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共苦

作品:《长公主,但造反版

    这下才是正乱成一锅粥了。


    皇后大惊失色,现在情况已经止不是长辈教育小辈了,若是宣铎出了任何差错,她百口难辩。


    她色厉内荏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噗通、噗通。


    太监们像下饺子一样跳下去,谁都想捞一个功勋回来。


    万幸,脸色苍白的宣铎被捞了上来,他紧闭着眼,所有人见他这幅样子,大气都不敢喘。


    宣珏将手指伸到他的鼻子下,还有呼吸,事情便有回旋余地。


    “先把人抱回坤德宫再说。”宣珏低声对皇后说。


    皇后已是强作镇定,六神无主的状态。


    宣珏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太医赶到坤德宫后,看到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六皇子,差点白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他展开针卷,往六皇子身上扎了三四十枚针,又灌了暖身的姜汤,祛风寒的药,心里求神拜佛,六皇子总算咳出口清水。


    半脚跨进鬼门关的人,又被拉了回来。


    皇后在外边包扎伤口,耳朵却时刻注意里头动静。


    宣珏见她忧虑,便主动替她进去看看。


    “皇弟,你醒了。”宣珏见他上下眼皮打架,便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可能是惊吓过度,疲劳了。


    宣铎的胆子落在了永清池里,他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虚弱道:“皇姐,我想我母妃了。”


    宣珏脸上笑容僵硬一瞬,随后温和道:“好,皇姐派人送你回去。”


    今天这出落水,御花园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瞒都瞒不过去。


    所以,她也不必拦着宣铎离开,皇帝总会知道这事儿的。


    再者,明眼人都看得见,是宣铎自己掉进的池里,可没人碰他。


    “太医在外面给母后看手臂上的伤,你先和母后道个别,再坐轿子回去吧。”宣珏掀起点帷帐,让他看清伸着血淋淋胳膊的皇后。


    宣铎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小腿一迈跳下床,拖拖拉拉地走到皇后面前。


    “母后,铎儿先回去了。”


    皇后看见他就头疼,挥了挥手,“去吧。”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皇后也不想和他计较手上被咬出的大洞了。


    谁知道,夜里愉妃宫中突然着急了大批御医,很快就传出消息,六皇子薨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宣珏正陪在皇后身边,两人皆是彻夜未眠。


    “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皇后指甲陷入掌心,也无知无觉。


    “千真万确啊!”太监的脸皱成一根苦瓜。


    皇后手中的佛珠顿时四分五裂。


    宣珏抓住她冰冷的手,劝道:“母后,别慌,父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六弟是自己退进永清池的,御花园里的太监和婢女都能为作证。”


    皇后喃喃道:“只怕他为了他和愉妃的孩子,不讲事理。”


    火把如游龙般涌进坤德宫,禁军开道,分立两侧。


    皇帝明黄龙袍夺目刺眼,怒火滔天地走进殿内,先是不由分说地给了皇后一耳光。


    “毒妇!”


    皇后凤钗散落,委顿在地,捂着被扇红的半边脸,泪眼婆娑地看向皇帝,“皇上,臣妾冤枉啊。”


    天子一怒,如有雷霆之威。


    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战栗。


    宣珏与众人一同跪下,脑中闪过万千念头。


    宣铎虽是自己失足落水,高烧去世。但追根到底,如果不是母后拦住他要给他教训,他根本不会情绪过激,而没注意到脚下。


    皇后平日对宣珏严苛,打骂是家常便饭。


    可皇后要是倒台了,她也没了靠山。


    皇帝冷声道:“朕要休了你,再罚你这个毒妇为铎儿守陵三年。”


    宣珏震惊,从古自今,就没有一代中宫被休过,况且哪有皇后为去世的皇子守陵的道理。


    她膝行过去,为皇后求情,言辞恳切:“父皇不可,这不符人之常情,您一代明君,会被史书非议的。皇弟的去世也不是全是母后的错,当时御花园里的太监和奴婢全都清清楚楚看见,是皇弟自己掉进水里的。母后第一时间就叫人将他救了上来,还把御医召来为他医治。母后绝无残害六弟的意思,望父皇明鉴!”


    皇帝从那一巴掌里,多少泄了点愤。


    他冷静下来,也知道皇后是他明媒正娶的中宫,天下共母。


    要真罚她为一个皇子守陵,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皇室的笑话。


    他深深地厌恶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后摘下手上的檀香串,扔在了地上。


    那是皇后与皇帝定情时,赠与他的手串。


    皇后捡起檀香手串,捂着心口,眼泪簌簌落下,“皇上,臣妾的心都要碎了,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


    皇帝冷漠道:“听朕口谕,皇后崔氏,嫉妒成性,德行有失,特命其一年不得踏出坤德殿,日日面对青灯古佛,为丧失生命的所有生灵祈福。”


    听完谕旨,皇后彻底崩溃了,她哭着拽着皇帝的衣摆,“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呜呜......”


    宣珏垂着头,直到皇帝离开宫殿,才敢过去扶起皇后。


    皇后脚步虚浮地起身,瘫坐在贵妃椅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下宣珏,“你去找你父皇,替本宫求求情。你是本宫唯一的孩子,他看着你,一定会惦记旧情。”


    宣珏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其实母后本来还会有许多孩子的,只不过生她时伤了根基,难以再有孕。


    母凭子贵,中宫无子,暗地里便是低了那些有皇子的嫔妃一头。


    母后自小便是京城里最骄傲、最美丽的女子,出生宰相府,贵不可言。


    如今因为没有皇子,失了父皇的心,也没了往日的骄傲,她确实该不待见自己的。


    宣珏握紧了拳头,脸上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乖女儿的表情,轻声应下,提起裙摆朝外走去。


    -


    乾宸殿前两根盘龙柱高耸辉煌,宣珏站在檐下,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塞金镯子。


    阉人特有的尖细嗓音,钻进她的耳膜,“殿下,皇上说了,谁都不见。”


    话是这么传的,往袖中藏镯子的动作,倒是一点不少。


    宣珏心中冷笑,摘下了发髻上的海棠金簪,塞进大太监手里,“麻烦公公再进去禀告父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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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监收了好些礼,才慢悠悠道:“殿下先候着吧,咱家先进去,等皇上什么时候心情好点了,再和他说。”


    宣珏站在紧闭的朱门外,有一瞬间想就这样转身离开,放任母后被责罚算了。


    可她也是个可怜人,为了求得皇帝垂怜,什么招数都使遍了。


    自己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苦苦渴求父母的关注。


    最悲哀的人,就是她这类人。


    恨不彻底,爱不彻底。


    摇摇摆摆,像个笑话。


    朱门裂开一条缝,大太监额角挂彩,面如菜色,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指着额头上的破口给宣珏看,“殿下也瞧见了,皇上龙颜大怒啊!”他搓了搓手指,“您这点儿,都不够咱家看病呢。”


    宣珏拧起眉头,褪了只玉镯给他,“父皇不见我?”


    大太监摇头,“谁都不见。”


    宣珏行至殿前空地,一扬裙摆,规规正正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就在这儿,等您什么时候愿意见儿臣了,再叫儿臣进去!”


    “哎呦。”大太监跑过来拉宣珏,“殿下这是何苦。皇上丧子悲痛,谁都不见,您跪在这儿也没用,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您再来,不是一样?”


    宣珏挥开他的手,“你不懂。不用管我。”


    她跪在这里,能不能见到父皇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表明态她的态度。


    让皇帝看到她的孝顺,她的孝心,就足够了。


    以往骄纵的形象立久了,总得改改。


    不知过了多久,宣珏双膝刺痛。


    天色逐渐昏黑,乌云压境。


    怕是要落雨了。


    宣珏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一滴雨精准无误地掉进了她的眼里。


    大雨滂沱,很快将她浇了个透。


    大太监收了长公主的好处,也算有点良心,找了把伞给宣珏撑,劝道:“殿下赶快回去吧,雨下大了,不要伤了身子。”


    宣珏莞尔:“无碍。”


    大太监见她是铁了心不肯走,无奈地回去了。


    朱门吱呀一声开了,宣珏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走出来的人。


    黑靴,软甲,佩刀。


    却不是来传话的太监,是个殿前侍卫。


    宣珏眯了眯眼,看着走出来的沈见山与门外的侍卫换岗,他身高体强,光站在那儿就很有威慑感。


    她隔着雨雾,看不清他的表情。


    会看她笑话吗?晾他也不敢吧。


    她跪得麻木,开始神游世外,什么时候父皇能让她进去就好了,雨淋得她着实有点冷。


    风将雨吹得倾斜,淋进屋檐下,值守的高大侍卫则往外走了两步,让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肩头。


    宣珏注意到了站得比旁人格外外面点的沈见山,不禁有点好笑,这人是以为站得越外面越好吗,真是愚蠢,只有在皇帝身边的才是好官职。


    伴君如伴虎,可虎嘴下也会漏下不少好肉。


    宣珏还等着他再漏些情报过来呢。


    雨水将她的眼睛迷住了,她抬起手揉了揉眼,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