金红二色糅合得分外和谐的美人。


    “……你为什么……？”


    青鬼獠牙面具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凶恶面具下那人的音色却出乎意料的清澈柔和。


    闻言，同伴转身望向她，一双上扬描朱丹的狐狸眼无声询问。


    虞鸦顿了顿，还是问出来：“……为什么选择狐狸面具？”


    “嗯……”乌焰抬手抚上面具一角，殷红的唇角忽扬起弧度，盯着他唇角的笑意，虞鸦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直觉他下一秒要说什么惑乱人心的话来。


    “……不好看吗？”


    乌焰低声问道。


    二人身边是流动的妖鬼，他们走走停停，大街上熙熙攘攘，没有人知道他们大名鼎鼎的尊主此时就在身边，正悄悄跟人咬耳朵。


    “…………”


    半晌，虞鸦垂下眼睛，实话实说：“……好看。”


    “唔……”乌焰想说什么，但是他很快愣住了。


    因为虞鸦紧接着，非常认真地说道：“……你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


    乌焰低着头，垂目看着那道青面獠牙的白衣身影，片刻后，叹了一口气。


    “……是吗，再好看，戴上青鬼面具也看不见了不是？”


    他轻声道，似乎有些埋怨。


    虞鸦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却摸到了冰冷的面具壳。


    “…………”


    见状，乌焰偏头，泻出一声轻笑。


    虞鸦：“……”


    虽然身处热闹的夜市，但这声轻笑仍然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她讪讪放下手。


    自从撞见那道暗中的视线，虞鸦心中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再加上幽冥处的妖鬼的热情，实在是大大阻碍了二人的前进速度，于是在虞鸦的提议下，二人戴上面具，以遮掩行踪。


    在面具摊前，虞鸦毫不犹豫地拿下最丑，最严实的青鬼面具。


    那一刻，背后视线中的幽怨，到达巅峰。


    思绪回转，虞鸦从狭窄的孔洞中看向身侧盛装打扮的乌焰，目光落到他微抿的唇角上。


    片刻后，虞鸦小声道：“……就算戴上青鬼面具，也是最好看的鬼。”


    “……是吗。”


    身旁的乌焰的身影微不可查一顿，然后虞鸦就看见他没被面具遮盖的下半张脸上的嘴角不受控制上扬。


    虞鸦：“……”


    虞鸦暗笑，她装作没看见，一本正经点头，“是啊是啊，尊主天人之姿，在下今日一见简直三生有幸。”


    乌焰没说话，但豁然开朗的气压无声彰显转晴的心情。


    就在虞鸦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这一关顺利通过时。


    突然听到他问道：“……那和狐狸精比起来，哪个更好看？”


    什……什么……？？？


    一瞬间，虞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狐狸精？什么狐狸精？？？


    ……那晚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还会抖，热乎乎的、等等。


    虞鸦迅速回神，拍了拍红温的脸，及时止住思想滑坡。


    ……他们说的应该不是一件事。


    “嗯？”


    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发声时胸膛随之振动，虞鸦目光闪烁，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呐呐道：“……都、都好看。”


    “仙长怎么还骗人呢？”狐狸精凑到虞鸦脸前，描金画红的上挑双眼直勾勾盯着，泛着金红的亮光。


    像某种夜间生物的眼睛。


    ……太近了。


    虞鸦垂下眼，感觉脸上寒毛都耸立起来。


    戴上陌生面具的乌焰仿佛真的换了一个人，变成专吃人心肝的深山狐妖，透着陌生的危险和侵略，正兴致勃勃地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


    又似乎，其实根本没变。这才是乌焰真正的本性，强大又危险的妖鬼之主，百年间横空出世的绝世凶神。


    这种感觉……虞鸦的心头和指尖都在微颤。


    自从见过父母转世后虞鸦卸下担子，如今浑身轻松的她，突然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兴奋感，年少时的冲动在这一瞬间席卷而来。


    虞鸦深呼吸，克制住这股无名火，她竭尽全力保持神色正常：“……我哪里骗你？”


    手痒，想打架。


    不知道乌焰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回道：“仙长都不愿露出真容与我同游，跟那晚见面时反应截然不同，还说没有骗我？”


    他好整以暇地挑眉望着虞鸦。


    闻言，虞鸦呼吸一顿。


    ……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次见面，虞鸦一方面惦记着邪气任务，一方面担心被人认出来，传到白玉京后徒惹麻烦，却没有考虑乌焰的心情。


    他组织妖鬼欢迎自己，又是装饰城中，又是设宴款待。


    自己这样……确实不太好。


    沉默片刻，虞鸦面露愧疚。


    她伸手摘下面具，就在她决定坦白，“……其实，由于邪气事出蹊跷，所以白玉京、”


    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一柄由寒冰凝成的巨大冰蓝色长剑从最高的一座金殿中破空而出。


    “卧槽！！不讲武德！！打架怎么掀房子啊！？忘了老大说过的话了吗！！？”


    “啊啊啊——！别说了！快跑，他不是咱这的妖鬼！”


    虞鸦：“……”


    还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逆着妖鬼群，虞鸦望见不远处，金殿的房顶被掀了个翻，宴席瓜果，酒水器皿遍地都是，殿内众妖鬼抱头乱窜，一时间叮叮当当，几哇乱叫不绝于耳。


    “……”


    就在虞鸦思考这只是个意外的可能性有多大的时候。


    忽然，殿内金戈声阵阵袭来，声势浩大，如鼙鼓动地。


    这个阵仗，一般人还真搞不出来。


    虞鸦：“…………”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什么——？！救命啊！！！有人闯进来了！有外面的人闯进来啦——！”


    身边如水流般的妖鬼惊慌失措地向外逃窜，虞鸦不安地抿唇，下意识望向身边。


    “快来人啊！苏将军在哪！！！有人来踢馆！！！”


    身边，乌焰缓缓将手放在面具上，虞鸦余光瞥见这个动作，心头一跳。


    金殿上空……一把冰蓝色的长剑虚影缓缓凝成。


    虞鸦闭了闭眼。


    怎么都想不到，虞钰这么快就暴露了呢？


    说好的最后的希望呢。


    顾不了这么多了。


    “……等等，”虞鸦深吸一口气，紧紧按住乌焰拔刀的手。


    乌焰眼神微顿，朝下瞥了一眼，他的手搭在腰间刀柄处，另一只稍小的手按在上面，因为事发突然，失了力度，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他心中一动，手上力气松掉，覆在他手背的那只手从指缝挤入，如此看来，竟像是……


    他的心思如水面一点波澜，不动声色却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举动让产生这个想法的乌焰心情好上一瞬，于是他也不计较自己的金殿被砸之事，反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情不错地望向虞鸦，“你刚才想说什么？”


    虞鸦自是不知转眼间他闪过如此多的想法，但是见他面色还不错，没有因为自己鲁莽行为生气，心下松了一口气。


    然而面对场上这种情况，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虞鸦，也一时为难。


    乌焰问她想说什么，虞鸦一时语塞。


    想说白玉京派人暗中调查邪气线索，所派人中极大可能有虞钰。


    但是现在……虞鸦看了一眼，金殿上空，银枪对蓝剑的噼里啪啦场面。


    两个人都蛮眼熟的。


    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人，但一招一式都写着名字的虞钰，一个是虞鸦之前见过的苏月寻，大概率是刚才过路妖鬼口中的苏将军。


    事到如今，更不好隐瞒了。


    虞鸦：“……”


    她能怎么办？


    虞鸦只能在乌焰平静的目光下，闭着眼伸手一指，破罐破摔，道：


    “……想说的就是这个，”


    顺着虞鸦手指方向，乌焰看了一眼黑衣人，淡定地“哦”了一声。


    虞鸦睁眼，有些惊讶他的淡定：“你……？”


    还不待乌焰说话，那边殿上与苏月寻交手的黑衣人，也就是虞钰，也注意到二人这边。


    在众多妖鬼汇成的河流中，如同中流砥柱般不动如山的两个人戳在那，还挨挨蹭蹭，靠的极近，想装看不见都难吧！


    反正在虞钰的视线中，乌焰的身形如同巨大黑影笼罩住虞鸦，此时，正低着头，神色凶恶地劫持可怜弱小，失去法力、毫无抵抗之力的虞鸦。


    虞钰：“……！”


    当下，加持了兄长滤镜的虞钰目眦欲裂，再回想到他刚刚看见的一幕，越发觉得虞鸦被这可恶的妖鬼诓骗，当下怒火越发旺盛。


    “霜华，开阵——！！！”


    陡然间，虞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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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出一声厉喝，在苏月寻警惕的目光中，金殿上空出现大片大片冰霜，瞬间链接一体，凝结成一座坚固的屏障，将苏月寻困住。


    “乒——”


    银枪砸在冰壁上，打出一道白色擦痕，下一秒，痕迹无声复原，坚不可摧。


    见状，苏月寻凝眉，收起长枪，目光望向冰球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瞬息之间，战场形势发生变化，这冰笼虽不能对苏月寻造成伤害，困住他一时半刻却绰绰有余。


    虞鸦抬头望向黑衣人，恰巧，他的目光也落在虞鸦身上，见状，虞鸦面色一喜，正准备解释，就见虞钰飞快移开目光，举着长剑就朝虞鸦身边的乌焰前来。


    “……妖孽！受死！！！”


    虞鸦：？？？！


    “……等等——！”


    眼前一花，还不等虞鸦话出口，二人到一旁交手数十招，一时之间，金红和苍蓝二色的法力对冲，声势浩大，将周遭的物品破坏的一干二净。


    没料到虞钰这个反应的虞鸦呆立原地，还在看着瞬间凄凄惨惨的街道愣神。下一秒，一个不慎，差点被冲击波及，紧接着，她只觉腰间一紧，耳边听到一声轻柔的“姐姐小心。”


    将她带到安全地段后，背后身影再次上前缠斗。


    同时虞鸦听到虞钰陌生沙哑且充满愤怒的声音：“无耻之徒！放开你的手！！！”


    “…………”


    金殿前，虞鸦脚步一顿，惊觉脸热，忽升起将眼前二人双双灭口的想法。


    “……”


    金殿上空的苍蓝冰笼无声无息破了个洞，此时正由内而外散发丝丝冰蓝的幽幽寒气。


    身后，忽然闪现一道沉默的身影。


    苏月寻抱着银枪，先是看了看场上诡异的战况，充满疑惑的目光在乌焰身上停留片刻，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问：“……他是你什么人？”


    虞鸦顿了顿，没有回头：“……你问哪个？”


    苏月寻：“…………”


    他歪头想了想，道：“两个。”


    虞鸦张了张嘴，正欲回答，然而下一秒，一条闪着紫电的鞭子陡然打在二人之间。


    苏月寻急退，凝眉望去，只见角落中缓缓走出一道紫色身影。


    “好久不见啊，小虞鸦。”


    街巷阴影处，缓缓走出的紫英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对面的苏月寻，甩着手上的新鞭子，慢条斯理地走到虞鸦身边。


    苏月寻沉默片刻，突然看了虞鸦一眼，在虞鸦疑惑的目光中默默补充道：“……三个。”


    闻言，还处于震惊状态中的虞鸦下意识朝乌焰虞钰那边瞥了一眼，喃喃道：“……挚爱亲朋。”


    “……啊。”听到回答，苏月寻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是！什么玩意！！！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虞鸦目瞪口呆望着突然出现的紫英，忽然手腕一紧。


    紫英不容拒绝地握住虞鸦手腕，低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跑，跑什么？？？


    “等等，紫英姐，你怎么也在，算了不重要！你们听我说，误会！！！都是误会！！！”


    可惜，没人听虞鸦说话。


    紫英冷哼一声，在与苏月寻对峙中抽空瞪了虞鸦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被他迷晕了眼！”


    “不是……”虞鸦试图辩解，然而下一秒，虞钰朝她喊道：“快走！他早就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秘密！”


    ……秘密！


    虞鸦瞳孔微震，猛地看向一旁出声的虞钰。


    心脏瞬间缩紧。


    “……诶！？”


    趁着她瞬间的松懈，紫英一个使劲，将虞鸦拽离原地，苏月寻欲追，却被紫英一鞭子甩开，被迫后撤。


    苏月寻站在原地，望着即将消失在巷口的二人背影，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皱起眉。


    下一秒，“……想走？”


    乌焰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忽然间，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自地底訇然中开。


    金红色的火焰凝练成一朵巨大的旷世红莲，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逼人的温度，锋刃般的花片从地底腾起，层层将几人包裹起来。


    一声冷哼响在虞鸦耳侧，旋即她只觉腕上一松。


    ……紫英？


    “……幽冥处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紧接着，在阴鸷的宣言回荡声中，一只苍白的手攀上虞鸦指尖，在她微顿间，灵活的指尖钻进指缝，与虞鸦十指相扣，不留一丝缝隙。


    虞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