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不准恋痛

作品:《鸟哨

    声音不热,却让宁蓁烫到耳朵。


    窗外,太阳那么烈,细碎的栾树叶子惊慌闪躲,最后还是被照得透亮。


    逃避没有用。她贴着枕头的侧脸些微向右转,余光撞见一身深沉的黑。


    “你……”


    手机迅速熄灭塞回被子里。羞耻感一寸寸往上爬,从小腹到胸口再到眉尖,酸软的心脏一颤一颤地跳动。


    幸好,宁蓁长了张紧实轻薄的脸,皮肉下赧然与漠然对冲,最终只是目光飘远了几厘米。


    “沐沐在挠门,它一般不打扰客人,除非有特殊情况。我敲门了,你没听见,发微信你也不理……”


    她只说个“你”字,温霖就全盘托出了。


    “你进来多久了。”


    溪水埋着他的呼吸,怪宁蓁自己没听见。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五分钟。”


    “是吗。”她慢慢支起上半身。


    “……可能七分钟了。”


    卧室里没有椅子,温霖干脆后撤右腿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搭在床沿。“对不起。”


    宁蓁摇头。


    她了解他的底色,如果不敲门,他是不会进来的。


    “你下班真早。”


    “今天拍摄结束得早。”


    温霖低头,唇边藏着笑意。他的唇形天生引人遐想,中央的弧度微微向上拱起,看起来很容易亲吻。


    宁蓁视线溜向左侧的窗,树叶轻轻摇曳,比刚才更亮。


    “笑什么。”她问。


    他从第一句话就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好像忍不住。


    “就是,”温霖的视线撇向房间角落,思考如何询问,“你看的视频……”


    哗——


    叶子被一阵风吹开了,四散奔逃。


    她手指在被子里掐住床单,迅速打断:“我在电梯里碰见一个初中学生。”


    “嗯?”


    “他说你在他们学校春游那天给他带了薯片。”


    “啊,露馅了。”


    被揭穿的瞬间,他怔了两秒,或许比两秒更短。


    好,话题转移成功。


    但是,只有两秒?


    温霖似乎并不忌讳谈论这件事,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来。


    “因为我希望得到你的信任。”


    他注视着宁蓁,心无旁骛。她在他黑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除了她,温霖眼里映不出别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布洛芬不仅镇痛,还推来一阵绵密的眩晕感,像圆圆的水的波纹。


    他被那圈涟漪波及,身形微微晃动。


    “真诚才能换来信任。”


    拿真诚交换是他一贯的信条。宁蓁忽然发觉,他早在谋划那天就想好要怎么向她解释。


    没有人能免疫真心诚意,所以她自然没办法苛责他。


    可他的“真诚”就是无差别地自我算计,然后露出最脆弱的颜色吗,那和剖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捧给别人看又有什么区别。


    隔着明净的窗,树叶窸窸窣窣晃得更厉害了。


    停滞片刻,她的眉心稍稍变紧。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真诚。”


    宁蓁总把疑问说成陈述句,语调下沉,仿佛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她后悔了。好像她故意闹别扭似的,等他反驳,等他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见什么答案?


    心知肚明。


    栾树细细的叶子摇个不停,阳光盛在叶脉上,太亮,太碎,差点扎了她的眼睛。


    温霖的回答只是笑着摇头。


    师姐依然镇定,不可动摇,唯独面色凝固着趁虚而入的苍白。


    他承认自己没有百分之百专注在对话上。他分着心,默念她的ID。手机没带进来,看着师姐熟睡的脸的时候不需要它。A897DE3,她对着那个视频发呆。他有一瞬想让师姐别看了,因为动捕服其实穿着很局促。最后他开始筹划明天。


    这一刻,以退为进,他绕开言语上的承诺。


    只对你袒露脆弱,只想对你。但他按捺住不说。


    “师姐,看,耳洞。”


    温霖靠近了些,指尖拨起耳垂。


    师弟的耳朵时常暴露自己,现在也覆了层淡粉,像失手打翻了水彩。


    他的确穿了一对银色耳钉,之前没有的。宁蓁在网上浏览过一次性无痛穿耳器,一块穿针引线的白塑料,对着镜子然后对准,喀一声按下去,要快要稳要狠,用金属钉刺进自己最薄最柔弱的地方。


    ……怎么可能真的无痛。


    冰冷的金属色泽压抑着他的血色,连阳光都黯淡了些。


    宁蓁思绪游离,梦里喊她小师姐的怪人又闪回眼前。那是多自恋的梦,梦见有人为她流血,为她在手腕刻下伤痕。


    她昏昏沉沉,鬼迷心窍般伸向温霖的手。


    右手没受过伤,手臂内侧皮肤光滑,腕上透出一抹青,底下伏着鲜活的脉搏。太好了,是完整的,没有失血的痕迹。


    宁蓁越攥越紧,像梦里的师弟握住她的力度。


    好冷好冷。


    “你恋痛吗。”


    她问。


    这次,笑意消散,他真的怔了。


    “我……”


    温霖别开视线。


    她手心温热,慢慢融解他骤降的体温。被看穿了,难免的。师姐不知道他在文学社抽签玩过的小把戏,却好像知道他在弄丢她之后躲在卧室里自残。


    不,也许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恶心,彻底离开他?


    “不要再这样了。”


    真切的眼里波澜起伏。宁蓁对上他的目光,心口滚烫。


    “如果你太痛的话,我也……”


    我也会痛的。


    *


    后来,沐沐搅乱了他们的谈话。五点,栾树停止摇摆,它冲着客厅落地窗下玩闹的小孩子汪汪汪起来。楼底下的叫喊变明显了,音调拉得好长好长。


    “爷爷!”“奶奶!”“我要去小广场啦!”“快出来玩儿呀!”


    宁蓁想到那个初中男孩,匆匆松开手。


    “你该去遛狗了。”


    她催促,自己又缩进轻软的薄被。


    没办法,今晚他要做新鲜的饭,只好提前陪沐沐散步,不过他看上去倒不是不情愿。


    “去去就回,如果身体难受再打给我。”离开房间前温霖叮嘱。


    她在被子里只露个头,挥挥胳膊。


    门轻轻带上了。


    客厅传来关门声,一切重归寂静。宁蓁又困了,半阖着眼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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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腹,脑海中又冒出那句疯狂的诘问。


    “我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创伤会好起来,可唯有这想法反复骚动。


    说实话并不稀奇,他们在大一的第一堂哲学导论课就见识过缸中之脑。当年同学在课上各执己见,凭借对世界青涩的想象争论不休。实在论,怀疑论,后设伦理学。但现在她遇到的不是哲学性的难题,而是文学性的。她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人物,只是因为现在太幸福了。


    安稳的傍晚,安稳的日子,只需要顺利度过生理期,庆祝它准时来,期盼它准时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滋滋——手机振动。


    善善:「宁蓁姐姐好久不见」


    善善:「铛铛铛铛,我们的非遗报告拿了北城一等奖啦!」


    善善:「一等奖嘿嘿嘿嘿,你这几天要不要去趟李阿姨家,我爸妈要上门感谢你呢」


    报告竟然真获奖了,恐怕她们下了功夫,毕竟宁蓁当时只会说些套话,没帮上什么忙。


    「我在」


    她手指悬在九键键盘上。


    「我在朋友家」


    发一会儿呆,删掉。


    「我在外面旅游,暂时回不去」


    宁蓁不想说谎,但上次和姨妈的冷战还没结束——她估计都不知道莫昭已经进ICU了。


    方善善那边也没纠缠,说过几天把礼物放到李肃那儿,等人回来再见面。她顺手点开女高中生朋友圈,昨晚刚新发了一条,写着“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语气像恋爱官宣一样,照片是女孩骄傲的神情,旁边贴着精致的金发帅哥的脸。


    和知名爱豆的合照,AI制作。


    真方便啊,宁蓁默默感叹,她们的年代做这种图都得用PS。


    喜欢偶像总比喜欢老师好,她给善善点了个赞。


    布洛芬药效长达十二小时,可以趁身体舒适下床走走。卧室装潢简洁,一座白色书柜与衣柜并排,里面横着满满当当的漫画。宁蓁扫了一眼中间那排名字:以柔克刚、Monster、20世纪少年、朝剧。大多是悬疑为主线的青年漫。下面那排:月刊少女野崎君、好想告诉你、青之箱。风格迥异的少女漫。


    收藏的类别相当广泛,不过书架上好像少了一个系列。


    他不是最喜欢哆啦A梦吗?


    宁蓁又看了看旁边的衣柜,没准拉开之后是满眼的黑白灰。


    明明之前穿过很多柔软的雾蓝和鹅黄来着。


    难道那也是他的保护色……


    未经同意,她没取下任何一本,也没擅自掀开衣柜。时间消磨得飞快,她再走到客厅时,温霖正在给沐沐擦脚。四只狗脚,每天遛两次就是擦八只,遛三次就是擦十二只。有点好笑。


    半小时后,宁蓁凑去厨房帮忙,却被他推出来。


    “师姐去和沐沐玩。”


    “我在寺里的厨房干得很好。”她尝试辩驳。


    “是想要你休息。”


    温霖有一双适合拿刀剑的手,指尖纤细,用力时粉色的指甲轻微泛白。案板上放着白洋葱,他正在切,左手覆盖着包裹,掌心托住圆润的弧线紧紧贴合,又准确又稳定。


    如果不流血,那只手还适合做点别的,除了刀与剑。


    她的小腹隐隐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