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错识初恋

作品:《鸟哨

    刹那间,莫昭缄默了。


    唯独这句话不可能在他意料之内。


    宁蓁逆着风,用胳膊掩着双眼走上山门,去杂物房放笤帚。


    “宁蓁师兄!”


    房门口碰见义工组长,他一寸短的头发长了些,肤色比之前更深。宁蓁被喊住,听他嘱咐几句“不必勉强”的话,总归是身体受不住就先去休息,让其他师兄替着做厨房的活儿。


    她摆手:“我可以做,没问题的。但师兄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义工组长顿了顿,低头回答:“今早,安师兄来问过。”


    “我明白了。”宁蓁颔首示意。


    她明白义工组长就是被莫昭收买的人,像家长托付班主任好好照顾我家孩子一样。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放好笤帚,宁蓁睁着泛红的眼,想让泪水冲出沙粒。沙尘铺天盖地,明日一过,今天的清扫又成了徒劳。可她总不能不做。没多久,眼泪涟涟落下来,她拿出湿巾擦净双手,再用纸帕拭去泪痕。


    「清明节记得腾出时间」


    手机振动,李肃发消息提醒她又到了一年扫墓的时候。


    宁蓁立刻打开通讯录拨回去。


    “喂,蓁蓁?”


    “你为什么告诉别人我在福缘寺?”


    她理解不了:莫昭于她已经形同陌路,李肃却胳膊肘往外拐,偏和一个陌生人透露她的行踪。


    “我不告诉他行吗?你一个小姑娘非要跑到深山老林跟和尚住一起,你自己想想合适吗?要不是莫总主动陪着,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李肃的嗓子像点着了,越说烧得越旺。她身上的火点燃过很多人,包括她的丈夫和儿子。


    “宿舍有女性义工,我们都一起做事。”


    “男人和女人能一样么?”对面声量更高,“再说了,多个人管着就多一份保障。人家跑那么老远看看你,他图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念旧情。”


    “……”


    话题走岔了。一声坚硬的长叹递过去,穿越听筒。宁蓁惯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抗,但李肃每次都视若无睹。


    “你们现在不就在寺里吗,你也去找大师算算,是不是正缘来了,该不该把握好机会啊。”


    “……姨妈。”


    她酝酿几秒,叫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谓。


    “你真的想太多了。”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再自讨没趣,果断按下挂机键。


    寮房内空无一人。风声犹如巨大的呜咽,挟着沙尘滚滚而来。


    幸好早上关紧了窗。宁蓁莫名想到那名穿旗袍的女士,猜测保镖会扶她走下山门。外面的活儿都停了,小唯还没回来。她趁空闲去卫生间淋浴,让热水浇灌自己,直到白雾升腾,连带着电话里的惝恍一起慢慢蒸发。


    吹干头发,宁蓁缩在床上捧起手机。时隔七天,鸰一终于更新了。


    这次他舞剑,悠长的箫与弦音里迸发出昳丽鲜活的生命力。


    短短半分钟反复播了十来遍。梦中“师弟”的身影逐渐向他靠拢,或者完全相反——她在鸰一身上增添笔墨,自行描绘了天性气禀,带他回谷。


    到底是谁像谁?


    宁蓁对着屏幕发呆。


    梦是各种形象的综合。其实根本无可究诘,但每次她心情低落就会捉住很多无所谓的零零碎碎。


    “原来蓁蓁钟意这一款啊——”


    忽然,清朗的声线探过来,好像发觉了不得了的秘密。


    “不是……!”


    宁蓁一时语塞,连忙熄屏扬起头,才看见安唯倚着上铺床沿弯腰,将她的屏幕饱收眼底。


    “别怪我啊,都喊了好几声啦音乐还在loop,只好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她眉尖微蹙:“也……也没有那么吸引。”


    安唯有时候显得冷酷,彼时口中的言语容易滑向嘲弄和揶揄,幸好此刻她笑着。


    “我就知道傲娇永远不退环境。”


    羞耻感从腰际爬上肋骨,随后在玩笑话里化解了。宁蓁揉了揉酥痒的手臂,聊回正事。


    “义工师兄让我休息,谢谢你帮忙请假。”


    疑惑顶替了笑意,但安唯很聪明,片刻就想通原委。


    “哇,这些人真是……”


    “怎么了?”


    短发女孩撇撇嘴,说:“直接替你请假有点不妥吧,所以我早上碰见他,顺带问了句‘我过敏得了荨麻疹能不能歇一天’。他叽里呱啦讲了一通,意思是能干就干吧,厨房不能少人。我不懂他是不是脑袋突然转过弯儿了,发现生病的是你,变慷慨了。”


    “啊……”


    大概组长拿钱了才对自己特殊照顾,但宁蓁羞于坦白。


    “早听说过寺里比真正的社会还社会,”安唯摇摇头,“世风日下啊。”


    话题飞快就过去了,组长的态度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宁蓁却因为早晨的怀疑而愧疚,感觉心脏越来越沉,一直沉入梦里。


    *


    “九师姐,你有心事啊。”


    澄净的湖边,师弟正立在粉色大食蚁兽旁,目光噙着忧虑。


    梦境一幕接着一幕,像无限续杯的碳酸汽水。


    宁蓁了解自己的心事,可开口问的却是“你去哪儿了”。


    “我,”师弟淡淡笑道,“在谷口巡了几遍,发现春光正好,师姐,我们一块儿逛逛吧。”


    她执拗摇头,携着师弟去瀑布后的山洞。


    那里有巧克力地下河,还有瞪眼睛的圆鸮木雕。上次的梦令人毛骨悚然,宁蓁想,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了。


    “对不起。”她突然说。


    “为何道歉?”


    “……没什么。”


    洞内情状变易,不再潮闷,亦无水滴之声,恍如睡着了般静悄悄的。


    师弟用火光掀亮一面石壁,身形忽而顿了顿。


    “有画?”他低语。


    石壁上刻着线条,能模模糊糊辨出人样。天上月晕溶溶,看样子是起了风,那人衣衫朝左飘忽,手中火把的火苗却窜向右。


    诡异的画。


    宁蓁心间一颤:“这风……到底要往哪里吹?”


    她沿着火苗的朝向转头,洞深处一团蒙昧幽灰,悬在空中簌簌翕动,似乎不可名状。


    师弟侧了身,顺势遮住她视线。


    “别再走了师姐!”


    呼喊霎时划破空气,宁蓁被他声音曳住脚步,想起他说自己是谷里的影子。


    ——那块深邃的浮游物也像影子。


    她怔愣了,喃喃道:“师弟,你的真身是……”


    话音未落耳边咻的一响,两簇暗器堪堪掠过,当即削掉她一束长发。


    “啧,”师弟暗暗怒道,“真会挑时候!”


    他化为流影渗入石壁,眨眼间玄袍长刀已然挡在洞口。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夕明谷,饶你们不死——”


    天光熹微,宁蓁坠在半梦半醒之间,胸口突突直跳,剧情却不往后面演了。


    沙尘天转眼即逝,后来陆陆续续下过几场小雨,带走扬尘、花粉,涤荡出蔚蓝的天。


    “好焦灼啊……”


    下山途中,安唯听见她自言自语,问:“你说啥?”


    山间蓊郁的绿色让宁蓁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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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说今天的天好蓝。”


    “该出去郊游!”


    安唯伸个懒腰,似乎下一秒就要唱出“今天天气好晴朗”。她去组长那里抢了买杂货的任务——其实就是借着干活的名义四处转转,偷得清闲,最后拎回几包盐和糖。


    小雨过后,山野青草更盛。山脚下斜斜停了几辆车,黑的,深灰的,散在坡上。


    安唯不满那些颜色,说沉闷又无聊,来远郊踏青应该开绿的车。


    “绿的车?”


    “比如……自行车吧,健康又环保,为地球做贡献。”


    桌游设计师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宁蓁笑了笑,看她突然挥起手。


    “宝贝——!”


    远处,小狗乖乖站在人行道上张开嘴巴,大口享用着山间的新鲜空气。


    是沐沐。


    小唯率先奔了过去,宁蓁也不知不觉跟着她跑起来。沐沐原地等待,放松地摇起尾巴,竖起耳朵,用开心的模样回应人类的热情。


    “宝贝!我们是不是两周没见啦,不对,十五天了,有没有十五天?”安唯立刻蹲下去,一边说话一边揉搓小狗脑袋。


    “嗷呜!”


    小狗兴奋地叫了两声。牵引绳伸到车后去,它的主人合上后备箱,出言提醒:“沐沐,冷静点。”


    温霖上周说过“下周三想进山观鸟”。恰巧现在宁蓁出了寺,他们又在山底下遇见,好像她特意来迎接他一样。


    但我是被小唯拽出来的,宁蓁默默想。


    微风卷起一阵清新的草木香。温霖向她们打招呼,目光礼貌地拂过宁蓁白皙的颈侧。


    “荨麻疹好了吗。”他问。


    她每天都仔细涂药,按时服用维生素D补剂,不辜负他的关切,症状也慢慢消退。


    “差不多了……”她没忘记添一句,“谢谢。”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唯就蹲伏在腿边揉弄小狗。过一会儿她偏了头,起身,从轮胎打量到车标,手指摸着下巴呈沉思状,然后露出一个真相大白的笑容。


    “这就是蓁蓁的初恋啊。”


    话音不响,但也不避讳,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宁蓁被她惊得迅速扭头。


    “什么初恋?”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你说过的。”


    初次见面的晚上。


    对,她的确说了,因为那天她遭遇不速之客,还不小心冒犯了温霖,折腾得自己恍惚游离,让回忆漫出来。


    “是不是记错了……”她尝试提出疑问。


    安唯却信誓旦旦:“没记错啊,这辆车不是卡宴嘛。”


    那晚,她传达的信息组合起来——“开卡宴的”是“我的初恋”。


    宁蓁隐约意识到不对,脸颊和胸口猛地一热。


    “那对面那辆车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一片树影。隔一条路,阴影里停着辆漆黑的车,旁边几人围着,其中有个戴眼镜、衣着深沉的男人,是她真正的初恋。


    “那个啊,”小唯踮起脚眯着眼睛望了望,“看不太清,应该是库里南吧。”


    宁蓁面色呆滞一瞬:


    “……好像,弄错的是我。”


    温霖不知道她认不出车的品牌,也不知道她被过去纠缠,时而严重到搞不清记忆与现实。他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看着她冷漠的外壳渐渐动摇。


    安唯刨根问底:“哪里错了?”


    “我以为对面那辆才是卡宴。”


    宁蓁诚实地承认,眼神却飘忽,想逮个缝隙钻进去。


    半晌,短发女孩嘴里蹦出一个音节。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