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学府如常。午间萧兴昌追问先生学问，预想刻意拖个一刻，按着之前下人去摘绿梅的路径，中午正能个往返。萧家严带人自去前特意回身又嘱咐萧建章一回：“定要看顾好亦柔。”


    待萧家严离开后，萧亦柔却是起身看向堂后。与萧建章道：“堂哥，你等我一下。”说罢不顾着多人在学堂还未行，便走向素远。


    “素公子，不知可否挪步说两句话。”萧亦柔柔声道，问出口的那话轻柔似未言。


    素远打从萧亦柔来时便瞧见了，眼下收完书来拿在手。点头便先挪步迈出了侧处廊阶。


    萧亦柔瞧着在远的下行阶梯。略一思量还是提起裙摆，打算学着素远这般迈过横梁座。


    素远日常迈过后才想起亦柔是为女子，不好这般迈过。回头瞧来，见她已提裙摆便伸手欲扶。见书堂这般多的人瞧着，怕有闲言碎语伤了亦柔，也学着萧家严的模样，以手中书本垫在掌心，托着萧亦柔的手在上支撑着她迈出矮横梁。


    随着萧亦柔松手，那书因倾斜而坠地。素远急忙俯身去捡，萧亦柔本也想捡起，便也俯下身去。两个人头正撞在一处，手指尖也碰在一处。


    两相抬眸，指尖碰在一处好半会儿谁都未收手。


    书堂是亭也是廊坊模样，四周皆是空，并无围墙而围。如此尽在书堂众人眼中。萧建章瞧着二人如此轻咳提醒。


    素远急忙捡起书来，朝后退开两步。因着步子极大，两人之间一下扯开好远的距离。


    萧亦柔知道素远在避嫌，可还是觉得有些伤情。微微侧过头，余光能见众人皆在后，似在瞧热闹般，支吾着也未说出何来。最后直接拿出那香囊双手奉给素远。“手艺浅薄，若平日放个物件倒也还成。我并无旁的意思，也没有特殊含义。只是......同窗一处的旧识。”萧亦柔寻了好些，却最后只落在同窗之谊上。“望你不嫌。”


    萧亦柔已听到身后是起哄之声。可并未回头去看，只手奉着那香囊仍在素远眼前。


    素远面对着“众人”，此刻难免看向旁人，其后才将目光转回到萧亦柔面上，低头瞧着香囊。见萧亦柔此番伸直的手臂，顿见原是两人已距离甚远。伸出手来一把抓在那香囊之上，可手心也圈着萧亦柔的指尖在手，一道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萧亦柔被拉了个踉跄，急朝前迈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素远未等细瞧香囊，便急将香囊收入袖中。只因目光是瞧着萧亦柔迈近那步，步子不大。脚尖带起百褶裙的裙摆，美丽异常。今儿萧亦柔穿的是水绿色大片泼金粉蓝墨模样的衣裙。随步而展的是水蓝之色的纱裙，更灵动而飘逸。摆底极大。今日装束也很轻简。连钗环都未多簪，只斜簪一木釵，常日散于后的发也辫至一侧，长长的垂至胸前格外的齐整。


    萧亦柔瞧着素远看向自己身前，还以为他不想同自己这般近，否方才也不会后退两步了。如此，便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踉跄或许在旁人眼中有些假，是以急忙朝后退了一步。因怕素远再朝后去。不想再行见一次他避着自己的模样。


    素远正欲说话，却看萧亦柔竟退回原地，甚至比方才更远。本已拉近至她一臂的距离，眼下却是自己一臂的距离。生恐自己悄声说话，而她无法听清。只好朝她迈了一步。悄声说：“你自己绣的？你近两日常日困倦是为此？我既有了，以后别做这样的事。好好瞧书，免得惹先生生气。你不科考，我们还要科考呢。免得误了人，生了旁的心。”


    “是。兄长教训的是。日后，定不误了、扰着你们。”萧亦柔只听后头几句，急忙称是。


    素远的面上稍显板正：“我并不为着教训你。眼下离着科考，没几月了。还需一道启程上京呢。没几日瞧书的日子了。”


    萧亦柔一时想道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句：“兄长，得幸与你同窗三载，很是幸哉。”略一思虑，又道，“期你心想事成。此次进京，定能得偿所愿。”


    素远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致使两人相顾无话。薄睿阳忽而道：“食餐去吧。这时辰也不早了。都别在这瞧了。人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素远却也道：“我早同他们约了同去，你......”


    璩虞喊道：“亦柔。同我们一道去吧。我们午间定了兴昌茶馆的餐饭。”


    薄睿阳听表妹如此说，也道：“是，一道去吧。正好还能多说些话。”


    萧亦柔瞧着素远，素远看众人接连从身边而过，自也走开两步。此刻回头瞧着萧亦柔，似在等萧亦柔是否同往。或是以为萧亦柔一定同往，毕竟此时萧家严不在。


    萧建章也迈过矮横梁自学堂廊坊到院中，也道：“既然都盛情邀请，走吧亦柔。”


    萧亦柔却瞧着素远缓缓道：“不了，还是你们去吧。我们，便不去了。”说罢努力扯出一丝微笑，不想素远最后所见只是难看的自己。但或许，与素远来讲，自己笑来也并不好看。


    众人随即而走。素远也转身离开，可走前几步回头来瞧，萧亦柔仍站在原地，满脸的不舍，还有那双要哭的眼眸，见素远回头过来，空乏的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来。素远却瞧出，她又唤了一句：“哥。”


    素远顿住脚步，想回身来，却是安峻等人在旁唤他。终还是并未回身。


    萧亦柔在后，并未发出声音，却是口中轻呢道：“素远哥，保重。”


    通往餐馆的路上，几人遇上唐致仕。唐致仕手拿着扇子自几人身边过时，素远本想瞧瞧那传闻中的定亲玉佩，并未见到，扇子下是寻常的珠玉流苏串。而他腰带处所挂也并非那传的离奇的紫色玉佩，而是系着一块青绿色的玉佩。几人斗着气互不相让。到底是几位学子擦身而过。下人们倒是互相避让。


    餐馆之中，几人起哄。


    “我既有了日后不要做了。”


    “我们可都还没有呢。”


    “别闹。”素远面上有些羞涩，却也稍显笑意。


    薄睿阳还是问道：“她与你从前就是同窗？为何唤你哥？她不是萧家......”


    “哪那么多话，吃得了。”璩虞出声阻止。


    素远笑回：“就是个寻常称呼，你不也唤我素兄。”


    薄睿阳颇有深意的笑笑，其后又道：“若是她也来了不知你还会否这般讲。你们都来自凌洲，也是表亲？”再次被璩虞提醒，便转而朝她道：“我也是你表哥，就不能尊重些？学学人家。”


    不待璩虞回话，素远意图岔过去表亲的话，问：“你怎知我们都来自凌洲？”


    薄睿阳持箸的手稍有顿住，以箸尾稍搔发顶。才回：“你之前不是在凌洲，又是同窗，那她自也在凌洲......其实是我小厮，某日瞧见了萧府的人赶马卸物件。帮着抬了一把。正遇上萧小姐的丫鬟让赶车的回去时，将那厚厚一叠的信恭送到周先生处。我小厮就问了一嘴，那些物件都是凌洲来的。”


    璩虞却是直白：“你直说你让去探过口风也成。在座的，谁没相互探过底。”


    薄睿阳面上更生苦笑。“不过话说回来，小公爷今儿午休时带了极多人走，不知作何去了。萧府可能有事。不知萧小姐可知否，若是你邀一句，定来了。还能问上一问。”


    素远只笑笑并未再行接话。


    璩虞却又道：“知道不知道的，与我们也没干系。”


    薄睿阳面上稍显嫌来，身子后仰，看向璩虞：“你不是......”


    璩虞：“不是！”


    回到学堂，格外的安静。直比往日晚了近两刻之时，先生才来。座位大量空缺，萧氏只萧兴昌在座。


    素远不由得朝那空着的座位瞧着多眼。却忽而拍了拍安峻，问：“你瞧，那第二个桌，那书本、笔墨都没有了。”


    素远的声音发颤，方才瞧见人都不在时只扫了几眼，待细瞧着却觉得越发的不对。哪日午间也未收过物品。那笔、墨与砚亦柔素日就算回府，晚间也是放在桌上的。怎会凭白收了？直朝着旁人桌上去瞧，就算未回得来，也该还在才是。此番叫安峻，就为让他看看，是不是萧兴昌拿了萧亦柔桌上的物件。


    安峻摇头，表示并无。


    先生讲了一阵，萧建章虽掩饰着，可仍能瞧出行路之时稍有不顺。进门后直朝先生作揖。“我家大哥和小妹因家中急事返家。实在是事出从急，来不及与先生请辞。”


    林先生拿着戒尺敲击了几下桌面。“亦柔倒是同我讲了，不过这萧家严不科考了？他回去作何？你方才又去了哪？你们岂不是与学问做儿戏？”


    “亦柔同您请过假了？何时？”萧建章明显不知。见林先生脸色太差，也知现下不是发问之时，便只请罪道：“学生不敢。”


    萧建章与先生说话之际，素远忽而听到前方有人说：“看来没追上。”


    素远全未过耳，脑中只留萧建章最开始那句，大哥与小妹急事返家。


    薄睿阳回头同素远道：“到底还是萧家小姐够意思，未同先生言，倒是告知了你。”


    素远迟愣愣的也不知朝谁问：“她，走了？”


    时间倒回素远他们一行离开学堂后......


    萧建章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不解。直接问道：“那可是素远，与他一同食餐你都不去？倒真是稀罕。”转头看向亦柔，却见萧亦柔仍萧亦柔恋恋不舍的在原地伫立，眼眸中已盈满泪水。“你怎了？”


    本还在学堂中正欲起身的几个学子一听此言，仿佛有事可听，其中二人便重坐下，故作看书或整理。以备光明正大的在学堂中偷听秘闻。


    萧亦柔收敛泪水，面上笑容淡淡的。并未回话，只艰难的迈回学堂，却是裙角一绊，重重的扑倒在地。


    “唉。你这等等我扶呀。”萧建章急忙迈回学堂，扶起萧亦柔。“这下可有由头哭了。”


    萧亦柔闻言苦笑一声，却并未哭。只掸了掸裙身，重回自己座位开始整理桌上物品。


    萧建章本未在意，只关心着萧家严去往何处，所去为何，借此问道：“老大作何去了？带了那多人去。”


    “堂哥。这段时间多谢你护我。真的，多谢你。”萧亦柔收点好，抬头瞧着萧建章。


    “什么意思呀？”萧建章面上恢复的一本正经。


    萧亦柔朝着萧建章浅扶一礼。“大哥回来见我走了，定会生气的，到时请你们，多担待。”


    “亦柔。你，去哪？”萧建章伸手欲去扶起萧亦柔。萧亦柔却在起身后退后一步。看向往日进出的堂口。


    “左顺，你不是？”萧建章顺着那方向看去。一把去拉萧亦柔的手，将人护在身后。“回京了吗？怎的，不遵大少爷的命了吗？”萧建章质问一声后又喊了几个人的名字，却一时无人进来。


    “别这样，堂哥。是我要随他们回去的。”萧亦柔说。


    萧建章回头看向萧亦柔。“不成，大哥回来我如何交代？他还格外嘱咐我。”萧建章话才说完，左顺已一翻进书院之内，一把强压下萧建章在书桌之上。更甚之别过萧建章右臂在身后，左顺那把极沉的剑就压在他背后，只待剑出鞘便在脖子后。亏得萧亦柔方才收了桌上东西才没让萧建章撞了一身墨汁。


    萧亦柔急忙拦着。“别这样。”


    学堂中还未走的学子也是受了惊。


    左顺瞧了他们一眼，并未做声。


    萧建章被压在桌上，挣扎无果。呼吸也渐不大顺畅。虽也习武，却与常年动刀耍剑的明显不同，还未过招便被压得起不得身。“左顺，我到底也是姓萧的。”


    “是。少爷。可左顺持的是国公爷令。无论任何阻碍，带小姐回京。虽是死命，却有时限。之前快乘时间宽裕了些。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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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免周旋。”


    左顺制住萧建章的同时，竟还能挪出左手，自怀中掏出令牌，转而至前举在萧建章眼前。


    萧建章一瞬的泄力，可仍是挣扎着欲想起身，妄图护着萧亦柔。“不成。大哥不让她去。有什么等大哥回来的。”


    “堂哥。是我愿意同他们回去的。别这样。真会弄伤的。他们已经抓了小哥了。”萧亦柔说着扶着椅子半跪下身子，稍有哭容。“我不想因为我的过错，都伤了你们。”


    “这同他有何关系？”萧建章才起的身子又被两人按下。原并非萧建章挣扎的结果，而是左顺让两人与他换手。这便能带萧亦柔离开。


    “就是无有关系，才不该让小哥去替我抗着。我不想再行连累你们了。回去后是什么我都认了。”


    “别傻了萧亦柔。萧亦严是亲子，什么他替你扛？都是哄骗你的。”萧建章说着却是被压得胸闷的厉害，越发的喘不上气。


    萧亦柔也并未在听，只缓缓站起身来，再转头看了一眼素远所在的位置。那处空有桌椅，桌上宣纸被镇纸压着，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回头看向萧建章。“抱歉，堂哥。”


    “别。别随他们走。去找老大。亦柔。亦柔......”萧建章空乏的被压着，直至萧亦柔随左顺等人消失不见。


    萧建章不停的叫喊。两人都未松开他。其中忍不住道：“建章少爷。您省些力，别喊了。我们也是听命。需他们走远些，才能松开您。”


    才得松开，萧建章起身后回手一人给了一下。“他们如何回京？水路还是陆路？说话。”


    “不知。”其一回。


    萧建章急忙朝外去，却迎面遇上萧家严。险些被萧家严的马踢踏。本能的朝后仰着身子，而萧家严急忙转马而后勒马而停。翻下来问：“你们怎没去......亦柔呢？”萧家严话才说一半便已察觉出不对。


    “被左顺带走了。”萧建章回。


    “左顺不是？你......”萧家严一脚踹在萧建章腿侧。“每次让你护她准出事。能做成什么？能托付你什么？”


    萧家严急忙骑马去追。萧建章忍着腿上的疼，让本跟随萧家严的下人其一让出马来，自己翻上在后追去。


    萧家严却未等他，只朝着去京上的路去。听到其后萧建章大喊追问，萧家严才回：“定是陆路，亦柔晕船的厉害。我日夜兼程总能赶上。你去也无用，回去同先生告罪。”


    学院不远处一处假山公园之中。萧亦柔与唐致仕再三确认他将来萧府提亲后道：“你需明白，只有我是萧家女，你才有机会做唐家的主。若我不是，你敢确保她能选你？”


    唐致仕一双桃花眼眼中尽是笑意，双臂抱胸，手中扇头微微敲着自己肩头。其后背过手去敲击在自己背后。“有意思。你说这话？你方才还说你都想起了那些过往，可我瞧着你并未想起来呀。”


    “无论是否想起来，交易就是交易。你此次保我，我助你登位。只待你座上家主位，我们便和离！”


    “还未成婚，便已谋算着和离了吗？”唐致仕笑着展开折扇，那扇坠子明晃晃的在萧亦柔眼前。


    “还有，成婚时，我要你归还这玉坠子和扇子。”萧亦柔瞧着那扇坠子目光灼灼。


    唐致仕低头瞧了一眼。“我还当你聘礼会要我的紫玉呢。”


    萧亦柔扫过他腰间而后系的紫玉。却道：“什么劳什子，外头传的神乎其神，你当个宝贝，与我可不是。或许成色不错，但与我可没那许多寄托。这样的物件，你还是自行留着吧。”


    萧亦柔转身离开。唐致仕一双桃花眼越发的纤细，唇角笑意了然。居于假山之上看着萧亦柔下行的身影，却在一假石之上瞧见一物件。自下去寻，以扇子勾起，才看是一香囊。拿在手中不禁把玩。口中也道：“未放香却有香味。这香囊真是别致，这绣的花样倒是稀奇。不知是哪位这般不慎，恐是负了哪位小娘子的心。”


    萧亦柔本行在假山之下，闻言抬头看来，样式瞧不清，可那颜色。“给我瞧瞧。”


    “这玩意有何瞧得。这是我捡的，理应......”唐致仕正欲再调笑两句，萧亦柔却是执着的伸出手来，见不给还欲走回假山之上。“罢了罢了。你不是急着回京吗？给。”唐致仕抛出香囊，萧亦柔解下。却看果真是自己绣了两日那香囊。低侧还脏污了一小块。看这假山上尘土浮沉，该是在此刮蹭脏的。环视眺望，远处不远便是兴昌茶馆。而身后便是书堂。忽而聊生笑意，将香囊牢牢紧握在掌心之中。


    唐致仕居上道：“你识得？”似瞧出萧亦柔的异常，忽而改口道：“相比是没系的牢固，该是被这假山石上挂脱了线。丢失的人指不定多着急呢。”我在此等着他来寻。


    萧亦柔再看手中香囊，上头的线完好如新。连打过结的痕迹都没有。且那时素远便是收在袖中，何来未系牢一说呢。“给我吧。左右我是女子......不会有闲话的。而且，也不会有人来寻的，你何苦费这功夫。不如早些回唐家备下聘礼。大雁、俪皮、玄纁束帛一样不可少。才显得你唐家郑重。”


    唐致仕笑着煽动扇子，不禁回道：“如此就算郑重？你不知唐家家底？莫说这些，你就是要一座金山也成。”瞧着萧亦柔毫无掩饰吃惊的神情，不禁笑出声来。


    萧亦柔吃惊过后强忍着寻求平静。“那既你这般说......多少个金银与你家都不在话下。那更该寻些旧理才显郑重。聘礼过钱，反而俗了。”


    唐致仕收了扇子，那目光更瞧着萧亦柔走远。直到察觉到身侧有人自假山上走下来，才心道：果真寻来了。待回身时却是愣住。那笑容僵在脸上，顷刻紧咬牙关。目光如炬。


    而此刻萧亦柔若是回头，瞧向假山之上。便能见两个唐致仕相对而立。却是一着紫玉佩，一着青绿玉佩。