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明跟在戚瓷心后头，还没走两步路，便遇到了来寻人的乌丽君。


    乌丽君见两人迎面走来，一愣，问道：“父亲呢？”


    “打算把我卖了，所以先走了。”


    林既明听到戚瓷心此言，又瞥见乌丽君面上戒备之色，险些连笑意都要维持不住，忙不迭开口：“令堂公务繁忙，便托乌二娘子伴我闲步，如今，正要去拜访老夫人。”


    乌丽君对自己的父亲了解，淡淡地扫了一眼林既明，随后拉过戚瓷心，“我与你们一同去。”


    戚瓷心瞥一眼林既明，林既明脸上挂着笑容，冲她扬了扬下巴。


    这是没意见了，接收到信号，戚瓷心便由着乌丽君拉自己走。


    三人行至老太太院中，恰逢侍女引着新纳的妾室离去。那女子低眉顺目，自几人身旁走过。戚瓷心与林既明的目光皆落在那人身上。原是那女子颈后赫然一块异形胎记，煞是惹眼。


    待那女子身影渐远，林既明转头望向戚瓷心，四目相接之际，林既明便晓得——此女必是牙侩引荐之人。


    入厅之际，戚瓷心特意绕道牙侩先前所在的耳房，却见室内空寂，那人早已去了，她只得不动声色地朝林既明微微摇头。


    二婶在乌丽君和姜涵柳走后不久也离开了，堂中唯余老太太一人。老太太听闻提刑官前来拜谒，老太太喜上眉梢，连连称赞林既明谦恭知礼。乌家两姐妹侍立一旁，竟是无从插话，只得默默相陪。


    送走了林既明，乌丽君才和戚瓷心一道往厢房的方向走。


    一边走着，戚瓷心故作好奇状，低声探问：“姐，那新来的妾室，要安放到哪里去？”


    “老太太约是要在外头寻个临时住处，先将那存放家私珍玩的厢房收拾一番，待拾掇妥当，再叫那妾室搬进来住。”


    暮色四合时分，乌正宏归家，甫一进门便被老太太唤去。老太太先是数落姜涵柳善妒成性，继而话锋一转，细细打听起林既明的近况来。


    乌正宏深知母亲与妻子的秉性。老太太素来忧心子嗣之事，姜氏虽不愿再育，却也从不阻拦他纳妾。此番争执，想必是另有隐情。


    回到主母院，又看到坐在那的姜涵柳，乌正宏皱着眉，沉声道：“今日，又是怎么和母亲吵起来了？”


    姜涵柳冷哼一声，“老太太寻思着‘嫁女腾屋’，好给你纳个妾室进来。”


    “此事着实不成体统，若传扬出去，叫同僚们如何看待？”乌正宏一面宽衣解带，一面踱至姜涵柳身侧落座，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家中琐事为夫无暇顾及，还望夫人多多费心。”


    姜涵柳默然不语，心中雪亮。她这夫君，素来是个圆滑世故之人，无论面对何人，皆能左右逢源。不过是袖手旁观，任由她与老太太争执不休。她心中虽有怨怼，却也明白，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大抵如此。夫君虽不插手，总好过与婆婆一同欺压于她。她嫁入此门，不过是寻个伴儿，共育儿女罢了。


    东侧院的夫妻睡下了，西侧院的夫妻却还睡不着。


    冯寄柔与乌家二爷乌翰，二人正端坐于案前。乌翰虽学识未臻上乘，却因有乌正宏这个大哥在，得以在城中当个教书先生。那些欲意攀附乌正宏的商贾，常慕名而来，延请乌翰为其子弟授业解惑。


    乌翰此刻面色阴沉，双目圆睁，“娘欲为大哥纳妾，你为何不拦着点？反倒帮着娘！倘若大哥得子，只怕日后会薄待我们景胜，只顾着他自己的骨肉去了！”


    冯寄柔小意笑着，拍拍乌翰的背：“我越是帮衬着娘，那妾室，越难抬进门。大嫂那火星子脾气你岂不省得？素日里，把两个娘子当眼珠子般护着，哪里舍得教丽姐儿受半点委屈？”


    乌翰听了，觉着有理，平息下来，又有些不放心，“可若是，娘真纳进来了呢？”


    “纳进来也无妨”，冯寄柔淡淡笑道：“那女人早教人倒腾了几手，怕是早就绝了身子。便是有孕，也未必坐得住胎。退一万步讲，便真落了地，又哪里保准是个带把的。”


    “那此事，便交给夫人了。”


    乌翰复又展颜一笑，将冯寄柔轻轻揽入怀中。他虽才学不及大哥，然娶妻之事却胜过大哥多矣。那姜涵柳性情泼辣，且出身商贾之家，而他的岳丈虽仅为八品小官，但冯寄柔却是正经的官家千金，岂是姜涵柳可比？何况那姜涵柳——


    冯寄柔忍着推开乌翰的冲动，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怀中，小声说道：“听闻羑娘得了那新来的提刑官的青眼。”


    “竟有此事？”


    “是啊”，冯寄柔顺势从乌翰怀里起身，“今日方从娘亲那归来，甫一入庭院，便闻羑娘带着提刑官去娘那了。我又匆匆赶过去，及至，那提刑官早已离去。”


    “夫君说，若是羑娘能入提刑官的府，我们岂不便可借提刑官之力，为景胜谋得一官半职？”


    乌翰沉思了片刻，“我明日去同大哥说说，羑娘也18了，是该嫁人了。”


    “可不是嘛，那丽君在我们家中白吃白喝多年，如今已二十有一，却未见大嫂为其择婿。也不知大嫂究竟要挑选何等人物，眼光如此之高，以致婚嫁失时。”


    乌翰轻叹一声，起身行至床畔，脱下鞋履，唤来仆役为其洗脚。


    冯寄柔也走到床边，在乌翰身旁坐下。过了一会，乌翰才低声说道：“景胜的婚事——先不着急。待他谋到个好官位，再决定吧。”


    “我省得。”


    第二日一早，林既明的帖子就到了乌家，邀乌家姐妹一同品茶。


    这可将乌正宏高兴坏了，完全忽视了林既明还邀请了其他官员家女儿，只觉着是林既明喜欢乌羑。


    姜涵柳听了这事，直言林既明失礼。若要邀人，自然得提前三天下帖子，如何能当天下帖，当天去呢？


    戚瓷心在旁边默不作声，听着她娘骂林既明。这也不能怪林既明，等三天，牙侩早不知道去哪了。


    姜涵柳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将两姐妹送上马车，再三叮嘱早去早回。


    原先的提刑官调走了，林既明迁往其旧邸，只消换块牌匾，便作“林府”了。那厢林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林既明大开中门，宴请各家公子千金，好不热闹。


    戚瓷心和乌丽君两人下了马车便遇到了昨日宴上的沈南乔。沈南乔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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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便跟着自己的哥哥往里走。


    沈南乔的哥哥沈临江，同是寒窑冷灶出身，虽不及林既明少年得志，却也是弱冠之年便身居七品推官。原也是乌丽君夫婿的上佳人选，可有了昨日一事，他纵有青云之志，在姜涵柳眼中也是不妥。


    戚瓷心倒是看了沈南乔好几眼。虽然这人昨天想把偷拿翠香囊对嫌疑安到她身上。可是她背着陆家偷走翠香囊，就说明不是陆家那边的，应该能站到林既明这边，而且她大概率已经知道翠香囊的秘密了。


    一入门，便有侍女引着她们往亭子走，这亭子就在湖边，却不如昨日知州府家的大。


    戚瓷心瞧着，这林府大概是不如知州府的，昨日看到知州府，她还以为这个时代的经济那么发达呢。


    在人群中一扫而过，一下便捕捉到了林既明的身影。所有人都围在林既明身边，乌丽君却拉着戚瓷心往角落走，神色严肃对她说，“你莫要同那林大人太亲近。”


    戚瓷心想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着乌丽君脸上正经的表情，憋了半天，吐出一句，“姐，我看不上他。”


    忽地，身后冒出一道声音，“乌二娘子？”


    只见林既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戚瓷心刚刚那句话。


    乌丽君见到林既明，将戚瓷心拉到自己身后，平静地说道：“见过林大人。”


    “今日只当是同龄好友之间的嬉戏，无需如此拘谨严肃。”


    “不敢。”


    林既明莫名觉得乌大娘子好像不喜欢自己，但他正要想办法把她妹带走呢……


    林既明维持着温和的笑，看向乌丽君，“那边有新进的方山露芽，乌娘子可愿前去一品？”


    乌丽君微颔首，淡然答道：“托林大人的福，我便与妹妹一同去尝尝这方山露芽。”说罢，乌丽君径直携了戚瓷心走过。


    林既明笑而不语，将视线移向戚瓷心，轻挑右眉。戚瓷心知道这是让自己想办法的意思了。


    跟着乌丽君走到另一侧，乌丽君才坐下，戚瓷心就开口：“姐，我要去茅房！”


    戚瓷心一点没收着声音，周围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乌丽君横了她一眼，“快去快回。”


    “好嘞！”


    戚瓷心刚走出亭子，转过弯，就凭空出现一个帏帽扔到她手中，一抬头，便见林既明走过来。


    戚瓷心只以为是这里女子出街的必备，把帽子一把扣到头上，“快走。”


    林既明好奇问道：“你与乌大娘子说了什么？让她同意你离开。”


    “上茅房。”


    ？？？


    林既明满脸疑惑，不是因为戚瓷心的直白，毕竟这点他已经知道了，而是……


    “你要在‘茅房’呆一个时辰？”


    “所以说快去快回”，戚瓷心转头就朝外面走，“谁让你邀请那么多人，只邀请我一个就没这么多事了。”


    “于乌娘子名声有碍。”


    “谁在乎？”


    戚瓷心答话的时候头也不回，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林既明轻笑一声，“倒是林某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