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泛着肃杀冷气的玄剑横在眼下，那锐利的锋芒令宣珏毫不怀疑它能砍断流水般，轻易砍下一个人的头颅。


    “好看吧？”杨振行对它很怜惜，给宣珏看过后，轻手轻脚地放了回去。


    宣珏按下心中疑虑，不欲打草惊蛇，便佯作不知这把剑的来历，夸赞道：“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见。”


    杨振行笑得合不拢嘴，抚掌道：“相见恨晚啊，小娘子真乃我知音也。”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我必然没有让你空手离开的道理。”杨振行从展示架上取下一柄雕有梅花的精美扇子，塞到宣珏手里，“当个小礼物送给你。按下扇柄的开关，短刃便会刺出来，变成杀人见血的武器。”


    冰凉的触感冻得宣珏缩了下手，两人素不相识，她哪会要人家的东西。


    摆了摆手，“谢过老先生好意。只是你我素未谋面，这柄扇子又如此贵重，恕我实在无法收下。”


    杨振行吹胡子瞪眼，“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老夫！老夫做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说着，他肉眼可见低落起来。


    一个六旬老人在自己面前委屈巴巴，宣珏有种虐待老年人的感觉。


    她心中升起一丝隐约的惭愧，方才她还在怀疑杨振行品行不端，他现在却要送自己东西。


    对比之下，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不慎熟练地安慰道：“老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收了礼，必然得回。


    这一来一回，宣珏便在心中估算起，下次再来拜访杨振行的时间。


    杨振行将宣珏虚举着铁扇的五指往上一拨，让她将铁扇握紧了，老态明显的双眸却如火炬般盯着她，“这把扇的名字叫‘见血封喉’。万一有人想伤你，你就用这把扇子割开他的喉咙。只要来上一下，血就会像瀑布一样喷满地，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他的描述太过具体，宣珏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鲜血满地的场景。


    她感到一阵恶寒，下一刻，杨振行便收回视线，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希望你永远遇不到那种事。”


    仿佛刚才那股寒意，是她的错觉。


    -


    离开杨振行家后，外头下起了小雨。


    宣珏往前走了一段路，便有一辆简朴的马车迎面向她驶来。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小跑着打着伞奔向她。


    湿凉的细雨被伞面隔绝在外，打伞的男人有一双独特的灰眸，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里面好像有漩涡。


    “殿下。不走吗？”


    宣珏的思绪在这双深邃的眼中空了几秒，回过神后跟着沈见山一同上了马车。


    寒山少有人烟，因而马车上的帘子没有放下，让宣珏能观赏沿途风景。


    她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见血封喉，一边听沈见山这回的汇报。


    “这周日皇上会昭告天下，召集有能力的窑厂做各项比拼，选择综合实力最强的窑厂收购为官窑。初选时间定在下月。”


    宣珏应了声，“我猜也是如此，打造一个优秀的官窑，需要不断调试瓷窑和制瓷师傅的匹配度，发挥双方最佳效果，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如直接收购成熟的窑厂来得快。”


    从民间窑厂转变为官窑，可是每一位窑厂主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毕竟官窑是专为皇宫供货的，皇宫里对瓷器一年的需求量是民间三年都不能比的，并且宫里对瓷器的美观也有很高要求，可以最大程度运用师傅们的技术，卖出高价格。


    宣珏身为皇室中人，不方便公然参与竞争。


    她得避嫌，不然即使她竞争成功了，也会被人传是因为公主身份而被偏袒，不是因为真正有实力。


    人言可畏，会搞坏窑厂的名声。


    她将来还打算靠着现有窑厂的名声，衍生出子窑厂，让不会管理和改进窑厂的其他窑厂主人，向她加盟取经。


    所以，她决定她张栋河代她出面。


    沈见山听着背后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奇地回头看了眼，随后皱起眉头，“殿下手上的扇子，可是前大理寺卿杨振行赠予的？”


    宣珏啪一下合起扇面，“不错，正是他给我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停下马车，进来商讨。”


    马车缓缓止步，停在了树下。


    沈见山放下车帘，弯腰进了里面。


    宣珏将铁扇递给他，叮嘱道：“小心不要碰到这里的开关。”


    她问：“你怎么知道是杨振行的东西？”


    今天她特意交代过，一个时辰后再上寒山来接她，因而他并不知道她今天见的是谁。


    扇面被整个摊开，平放在桌上，沈见山往手心倒了点清水，用手指涂在了扇柄上。


    扇柄处逐渐出现了一个鹰头徽印，鹰喙如弯刀，双翅高展，气势凶猛。


    “方才我发现这里的光影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沈见山解释道，“用水可以让它现形。”


    直到此时，宣珏还没将它放在心上，只思忖着，一个家徽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沈见山的下一句话抛下一个地雷，“韩家的族徽也是一头老鹰。”


    闻言，宣珏转扇子的手硬生生止在半空，僵硬得不行。


    他接着道：“殿下，杨振行同韩易是远房亲戚。”


    宣珏想到杨振行说过喜欢上习武，是因为以前暂住在一个亲戚家，被亲戚们感染的。


    没想到，他和韩家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随后她理了理思路，这几年韩家式微，却没被昔日仇敌彻底整垮，想来是背后有着杨振行这颗大树。


    大树底下盘根错节，宣珏不信杨振行会平白无故为韩家护航。


    若没有利益往来，没人会干这种倒贴的事。


    宣珏揉了揉太阳穴，她虽然和韩易有合作，但杨振行涉及到江叔父的案子。


    而江叔父正是因为大理寺卿的审判，才被流放至穷山恶水之地，最后客死他乡。


    一码归一码，她一定要为江叔父讨个公道。


    -


    窑厂竞选如期展开，张栋河代宣珏出面参与，一路过关斩将，成功被选中。


    民间窑厂摇身一变成了官家窑厂，她赚了第一笔，未来还会因给皇家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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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量瓷器而赚很多笔。


    这边事情进展顺利，那边查找官盐贪污案的线索，却遇到难题。


    当年皇帝派人抄盐铁使的家时，只在他府内发现装满一间房的银两，那些官盐却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找那批盐也不现实。


    宣珏陷入了困境。


    她突然想起，曾有传言，盐铁使屋子里的银两，同少去的官盐价值对不上。


    每一年的金银，底部都刻有制造年份。而盐铁使屋中抄出的全是当年的新钱，他凭空多出这么一大笔钱，不敢用。直到被士兵摁倒在地，他屋里的银子都没少过一两。


    稍一推算，便能察觉出其中蹊跷。


    想要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官盐在短时间内大量变换成银两，只能在暗市交易。


    而经暗市的手，官盐回收价格必然大打折扣。


    宣珏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一点蛛丝马迹。


    只要根据银子上的刻印，找到当初和盐铁使交易的人，让他作证交易金额，就能证明少于官盐价值的银两，并非被其他官员贪污。


    时隔多日来到地下城，宣珏有了不同的心性。


    上次来，她只想着将红翡矿尽快脱手，能卖多最好，卖少也不亏，心态很随和。


    这次来，她心里憋着口气，必须找到和盐铁使交易的那个人。


    地下城的人长年游走于社会规则边缘，很是谨慎。


    人人都戴着假面，想在这里找一个连外貌特征都不知道的人，难于上天。


    于是宣珏花了一百两放了个全程公告，内容是她要用一万两银子买前盐铁使王磊的一条消息。


    消息一出，很快就有一个瘦如猴的猴面男人找了过来。


    “你就是万事通吧。”宣珏在包下的酒楼中央坐着，面上平淡地饮了口茶。


    万事通跳上长椅，半蹲在上面，“全天下的事我都知道，你是宫里的人吧，嘻嘻。”


    冷光一闪，下一刻万事通颈侧微凉，他惊悚地瞪大眼珠，看着压在脖子上的长剑，叫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卖消息了，不卖了！”


    那个拿剑的冷峻男人将他推的往后一仰，沉声道：“别说没有关系的话。”


    万事通口头没遮拦惯了，第一次遇到这么硬的角色，□□了壁。


    宣珏双手交合，温声道：“我想知道，三年前和王磊做交易的那个人是谁，在哪。”


    万事通刚刚被摆了道下马威，小心肝现在还上蹿下跳着。


    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按在桌上的十根指头猛然张开，眼底贪光必现，“给我十万两，我就告诉你。”


    这坐地起价，差点把宣珏逗笑了。


    她勾起嘴角，“现在告诉我，还有一万两可以拿，敢颠三倒四，就留下你的十根手指。”


    地下城没有最狠的人，只有更狠的人。


    他们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你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便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长剑贴着万事通的手指，贯穿了桌面，他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在那个男人冰冷的视线中，缓缓流下一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